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洗澡变成了一件相当麻烦的事,除此之外,我还要担心浴室的门会不会被撞开,不过我觉得这事发生的概率很小,因为凯厄斯根本不屑于那样做。
于是,我开始小心翼翼地脱衣服,尽力避开我的伤口,除了刚刚在镜子里认真端详过它,我对这条长长的口子已经生出了逃避心理。打开淋浴的蓬头,很小心地冲走我身上的尘土,一些干涸的血块还黏在我的皮肤上,我很轻地把它们搓掉。关掉水,我开始洗第二遍,在没有破口的地方打上泡沫,脸、脖子、胳膊、手腕、大腿、脚踝,用指腹一圈一圈地揉搓。
我最后才来处理自己的头发,腹部的伤口导致我无法弯腰,于是洗头就变成了一个异常困难的事,而且我的头发过于长了,吸饱了水立马变得无比沉重,就像在头上绑了坨铅块。
最终洗了多久我不知道,但是全身心投入到清洗中让我平静了一些,我的心跳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速度。
海蒂准备的是睡裙而不是一套衣裤,睡裙是白色的,简洁的长款,裙边直到脚踝,不料是很纯正的棉布,非常柔软,虽然我对穿裙子非常没有安全感,但是起码这种宽松的剪裁和贴心的布料不会磨到我的伤口。
现在只需要打开门,走出去,步子跨大一点,掀开被子躺下去,睡觉。
但是我的对凯厄斯的态度不如从前那样简单了,他的易怒和高傲正在转化为某种更富有耐心的阴险狡猾,他对自己的掌握变得越来越清晰。
可是他越清晰,对我来说就越危险。
手放在门把上,我鼓起勇气向下一按,门开了。
他依旧坐在那把椅子上,姿态几乎没有变过,褪去的黑袍搭在椅背上,他只穿着一件黑色衬衫,这种浓郁的颜色使他的面孔更加优美冷冽。
我别过脸不再去看,之前为他画像的时候,我已经深刻领会过这类心理战,而现在我累了,累的要死,如果是在昆西,在我的床上,我可以立马睡过去,睡个三天三夜。
但此时此刻,我不奢求入睡的效率和睡眠质量,我只希望能顺利地躺下去,让我的后脑勺靠到枕头,脊背贴紧床面,我要把手伸进被子里,全身只露出一双眼睛,如果方便呼吸,我甚至可以只露出一个头盖骨。
我分毫不差地践行着我的打算,但是等我把被子盖好,我才意识到远远不够,他的眼睛一刻也不肯停下来,透过浴室门的反光,我看见他红色的眼睛**裸地盯着我的后背,就这样过了一分钟,五分钟,我再也忍受不了,刷一下掀开被子,又啪一下关了灯。
整个房间顿时陷入黑暗。他仍旧坐在那里,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但是,左侧靠近书桌和椅子的地方开了两格长条形的横窗,白练的月光随深黑的海面波动,最终形成一种非常柔和的波光散入房间,我没有任何办法遮住这两扇窗,于是只能作罢。
重新躺下去,我的意识终于开始朦胧,我坠入了一层很浅的梦,我出现在修道院,赛琳用她那灵巧的十指帮我梳理头发,我总是无法自己带好修女帽,她笑着,五指从我的发根穿过,一路顺下来,一直理到发尾,直到其中一根头发扯着我的头皮,我试图抬起手,我想去拍她的手,让她轻点,我的头发可能被扯到了,但我的手怎么都抬不起来,但我决心用劲,狠地一动,就这一动,我的意识被召回现实。
我的眼睛非常酸痛,但是有什么不对劲,我感觉真的有一只手在拨弄我的发尾。
我浑身都僵了,果不其然,头皮若隐若现地传来酥痒,我用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探到耳后,试图摸清我的头发都去哪了,但是我只摸到自己暴露的后颈。
突然,我其中一缕头发被扯了一下,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做那样的梦——赛琳才会不扯到我的头皮!
我猛地坐起来,就这样,我的一缕头发被拉成一条直线斜在空中,发梢正缠在凯厄斯的食指上。
“放手。”我咬牙切齿。
不知何时,他把椅子挪到了床边,而我明明睡在靠近浴室的一侧,现在却直接换了边。
凯厄斯依旧不说话,我盯着他的手,看着他的食指如我所愿地旋了几圈,黑棕色的头发显得他的手过分苍白,等发梢彻底松下来,我就迅速夺回来。
紧接着,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对峙,我甚至来不及后撤,他忽然靠近我,五指径直插进我的发根,他微微偏头,脸就这样僵持在我面前,冰冷的压迫感几乎让我无法呼吸,而他的眼睛正透露出一种与他平常极其不符的打探与端详。
赛琳,他不正常。
我裹着被子腾地翻下床,“我去找海蒂。”
但走了几步我就走不动了,一转头才发现,他踩住了我的棉被。
凯厄斯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邪恶的笑容。
他,他是在玩我吗?
