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习习离开自己视线的一瞬间,李十三就已经疯了。
那是他守了几万年,护了几万年的人啊。
他早已习惯了在阴冷的黑暗里行走,远远追随着那个银发少年的背影,可如今一朝温存,伊人重新在侧,他已经......
抽不了身了。
意识出现几秒钟的断层之后,眼前,舒尔变成了一片光怪陆离的——
舞池。
怎么会?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入的幻?
不知名的迷幻音乐,每一下节拍都敲击在心跳上,裹挟着蛊惑人心的鬼魅,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便让听到的人不住沦陷。
空气里到处都充斥着酒精的味道,其中掺杂的过度甜精,拼命想要将药物刺激的后味掩盖,最后,只剩下欲盖弥彰的纸醉金迷。
面前纵情放荡的男男女女,阻隔着所有的视线,李十三心急如焚,他只想知道习习现在在哪。
赤红色火焰瞬间在他的周身燃起,障碍被轻松扫平,他足下轻点,意图飞跃向半空中。
然而,向来轻盈的身体,此刻,却像是背上了千钧的重量,他两次运气飞行,竟然都未能成功。
不仅如此,刚刚燃起的赤红色火焰,也在几秒钟之后消失殆尽,不停扭动着身躯的男男女女,再次出现在了他的四周。
那些人也只是茫然看了他一眼后,就都会若无其事地,陷入新一轮的狂欢。
......他的法术,不起作用了吗?
还是,被人压制了?
李十三仔细回想着,他确实能够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法力波动,但是,在自己的所有认知中,他竟识不出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幻术。
反而,现在的这种境地,让他想起了先前在机器人梦魇里的经历。
很像,和那个机器人的梦很像。
这里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群人共同的梦境。
一层一层堆叠的人潮,如同直接积压在他的胸口上,他在一众癫狂、热舞、乱|交的男女中间,举步维艰。
习习!
他的习习在哪!
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每在他眼前出现一次,他心中的怒火就要再燃上一分。
他的习习此刻在做什么......
他不敢去想。
三千年,整整三千年,他一世一世的等,一世一世的守在黑暗的角落里。
习习,从来就是那蓝天下飞舞的风筝,那根被他虚虚握在手里的线,太脆弱了,太脆弱了。
他害怕,每一天都在害怕。
可笑,令三界闻风丧胆的哪吒三太子,从来,最怕那一条十翼小鱼。
他欠他的,太多了。
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的李十三,彻底失去了控制,他将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全部撕碎,折断了那些阻拦着他的柱子、桌椅、玻璃......
可一切,总是会在几秒钟后再次复原。
那便,一次,再一次!
再一次!
热烈的红衣被寸寸划破,修长的黑色编发凌乱散落,眉心一抹朱红暗淡无光。
从来极端克制的李十三,终于在陌生的人潮里,大声地呼喊出了爱人的名字。
“习习!”
“习习!”
嘶哑的怒吼里,回应他的只有越发高昂的音乐。
“习涿!”
“习涿!”
他踩在那些人的脑袋上,疯狂地寻找着,看见的都是一个又一个陌生的脸庞。
“习涿!”
“你在哪啊?”
“到底在哪啊?”
......
