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赌赢了。
哪吒到底还是信了她说的“灵根绑定空间”,因有未竟之事,不敢赌命。
她很想鼓掌表扬他的责任心,以及那一心想要上封神榜上岸的决心。
正好被她利用了。
她加紧速度调息,将身体内不属于她的幽冥红紫火排出去。
卧槽。
那点幽冥火竟然排不出去,黏附在心口的位置。她试着用月力溶解那点子黑,两股力纠缠了一阵,竟然变成了一团浓稠的东西。
噗,她吐出一口黑血。
望着手指上黏腻的血迹,她突然意识到,哪吒受困于冥火已久,所承受的痛苦,必是她的千百万倍。
若是要日夜抵抗这份力,人不疯才怪了。
朱念思考了一刻,最终决定去灵山净土把他放了。若他真敢对她动手,西方教的同门师兄师姐们势必会保护她的!
假使日后她被追杀,那就想办法让小蓝再收他一次好了!
说时迟那时快,她当即飞往那待了八年的去处。
不过半日,远远便见灵山净土浮在半空,菩提树冠如华盖遮天,流泉在玉石阶上叮咚,清净得能涤去任何人的戾气。
脚刚一沾到土地,就见菩提树下打坐的伽叶师兄一抬眼皮,道:“怎么又回来了,被你爹也退货了?”
朱念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袈裟,声泪俱下:“大师兄救我!”
迦叶警惕:“你要作何。”
“我想在此地放一个妖怪,若他要杀我,麻烦师兄帮我拦一下……”
伽叶眼睛一闭,长袖一甩,“莫吵,我要入定了。”
意思就是:不干。
朱念气得一跺脚,不管了,她就要在这放哪吒出来!
“小蓝,放人。”
她本来绷紧了神经,手按在颈间的佛珠上,就等着哪吒一出来便撑开佛光罩。却没成想……
半点动静都无。
她对着光口问,“你怎么不出来?”
哪吒仍盘腿坐着,眼皮都没掀一下,“我不喜欢此地。”
朱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莫不是灵山佛光太盛,他煞气太重,怕了?这死德行,和迦叶师兄简直如出一辙!
她气不打一处来:“既然如此,那你便别出来了!”
等回到南方伯侯府的后山了,她心中又开始焦急。
再不放走哪吒,她总觉得良心不安:一来她感受到了冥火一事,对他起了恻隐之心;二来她也不想耽误他去做梦魇魔的任务。
再者,太乙真人还在忧心,说不定他娘亲殷夫人也正在家焦虑万分……
毕竟在原著里,殷夫人是唯一真心爱他的人了。
她脑内思绪拧成乱麻,哪吒的声音忽然从小蓝中传出来,冷冽又平淡,“放我出去,我不伤你信命。”
朱念眼睛大亮,“——你以阐教的名义起誓!”
“我以阐教的名义起誓。”
“连起来说!”
哪吒虽不耐,还是重复了一遍:“以阐教名义起誓,只要你放我出去,我便不伤你性命。”
“小蓝,放人。”
朱念如释重负,下一秒,少年凭空出现在她眼前。
依旧墨发金眸,红衣夺目。气势依旧强盛,却已不是那幽冥红紫火的煞气,而是真真切切三昧真火的热气。
“可否收一下你的真火,”朱念尬笑一声,后退一步,“这屋子要起火了。”
哪吒昂首矗立,金眸里火光明明灭灭,并未言语。
真的很装,这个人。
七日监禁,他大约是真的恼了。朱念可以感知他恨意翻涌,不自觉背靠着墙壁,胆战心惊:他不会杀她吧?他可是发过誓的!
哪吒缓缓靠近,眸底金光一闪,冷声道:“我只说了不伤你,没说不伤你。”
朱念:“……”
被坑了!