“为什么你要走,”他说,“这是不明智的举动,毕竟已经相当晚了。”
我几乎不怎么发火,我认为我的怒火总是缺少充足的理由,他们的原因消解了我发脾气的充分条件,但现在,我的理智已经燃烧殆尽。
赛琳,他在玩我。
舌头向上搜刮了一圈,我发自内心地笑起来:“你还读书吗?”我朝他走近。
“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还读不读书?”我一口气提上来,“你认为自己不需要读书了吗?”我的头发散在脸前,我利落地将两边别在耳后,“说说看,几千年来你都读了哪些书?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优雅——”
“grazia”
“gracieux”
“élégant”
“我说的不是你的皮囊,而是由里到外!告诉我二战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度过的?告诉我你们有没有打算去阻止核战争?你有没有读过哲学、心理学、医学,你听说过马克思吗?你们有没有米开朗基罗的作品?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鬼吗?你认为陀思陀耶夫斯基到底有没有杀过人?你知不知道现在已经几点了,你到底清不清楚明不明白,一个正常的人类——需要——睡觉!”
我一口气喘不过来,我站到床上,眼泪都冒了出来:“你不要再惹我了我告诉你,我现在非常没有耐心,我也——”过速的言语轰炸让我几乎有些哽咽,“我也一点都不想考虑你那悲伤的——毫无公平性的过去!你的脸和手通通都不准接近我!你要是再玩我的头发,再那样像闪灵一样贴近我,我就逼你咬我,看看是你先睡过去还是我先——”
我的眼前的马赛克越来越严重,视线突然一下子变黑,脚跟在软弹的床面上踉跄了几下,我就这样水平地向后倒去,察觉到后背被坚冷的物体接住——他又凑我那么近!
我半昏半睁地想继续言语攻击。
只听耳边忍无可忍地来了一句:“你闭嘴吧。”
我的歇斯底里最终偃旗息鼓,没错,这就是我想要的,我很成功地睡(昏)了过去。
没有任何人再吵醒我。
我不知道海蒂和德米特里到底听到了多少东西,但好在他们会十分贴心地选择无视。我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海蒂:“我们还有半天的航程。”
走到甲板上,傍晚的海风微微潮冷,我试探地眯了眯眼,捕捉眼前的大色块,宝蓝、深蓝、雾霾蓝,紫色,浅粉、还有近乎璀璨的金色。我不是很会画海,我画的海要么颜色过于零乱,要么笔触太过死板。
我的头发在海风里乱舞,我拢起来放到一边,可没一会儿又被吹散,太长的头发终究不方便,更何况腹部的那条伤口让我难以负担这类美丽的追求。我考虑着,走到海蒂身边:“请问有剪刀吗?”
“当然。”她很快地进出,递到我手上。
“闻起来不太对劲。”海蒂道。
“怎么了?”我问她。
“你的伤口发炎了,也许有细菌感染,你可能会发烧。”海蒂说。
我想了会儿,试探着问她:“你觉得他们有可能让我去看医生吗?”
海蒂微笑不语。
我微微发慌,“马库斯的结论是什么?”
“亲爱的,”她笑道,“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安全的。”
“是吗。”
走进浴室,我很快地掀起裙子看了眼小腹,速度非常快,我几乎没有看清,我不敢看。但无论如何,我一定得去看医生。
我把头发全部梳顺,拿起剪刀比划着,我需要剪多长,留多长。我只希望自己能剪得整齐一些。
“你想干什么?”凯厄斯突然出现在身后。
我被他冷不丁的行踪吓了一跳,但是这种反应通常不会显露于我的表情,我说:“我要剪头发。”
他露出一个恐怖的微笑,“为什么?”
我骇异地盯着他的嘴角,难道他认为我是因为他昨天的行为才想剪头发的吗?
“为了方便日常生活。”我停顿了几秒,又补上两个字,“和复建。”
“你并不需要。”他斩钉截铁。
“我需要。”
“你也不需要剪头发。”
“我需要。”
赛琳,我最近总是忍不住发火,就像现在,我想把他推出去,锁门,让他闭嘴。
“我需要去看医生。”我瞪他。
他笑了,看起来根本没有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他觉得自己游刃有余。他勾起了我的一缕头发,说道:“不过,如果你需要,我会给你提供帮助。”
凯厄斯不知从哪里突然变出一把尖刀,带着狡猾而胜利的微笑看着我,一手握住我的头发,“你确实应该切断很多东西。”
锋利的刀口抵在齐肩的地方。这个长度和他的无比接近。
他道:“你所需要的就和我一样多。”
说罢,他恶劣地将刀口下压,断发立刻从我的肩膀落下。
“你要是敢剪那么短,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凯厄斯: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昆西:别说了!
昆西: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凯厄斯:你闭嘴吧。
[让我康康]让我们轻松一下吧,嗯轻松一下……应该是轻松的吧……嗯……[化了]
这个时候,卡莱尔家族和新生儿的大战就要开始了,昆西随访福克斯的日子也接近了……请期待![眼镜]谢谢你们的评论呀,my friends!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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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别—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