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念躺在床榻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冷不丁一截黑色蛇影投射在白墙上,她一个惊吓,回头一瞅,是混天绫贴在窗户上……
这条可怜的小家伙,没有主人,现在是六神无主了。
朱念没力气去计较它方才和自己打架的事,手指抬抬,“进来吧。”
混天绫得到了允许,从窗户缝钻进来,乖顺地缠上她的手腕。
朱念无言。
右手被你主人绑架,左手被你绑架……
她眯了会儿,一醒过来就忙打开小蓝,查看哪吒的动静。
——此人还端正盘腿坐着,一只手生生擒住她的手腕,还能一边调息打坐。朱念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周身的黑气与红紫冥火倒是变浅了几分。
她不由疑惑,这吓人的邪火到底是哪儿来的,肯定不是三昧真火本身的样子。
莫非是从他的灵根而来?
以及为何他会被小蓝判定为“死物”,实在是太古怪了。
她想着想着,又困了。
右手被掐麻了,心口也烧麻了。
幸而今夜月光很盛,她可借着月光沐浴着灵根,实时补充能量。团子在她手臂上爬来爬去,在小蓝里钻进钻出,绽放出更为洁莹的光芒。
翌日,朱念醒来,下意识伸个懒腰,就痛得哇哇大叫起来。
“痛痛痛……麻……”
这个死犟的家伙,都一晚了还死拽着吗!这毅力干什么不行,非要逮着她虐待吗!
她往里头瞅一眼,哪吒的姿势一如既往,盘腿,背脊挺直,眼睛微阖,眸中无波澜。
只是真火的颜色似乎更澄澈了一些。
朱念心中一喜,莫非他的黑化状态正在退转?如果他恢复正常了,是不是意味着,他可能就会答应不追究她“监禁”他的责任了?
她禁不住问,“喂,你不用吃饭吗?”
不回。
“你……不用睡觉吗?”
不回。
朱念好心,“要不我塞个床榻和恭桶进来?放心,我有道德,不会偷看的。”
哪吒的面色黑了一瞬,依旧不回话。
不回拉倒。
朱念灵机一动,悄悄挪到小蓝的光口,手指亮起白光,想要一窥他的灵根……
或许他黑化的谜团就可解了。
她的手指正虚浮于光口,正要点上哪吒眉心,手上被掐的力道赫然加重,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松手、松手!我不看了!”
可恶!
她手腕内侧的心经和心包经也被他的指骨卡住,痛楚伴随着红紫黑火,更直接地传导到心口处。
好累啊!
据说辟谷厉害者,可做到一年不吃不喝。以哪吒在修道水准,保不准可以三个月以上,甚至更久。一想到还要耗上这么久,她的心就死了。
接下来的两日,皆是阴云密布,月色晦暗。
夜晚更是下起了雨。
朱念瘫在床榻,感觉到团子已经力不从心,逐渐变得透明。
她虽还是个修行的小卡拉米,但原本灵根内的月力是足够在普通情况下自保的,只是目前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对付哪吒的冥火了。
即便他没有恶意引火上她的身,还是不可避免会被波及。
到了第五日,朱念有点受不住了。
再次查看的时候,哪吒身上最浓的一层黑气已不见踪迹,外层的红紫气也开始变得透明,似乎要变回三昧真火原本的色泽了。
她心中一喜。
就听门外云青通报:“小姐,多宝长老求见。”
朱念惊讶,多宝长老乃是截教核心长老,地位尊崇,更是通天教主座下得力臂膀,掌管截教诸多教务,向来只与诸侯首领、顶尖仙者议事。
今日竟亲自登门寻她一个小辈?
往常来拜谒者多是找她“祈福作法”,她便也意思意思烧两根香。可今日她面容惨白,气息奄奄,缺胳膊少腿,实在力不从心……
“云青……可以不见吗?”