她睁圆了双眼,就见一只手伸过来,圈住她的颈项,指尖精准落在颈动脉处,血管突突跳动。
少年依旧面无波澜。
幸好他也没催动真火,也没用力,只是虎口的皮肤贴住她。
——仿佛下一秒,就要掐死她。
不过须臾。
哪吒冷笑一声,手猛地抽回,一转,腾起风火轮瞬间消失在云层之中。
朱念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终于把这尊大神送走了。
傍晚,张渺推门进屋之时,朱念还坐在地上,不由淡淡一笑,“人走了?”
朱念嗫嚅着点头:“走了、走了……”
张渺看着大开的窗户,慢慢走向床边,望向窗棂外的群山。
“这几日,我去北境梦魇滋生的地处寻了一趟踪迹,那梦魇症发展得极快,受其蛊惑的凡人怕是已有上千数了。”
朱念瞬间清醒,“可是多宝长老先前说,夜夜被噩梦纠缠、日渐萎靡的症状?”
张渺颔首,眸色深了几分,“正是。更棘手的是,染了这症状的,上至乡绅富户,下至贩夫走卒,什么阶层都有,并无规律可循。”
朱念站起身,蹙眉在屋内走了一圈。正欲再问,却见张渺转过身,温煦一笑,“此事棘手,急也无用。不如听多宝长老的,去上个香,为众生祈道福吧。”
……这师父总用最温柔的表情说最嘲讽的话!
“……师父,你明知我只是个糊弄人的,哪有什么祈福之力。”
“未尝没有,”张渺望着她,摇摇头,“不过梦魇魔这件事,你必参与不可了。”
“除妖之事我并非不愿,”朱念有些不服气,“为何要说我必须要去……”
“阿念,你足足耽误了他七日。”
朱念一愣。
“那七日,正是梦魇魔初醒、根基未稳之时,以他的性子,本可在三日内便将其镇压在萌芽里。”
张渺叹口气,玉骨扇轻轻敲击掌心,“可你偏生将他困着,任那魔障在人间肆意。如今这蔓延的灾祸里,有你亲手拖出来的因果——你说,怎能不参与?”
“……是他自己要打打杀杀,我才出此下策,关他进的小蓝。“
见她越发不服,张渺白了她一眼,“你若不去招惹他,哪会闹到这般不死不休?”
朱念心虚地闭嘴。
“这便是因果。”
“缘法缠上了,无论起因如何,担子你都得担。”
好吧,她担。
隔日,朱念便准备启程。
临行前,张渺往小蓝里塞了几个食盒,柔声道,“这世上,没有阿念做不到的事,对不对?”
朱念眼睛发亮,频频点头。
张渺微笑。
天字一号大犟种,自然什么都能做到。比起阐教的李哪吒……恐怕不遑多让。
云层间,朱念御风飞行,长发随风飞舞。
……如果不是在风里站了一上午,腿都有点发抖,她会觉得自己像个潇洒的白衣女侠。
她现在无比后悔。
——当初干嘛要选御风术而不是祥云术呢?七百里的路途,她都要一直站着,站着,站一天才能到陈留镇!
曾经觉着御风很酷,袖子一甩就斜飞入天。踩祥云是老道们才喜欢的,还要配几声发自丹田的“呵呵呵”,白须一捻。
多老土啊。
可真的学了,才发现被骗了。
御风飞长途真的太累了,如果有朵祥云托着,累了还可以坐下。指不定还能搬一张自己喜欢的软凳上去,多舒坦!
等终于落到踩到陈留镇的方青石上时,她腿都软了,差一点就要跪下。
长出几口气后,一伸手就拽个过路的人问,“劳驾,劳驾,这儿、最近的客栈是哪儿呀。”
她急需休息!
那人被她拽着,钉在原地。
手里的触感滑滑的,朱念一瞅,这是一片正红暗金绣的衣袍片儿,不由啧啧感叹:陈留镇的审美可真骚包啊。
谁知料子太滑溜,一个没拽稳,膝盖一软,顺着就滑跪到地上去了。
脑袋上方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
“跪什么,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