脚下人突如其来的一个踉跄,曾经的杀神竟然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跟个伶仃大醉的酒鬼一样。
站在李十三身边的那人,穿着得体,彬彬有礼,不仅没有理会他疯子一般的举动,反而,向他伸出了手,想要将他从摔倒的地上拉起来。
赤红色火焰再次燃起,李十三知道自己徒劳无功,但他需要几秒钟的时间,来逃离这一场难堪。
不停渲染的音乐终于来至**,拥挤的人群完全沸腾了起来,狂欢才刚刚开始。
纯粹而荒诞的欢愉,彻底将李十三的声音淹没,他的疯狂与挣扎变得不痛不痒,到底要如何才能寻回他的爱人。
这哪里是一群人的梦境,这明明只是他一个人的梦魇。
前方某处有异样的呐喊声传出,李十三立即踩着一众人潮的肩膀飞跃了过去,只见,霓虹乱舞的灯光之下,几条由透明玻璃制成的天桥,凭空伸了出来。
看不清的黑暗里,新一波人流自天桥一端奔涌而出。
就在那群人中,李十三一眼便看到了,一身白衣的银发少年。
他的小鱼,他的习习。
犹如靡乱的荒原里陡然泻下的一缕月光,洁白的身影在炫彩的天桥间不停舞动、穿梭。
自由地,无拘无束地,像是这世间最为快乐的一条游鱼。
少年纤瘦而有力的肌肉线条,在飞扬的衣摆下若隐若现,小腹处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皮肤,雪白透亮。
清爽俊俏的气质下,一双浅灰色的眼眸迷离到近乎无辜,最要命的是那一双如樱桃般,红到要滴出水的薄唇。
只是,这样耀眼夺目的银发少年,实在是太过干净,太过无暇了。
在这片意识蒸发的乐土,任谁都想将他狠狠蹂躏,拉着他和自己一样永世沉沦。
于是,自他出现开始便一直是人群的焦点,蜂拥而上围在他身侧的男男女女数不胜数。
站在远处,目睹着这一切的李十三,恨不得要将习习身旁那些人的眼睛全部挖出来,把他们的头骨一个一个捏碎。
他从手边的长柱上借力,几个利落的攀升,很快落到了其中的一处天桥上。
接着,把阻拦在自己面前的人全部扔了出去,飞奔着跑向他的习习。
来至近前,他才发现,他的习习把所有人都拒绝了。
包括,他自己。
习习推开了所有靠近自己的人,只专注在自己的世界里,奔跑、跳跃、舞动着。
那一双浅灰色的双眸再不是李十三记忆里的模样,那里没有了淡漠,没有了孤傲,也没有了他。
熟悉的气息快速靠近,擦肩而过的瞬间,两人一触即分。
眼看习习就要再次远去,李十三随即念出了一道略显生疏的咒语,高大的身量霎时矮了下去,他有些艰难地小跑着伸出了手,紧紧地抓住了已经转身离去的人。
习习回头,在见到李十三的模样时,顿时愣在了原地。
李十三笑了,稚气未脱的脸上,一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芽儿一样的弧度。
他就知道,他的习习可以不记得李十三,但却从来没有忘记过,一直在梦境里陪伴着他的小哪吒。
浅灰色的双眸终于再次浮现了光亮,习习蹲下身来与他平视,略微带着凉意的双手轻轻地托起了他的脸颊。
这时,吵闹的音乐忽然有了一丝短暂的停顿,而后,更加歇斯底里的旋律响起。
一场紫色的雨,洋洋洒洒地飘落了下来。
紫色的细闪布满了他们的肩头,小哪吒紧握着习习的手,再也不要松开。
狂欢在最巅峰的时刻陡然结束,人潮开始散去,四周黑暗的虚空里,渐渐闪现出了一个又一个亮着灯火的房间,像素色块一样的房间最后拼凑成一座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
意犹未尽的人们三三两两走在一起,向着楼里走去,霓虹闪烁的灯光转而默默归于黑暗。
化作小哪吒形态的李十三,也被习涿牵着手跟在人流中,汇入大楼的电梯里。
尾随在他们身后进来的一个中年男子,视线总不时地瞟向习涿的脸,李十三仔细打量后才发现,这人似乎正是当时被他踩过,又伸手要扶他的那个精英男。
电梯里光线明亮,李十三清楚地看到了精英男自后脑延伸向两耳下侧,交叉错落的数道疤痕,每一条都至少有五厘米长,看那疤痕的模样,明显是手术刀留下的痕迹。
这下他更加确信了,精英男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当即要给人点颜色瞧瞧,手心舒尔一动,习习刚好拉着他出了电梯。
可是。
习习带他进入的房间......有点,不太对劲。
这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和小哪吒有关的,甚至那张和习涿房间里一样夸张的大床,都是红色的。
李十三简直无比庆幸自己现在化身成了孩童的模样,不然,他真的怕一时控制不住自己,会显得唐突,又......无礼。
一向冷淡不太爱说话的习习,今晚抱着小哪吒坐在床头,讲了好多好多的话。
习习说起了梦中和小哪吒一起玩闹的,陈塘关的小巷,说起了他们曾一起吹晚风的屋檐,说起了两人并肩安睡的小床......
