【哪吒】仙界的中年玛丽苏 第67章 破嘴

瑶池仙宴的气氛因杨戬的到来而变得更加凝滞而微妙。

他并未多看陈霜糖一眼，径直入了上席，与几位仙君见礼后便沉默地坐着，与周遭的流光溢彩、仙乐缥缈格格不入。他只是一杯接一杯地饮着杯中烈酿，不像是在享受琼浆，倒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或是试图浇灭某种无形的火焰。那闭合的天眼似乎也透着比平日更沉的威压，让想上前搭话的小仙望而却步。

陈霜糖刻意避在角落，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即使未曾直接投射过来、也始终如芒在背的视线——或者说，是一种笼罩着她的沉重而黏着的气场。她努力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玉盏上，指尖却微微发凉。

宴至中巡，仙娥们献上舞曲。一位舞姬水袖翻飞，姿态柔媚，眉眼间竟有几分凡间女子的鲜活灵动，引得众仙轻声喝彩。杨戬执着酒杯的手顿在了半空。

他的目光第一次长久地离开了酒杯，落在了那舞姬身上，眼神却仿佛穿透了她，望向了某个更遥远、更模糊的虚影。他看得如此专注，以至于杯中酒液微微倾洒，沾湿了他银甲的袖口都恍若未觉。

座下有仙君笑着奉承：“真君可是觉得此舞甚佳？此女确有几分殊色……”

杨戬猛地回神。他收回目光，眼神骤然冷却，甚至比平时更添了几分寒厉，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失神是极大的谬误。他并未回答那仙君的话，只是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决绝。然后，他低沉开口，声音不大，却因周围的短暂寂静而清晰地传入邻近几位仙人的耳中，自然也落入了始终竖着耳朵关注这边的陈霜糖耳中。

“殊色？”他重复道，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唯有一种极深的倦怠和难以言喻的嘲弄，“世间柔媚婉转之物何其多。不过是…看得多了，终究…乏味。”

那提议的仙君顿时讪讪，不明所以。

然而，就在众仙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时，杨戬却像是无法控制般，又极低地、仿佛自言自语地补充了一句，轻得几乎要散在风里：

“终究……不及……月下萤舞，来得……难忘。”

这句话没头没尾，古怪至极。萤舞？什么萤舞？众仙皆露茫然，不解其意。唯有陈霜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她瞬间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她还只是个卑微小仙时，一次发了高烧还被人推下了瑶池，被人打捞起来后是“大哥哥”半夜守候等她醒来……

但是……，她敏感肌。杨戬喂了她一颗丹药里面有过敏源，居然把她给吃癫了！

那季节还很冷，陈霜糖具体也不是记得很清楚，因为她过敏以后就喊着全身痒嗖嗖，痒啊热啊！然后……

“嘶……”陈霜糖扶额。死去的片段在提醒她……你说这真君当得好端端地，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揭人老底的话呢？

她不记得什么萤火虫，知知道瑶池畔那一年萤火虫特别多，怎么抓都抓不完？于是她发疯跑到了林子里，跟着闪光的小虫子拼命舞蹈……

跳啊，跳啊！挠啊挠啊！似乎一边跳，一边把自己的里外衣衫都给甩飞了……

他此刻……是在说那个吗？

她不敢深想，下意识地抬头，恰好撞上杨戬的目光。他不知何时已转过头，正看着她。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空茫和穿透，而是极其复杂的、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那里面有审视，有一丝连他自己恐怕都未曾察觉的，被酒精剥离了冰冷外壳后的脆弱与渴望。

但那目光只持续了一瞬。就在陈霜糖心跳骤停，几乎要错愕地露出痕迹时，他已率先移开了视线，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无意间的扫视。他抬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额间天眼下的皮肤泛起一丝极淡的红痕，像是极力在压制什么。

然后，他猛地站起身，墨氅带翻了案几上的玉壶也浑然不顾。他对主位的仙君略一颔首，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硬：“公务在身，恕不奉陪。”

他转身离去，步伐依旧稳定，背脊挺直如松，丝毫看不出醉态。唯有从他周身散发出的比来时更加冰冷压抑的气息，无声地诉说着某种汹涌的、未能宣之于口的情绪。

他没有对陈霜糖说一句话。

没有失态的告白。

没有直白的懊悔。

但他那反常的沉默，失神的凝望，那句古怪的“月下萤舞灼心难忘”、以及最后那几乎可称为“逃离”的退场……却实实在在是欲语还休。

一条条小鱼儿般从深海开始努力地跃动往上，最后那么用力一跃跳出水面，无声无息地刺入陈霜糖的心湖，激起层层叠叠和无法平息的涟漪。

涟漪下，陈霜糖深藏着恐慌。

他什么醉话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难道……二郎真君这般铁石心肠的人也存在渣男一样的情绪触底反弹？