云青答:“观星仙子嘱托过,若是多宝长老来见,小姐必定要见。”
这绿衣贴心侍女将一扇屏风搬至朱念床塌前,边展开边道:“小姐莫担心,尽管躺着接待便可,这屏风不透光的。”
朱念语塞。
屏风外,一股仙气袭来。
紧接着,响起一位老者洪亮的嗓音,“圣童仙子好,听闻仙子如今清修,不便见人。但此事急迫,老夫不得不前来叨扰,望仙子谅解。”
朱念哑声道:“无碍……”
她客套两句,但讲话实在太费力了,不得不省口舌。
对不起啊多宝长老,不是她目无尊长,实在是这几日被哪吒整得灵力耗损,喘气都费劲,哪还有力气应付这寒暄。
多宝长老似是浑然不觉,扬声一笑,“那便好。今日前来,是想拜托仙子一件事。”说完顿了顿,像是在等她接话。
空气一片静默。
朱念望着天花板,心道您就直接说吧,我实在没力气和你一来一回啊……
她咬咬牙,挤出四个字:“长老……请说。”
多宝长老这才接道,“自封神榜开列以来,已过三载,可榜上有名者却寥寥无几,距天庭所需数目相差甚远。”
长老叹口气,“如今有仙根、合天命者本就难寻,偏又出了个棘手的妖魔。”
妖魔?
朱念的眼珠虚弱地转了转,“什么……妖魔。”
“梦魇魔。”
三个字出来,朱念莫名觉得自己的右手动了一下,哪吒在动摇?这倒是这几日来为数不多的变化,就是掐着她的力度没变小就是了。
“此魔专以人心执念为食,能引众生入虚妄梦魇,困于其中不得出。轻则,耗竭灵力修为。重则……灵智沉沦,肉身腐朽。”
朱念心里一惊。
“如今,已有不少人、妖、仙遭其毒手,连封神榜备选之人都折损了几个。”多宝长老连连叹息,极为忧虑,“阐教已派陈塘关李靖之子哪吒前去调查,只是这几日杳无音讯,怕是……凶多吉少。”
朱念:“……”
没有,他并没有凶多吉少。
是她凶多吉少。
难怪哪吒方才动摇了一下,敢情他还在任务中啊!
离哪吒被监禁到如今,已过去五六日。他没有和她玩玉石俱焚,或直接烧了她的胳膊,看来不是怕被关死在小蓝里,而是迫切地想去完成任务!
毕竟哪吒是阐教劳模,杀完蟒怪还要查梦魇魔,这般积极,看来是很想要封神了?
“……如今只能请圣童仙子为天下生灵祈福,助我等早日除除此魔。”
多宝长老说完,便告辞离开,朱念转头就对哪吒道,“只要你用阐教的名义起誓,你出来后会放过我,我就放你出来。”
竟依旧是一派沉默!
他到底在犟什么,还想不想评职称了?
又过了一日,又是无月之夜。
朱念终于感觉不行了,心口一堵,闷火一烧,一口鲜血喷出来。
鲜血顺着白裙滴到腿上,她心中无比苦涩。抬头绝望地看那阴沉的天空,心想:难道结局就是要自断一臂吗?
实在不行,断就断吧。大不了让师父用树枝帮她装个假的,再好好蕴养个几十年,说不定等她功力大涨了,很快就能重新长回来。
再去看哪吒的时候,他的眸子已恢复纯金了,就是依旧不松手。
——证明他天生睚眦必报,小心眼!
黑化了是疯子,不黑化也是犟种一枚!
朱念终于沉不住气,哑着嗓子道:“……这样耗下去,两败俱伤。我哪儿都去不了,你呢?阐教已经在拼命寻你,你的师父家人必定担心无比。不如我们放过彼此,只要你……”
噗,她吐了口血,晕过去了。
空间内,感知到她胳膊力量骤松,哪吒眸底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
………她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若如她所说,灵根果真与此空间牵绊,那她这一死,虚空一毁,他是否会真的神形俱灭?
哪吒的脸色沉下来。
不是怕死,而是,还有未竟之事。
可心中又有疑虑:莫非她是装的?
可他能清晰感觉到,她的脉象受冥火冲击多日,搏动时快时弱,紊乱如涛,显然是心脉已被灼伤。
那日他杀完蟒妖,受“那东西”的反噬,便寻了一处调息。寻常都要要至少十天半月才能将那煞气压下去,没想到这一次,只花了三日,便将邪火尽数逼退。
他本以为她所谓的“月愈之术”如那团东西一般,只是小儿科。但没想到这几日,她的灵愈之气,竟汩汩进入“那东西”之中。
竟可中和他的煞气。
“快醒来,我放手便是。”
哪吒终于松口,朱念眼皮猛地一掀,瞬间清醒。
方才吐血是真的,晕过去却是装的。
——她早用最后一丝月愈之力吊着,就等他这句话!
手腕上的力道骤然松开,她忙抽回手,月力顺畅地流回灵根,瞬间启动了自我疗愈。
yes 解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