李十三依偎在习习的怀里,看着那一双明亮而清澈的浅灰色眸子,已然忘了今夕何夕,忘了身处何处。
可睡意总还是要来的,时间过了零点,习习先去了浴室。
侧卧在床头辗转不安的李十三,很快发现了房间里的不对劲,一种混杂着松木味道的香氛不知从哪个角落飘了出来。
而且......是加了料的。
好似在燃烧的干柴上,又猛泼了一壶烈酒。
李十三脆弱的注意力再次疯狂转移,他现在光是维持着自己幼年模样的变化,都已经出了一额头的汗......
“咔!”
一声轻微的开合声后,浴室的门被人打开了。
刚刚洗过澡的习习并没有穿鞋子,由远至近的脚步声,像是猫咪的软垫一下一下地踏在地上,只有一点点细微的声响。
随之而来的,还有沐浴过后身体浓烈的体香......
李十三蓦地闭紧了眼睛,大口大口地调整着呼吸,他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又要疯了。
待再次睁开眼时,习习刚好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只一秒钟,他便从床上弹了起来,大脑一片空白,怔在原地。
习习所穿的浴袍,是一层纯白色的薄纱,而床铺附近光线昏暗,唯有浴室门的边缘外泄着明亮的暖光。
因此,半依靠在拐角处的习习,在李十三眼中,一览无余。
仍旧滴着水的银白色短发,被习习随手拂在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以及,透着红晕的脸颊,和......
微微张开的,鲜红色的双唇。
房间里,香氛的味道愈发浓郁,没道理只对其中一个有作用。
缓缓走过来的习习,一双好看的眼睛微微弯着,嘴里轻轻地吐着热气,他似是有些热,已经敞开至胸口的浴袍,又被他向下拉了拉。
床上正坐着他的小哪吒,临近床边,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异样,莞尔一笑后,柔声道:
“抱歉。”
声音却是哑的,仿佛浸满了致命的毒。
忍无可忍的小哪吒,在一瞬间重新长回了李十三的模样,然后,赤红色火焰燃起,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趁着火焰尚未消散的间隙,李十三撕下了自己衣摆的一角,快步上前,蒙住了习习的眼睛。
“嗯?”
被突然抱进怀里的习习,哼出了一丝鼻音。
李十三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下一秒,已经将人抱到了床上,跟着急切地压了下来。
“别......放开我......”
“你是谁?”
习习软绵绵地问着,白玉一样冰凉的手,欲拒还迎地推了推身上的男人,松垮的浴袍变得更加凌乱不堪。
回答他的,只有男人越来越浓重的鼻息。
“习习~”
李十三贴在习习的耳边叫着,长舌探出嘴角,故意轻舔了一下爱人红润的耳垂后,享受地感受着身下人难耐的扭动。
他知道,习习也早已有了反应。
“习习,我怕。”
他说着,伸手解下习习浴袍上的腰带,然后,将爱人的双手轻轻拂过头顶,用腰带系着绑在了床头。
“习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不要离开李十三。”
“不......”
他紧盯着爱人被黑布遮挡的双眼,一小片湿润的泪痕,从黑布的两侧慢慢晕染开来,李十三愣怔地慌了神。
“习习......”
他喃喃地叫着,艰难地等在一旁,再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末了,身下的爱人却忽然笑了。
习习轻声说:“是雪地里冷松的味道呢~”
说完,费力地仰起脖颈,主动迎了上去,舌尖上浓重的血腥气未散,可他已经等不及,要再次确认一下这人的气息。
李十三知道自己不管不顾的胡来会弄疼他,围在爱人眼睛上的黑色布料已经被完全浸湿......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想要让习习知道自己的**,他想要让习习记住这一晚,永永远远地记住。
记住,一个叫李十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