啧啧，陈霜糖有些不安心了，然后她抬头看向大家，怎么大家都齐楞楞看着她啊？

整个瑶池静得可怕，所有仙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弄得不知所措，只能目送着司法天神离开，然后，无数道探究、猜测、意味深长的目光，再一次，无声地聚焦在了脸色苍白、僵立原地的三太子妃身上。

这场无声的风暴，比任何直白的言语都更令人窒息。陈霜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她明白，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到从前那种心照不宣的“平静”了。

陈霜糖自己也感到一阵不自在。杨戬的维护她感激，但这般引人瞩目的关注，却让她如坐针毡。她下意识地垂下眼睫，避开了那无数道探究的目光，也避开了杨戬可能再次投来的视线。

杨戬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径直走向自己的席位，与身旁的仙官交谈，再无任何异常。

然而，宴席的气氛已然微妙地改变了。陈霜糖能感觉到，周围那些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敬畏有之，好奇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关于她与那位冷面真君之间关系的匪夷所思的猜测。

这无形的压力，比清露直接的挑衅更让她感到窒息。她只想这场宴会快点结束。

“哎呀，我这，这让大家觉得有点狗仗人势是吧？”陈霜糖抓耳挠腮一句话，却又让诸多很爱颜面，要求仙女识得大体的神仙们觉得，三太子真的不知道是看中这个小仙子哪点啊？

太有失体统了！

她是狗，那大家伙是什么？

清露原来已经用花露敷上了红肿的脸颊，她本想离开，但是刚才二郎真君在她不好立马离席。

结果，杨戬不在了，她居然又被陈霜糖狠狠拉回了刚才被虐的节奏里！！想想自己也是深海里有名有姓的小公主，换谁谁不炸啊？

“陈霜糖，你别以为自己嫁给了三太子你就麻雀变凤凰了，我们走着瞧！！”

清露原来说话都带着果泡气音的，所以大家都不知道，这小小的娇软身体里还藏着如此大的能量呢！

一个个风雅如玉的神仙看看陈霜糖，再看看那清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何人才是有失体统！

“呵呵，你们慢慢吃嗷！我不太识相，破嘴又漏了，所以我该回去吃药了。大家继续奏乐继续舞，我先走了……”

陈霜糖和在座的各位“礼貌”招呼后，又赶紧带着侍女离席。

月影层层，能看到嫦娥的兔子继续在那里卖苦力。吴刚的月桂树怎么都砍不倒，而陈霜糖的脚步有些慌。

该往哪里走呢？去和自家的“大哥哥”说道说道？他这种情绪反弹其实就是一种心理补偿机制，不是真的后知后觉的所谓迟到的爱意……

但是，杨戬经常在凡间活跃，他懂得吧？

“啊！”一条蛇，从桃花树下缠上来，陈霜糖身边的陪侍小丫头居然一看到蛇就吓得晕了过去。

“不是吧？这什么胆量？”陈霜糖懵了。她以为李哪吒留给她的侍从也该是金刚芭比啊！

结果，当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陈霜糖就知道自己的侍女为什么会晕过去了。

很正常，很正常，这到底是二郎真君杨戬的小玩意儿，能不晕得快吗？

他一步步靠近自己，颀长的身影，藏着惊涛骇浪的眼神，就这么压在自己身上，让她有点紧张。

“嗯咳，大哥哥你没走啊？您这是让哮天犬下凡去玩去了，自己改耍蛇了？”

陈霜糖可不知道，杨戬喜欢蛇啊！毕竟，当年发现自己倾注精力的化灵长出了一条小蛇，他的嫌弃，估计是每晚闭眼都睡不着。

“你好吗？”他还想走近一些，却克制地定住了脚步。

这时候有人来了……

“那个清露今天算是丢脸丢大发了！还说三太子又去了魔渊征战，这次肯定能让陈霜糖丢脸！”

“结果啊？人家背景硬着呢！你说前面那么多年，她怎么就那么好欺负呢？”

“呵呵，谁知道呢？也许……”

这个也许拖着长长的尾音，让人感受着一丝上不了台面又冰凉到极致的嘲讽。

杨戬居然比她还受不了。一贯克制冷静又骄傲的真君大人，不会真的酒后揍了小仙子泄愤吧？那可是千古奇闻了！

陈霜糖一把拉住他：“没事！您怎么了？明明以前看我吃那么多苦，眉头都不动一下的主儿……”

哎！她这破嘴，真是藏不住话！

她以为她在演什么爽剧逆袭大女主吗？管不住这张嘴，总有被害死的时候。

“霜糖……对不起……”

丛林中，月影斜照。他竟一下子拉她入怀，挣扎的手被他扣在掌心，甩不开。

诶？陈霜糖僵住。

“等下，我跟你说……你现在这种在心理学上就叫情绪触底反弹明白吗？可能是我魂飞魄散快死了你就对我心软。也可能是因为我突然就嫁给了三太子，你就突然对我……”

剩下的话，被杨戬那脉脉含情却又无处倾诉的隐忍目光所截断。

“就突然对你动心了？”

他薄唇微启，苦笑道。

啊……破嘴。说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呢？陈霜糖想打自己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