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没找到旅馆,但禾小满已经能确定,那绝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从垃圾场一出来,她的视野便被密密麻麻的棚屋彻底占据。这些棚屋大多是用铁皮、木板、甚至是塑料布拼凑而成,高矮不一,形态各异。仅有寥寥几户条件稍好的人家用水泥建了墙,但屋顶依旧是用吸热效果显著的彩钢板搭建,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棚屋间的通道极其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路面则是凹凸不平的泥地,随处可见积水和垃圾。
早上的阳光洒在街道与小巷,空气中的热意随着日照逐渐升腾,整个棚屋区仿佛一个预热的大蒸笼。
安睡一夜的居民渐渐苏醒,纷纷开始起床活动:有人蹲在水沟边刷牙,有人在窗前探出身子晾衣服,更多人则穿着破旧的衣服,匆匆走出家门,开始为一天的生计奔波。
缩头躲避了一根几乎垂到头顶的电线,禾小满望着头顶纵横交错、私拉乱接的电线网,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系统肯定不会给她安排什么好副本。看这阵势,她大概穿到某个热带地区的贫民窟里了。
禾小满小时候在村里长大,没少吃苦,以前也常帮禾丰年干些流水线手工活,自认不算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但现在行走在这片拥挤嘈杂的贫民窟里,看着路边只有十几平的小棚屋里陆续钻出来了七口人,她也不得不从心底发出一声感叹: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虽然住在贫民窟,但居民的脸上似乎并没有显露太多痛苦,一种顽强而蓬勃的生机,随着太阳的升高愈发活跃。婴儿响亮的啼哭、孩童们追逐打闹的笑声、邻居间隔着窗户的闲聊,以及成年人们干活时的吆喝声……这些声音交织成一首复杂的重奏曲,在禾小满的耳边嗡嗡作响。
一路询问了多个路人后,禾小满在迷宫般的小巷里穿梭许久,总算到达了目的地——安卡旅馆。
不像上个副本的汽车旅馆,虽然破旧但好歹还有个霓虹灯招牌,眼前的安卡旅馆,实际上就是一间稍大点的水泥棚屋。旅馆门口挂着一个手写的纸板招牌,它被淹没在电线和铁皮屋檐下,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
推开旅馆摇摇欲坠的门,禾小满心里就涌起了不详的预感;
当她跟着旅馆老板,行走在狭窄黑暗的旅馆走廊时,那份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
直到老板指着走廊尽头大通铺房间内某个凌乱的被窝,告诉她那就是她的床位时,禾小满的情绪终于达到了崩溃的临界点。
怪不得系统这么大方地给她付了两个月的住宿费,原来给她安排的是这样的住所!
看着熏得泛黄的枕头,脏成灰黑色的被单,还有旁边两个睡得四仰八叉的床客,禾小满的手指有些颤抖。
“我不要睡这。”
打死她,她也绝不会睡在这种地方。睡觉起码要有个独立的床吧?她看床上那俩位甚至要把脚丫子塞到对方的脸上了啊?!
“我们不会退钱的。”旅馆老板没理会禾小满的震惊和崩溃,淡定地抠着指甲,“这里也没几个旅馆,都差不多。”
“那就给我换个好一点的住处,至少是一个人住的单间。”单间是最低要求了,她至少要有个自己的床。
和旅馆老板经过了一番讨价还价,禾小满终于争取到了一个升级的选择:一个2-3平米的小单间,里面有独立的床、窗户、椅子,并且获得了“殊荣”——可以借用老板自家使用的卫生间,而不是去外面那令人望而却步的公共厕所。除此之外,房间里还附带了一个旧电风扇,并且慷慨地不额外收取电费。
相应的代价是,原本预付的60天大通铺租金,现在只够支付这个单间15天的费用。
尽管这意味着要付更多的钱,是原来通铺四倍的价格,但禾小满没再多说什么。
住在这种小单间里15天,可能到第15天的时候她会因为压抑而濒临崩溃;但要是让她去住那个大通铺,她会在第一个晚上就感觉人生毫无价值,深刻怀疑自己在副本里努力生存是否真的有意义。
身心俱疲的禾小满没再和老板多拉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专用卫生间洗漱了一番。回到房间,她几乎是带着悲壮的心情,一头扎在窄床上,瞬间就被疲惫拖入了睡眠。
————
好热。
再次醒来,禾小满是被热醒的。
老古董电风扇已经开到了最大档位,努力地“呼呼”转着,可吹出来的风全是热风。她摸摸自己的胳膊和后背,果不其然,已经覆上了一层黏腻的薄汗。
看看系统面板上刺眼的【当前环境温度:42℃】,再看看头顶那仿佛在散发热浪的铁皮天花板,禾小满瘫在床上,不由得开始怀疑人生:
"这个副本也太烂了吧?上个副本我好歹还有三室一厅的大house住,现在就直接降级到三平米的夹板房了?那下个副本系统还能出什么奇招来对付我,直接把我丢桥洞底下吗?" 一种强烈的挫败感涌上禾小满的心头。
“而且话说现在内有副本惨无人道的折磨,外有不知何时降临的末日虎视眈眈,要不我还是算了吧,干脆摆烂重开得了,这日子真的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咕——”
一声悠长响亮的腹鸣,打断了禾小满的愁绪。
看看手表的时间,已经是下午15:00了。
禾小满摇摇脑袋,努力甩开掉那些负面情绪。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还是先想办法填饱肚子再说。
背上背包出门,禾小满走出旅馆,踏入午后三点依旧毒辣的阳光里。
尽管炎热如同无形的枷锁,但贫民窟的生命力并未被压制,居民的生活仍在继续:有来来往往干活的,有阴凉处聊天的,孩子们则在迷宫般的棚屋间奔跑嬉戏,玩着捉迷藏,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这种生机,让禾小满感到有些意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她沿着歪歪扭扭的小巷一通走,总算在棚屋区里找到了一家还在营业的餐厅。
餐厅门口支着两张遮阳棚,下面摆放着两张塑料餐桌和几把椅子,构成了简陋的用餐区。尽管早已过了常规的饭点,但这家餐厅的生意却意外地不错,窗口前还排着短短的队伍,不时有人购买食物后离开。
还没靠近餐厅,禾小满就闻到一股油脂的味道,这味道略带腻感,却又混合了香料的气息,勾起了她的食欲。
凑近窗口,可以看到店主动作麻利地拿着漏勺给排队的顾客包装食物。那包装极其简陋,就是一个透明的薄塑料袋,里面的内容物一目了然:黄澄澄的,有棱有角,那是……炸鸡。
炸鸡?
禾小满有些意外,没想到在贫民窟里,也能吃到炸鸡这种“奢侈品”,她原本以为这里只能吃到些没什么油水的简单饭菜呢。
看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也有对美味的基本追求。在上个冰雪小镇里,她想吃口热乎饭都难,这里竟然还有炸鸡可以选择,这让她心情复杂。
尽管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吃太过油腻干燥的食物似乎不太明智,但油脂和调料的霸道香气,还是勾得禾小满食指大动,她毫不犹豫地加入了窗口的队伍。
队伍前进得很快,没多久就轮到了禾小满。店主是一个胖胖的卷发女人,脸上带着常年劳作的沧桑与疲惫,但眉宇间却有着热情的纹路,她很自然地招呼道:“嘿,美女,要来点我们的‘派派’吗?”
派派?这大概是这种炸鸡在当地的特殊叫法?
禾小满犹豫了一下,指着前面那位顾客手里的袋子,问道:
“像这样一袋子的派派,要多少钱?”
“30纳卡。”胖店主举起三根粗壮的手指。
30纳卡。禾小满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这个价格不算特别贵。她肉眼估摸着那袋子的份量,如果作为一道肉菜,大概够节俭的三口之家吃上两顿。可惜她孤身一人,一顿肯定吃不完,在这种酷热天气下,剩下的部分恐怕很难安全地留到下一顿。
“额……有小份量的派派吗?或者适合一个人吃的套餐?”
“有的有的!”胖店主热情地推荐,“你可以买我们这里的幸福套餐,里面有一份派派,还有米饭,加上我们的特色咖喱土豆,只要15纳卡!”
这顿幸福套餐听起来还不错,禾小满接受了店主的推荐。
这份幸福套餐确实不错,胖店主很快端上来了一个沉甸甸的盘子:白花花的大米饭堆在正中央,上面浇了几勺颜色浓郁的咖喱土豆,旁边摆放着四五块油炸得颜色较深的炸鸡,最外侧则象征性地点缀着几根绿色青菜。
禾小满坐在遮阳棚下,举起勺子,开始品尝这份“幸福”。
幸福套餐的味道尝起来出乎意料地不错。咖喱不是她习惯的日式或泰式风格,没什么奶味和甜味,而是更偏向咸香辛辣,香料下得很足,有一种粗犷而直接的风味,和米饭拌在一起非常开胃。土豆和胡萝卜炖得很软烂,吸饱了浓郁的咖喱汤汁。青菜虽然蔫蔫的,毫无生气,但好歹也是个蔬菜,吃起来也能稍微调剂一下口感。
到目前为止,所有的食物都还在可接受范围内,甚至有点小惊喜,除了主角“派派”。实际上,与其说它是炸鸡,它更像是炸鸡架。它外面没有什么香脆鳞片,鸡肉也少了很多,大概是因为油温或店主的手法不到位,整体呈现一种黄褐色。
禾小满有一点点小失望,她还以为能吃到酥脆鲜嫩的炸鸡呢。但很快她就释怀了:鸡肉的价格再怎么便宜,毕竟也是肉类。在贫民窟这样的环境里,能以这个价格吃到含肉的食物,已经算是不错的待遇了。店主在选材和做法上偷工减料一点也没什么,她对拼好饭的要求肯定就低于原价外卖。
她伸出手,捏起炸鸡咬了一口。鸡肉的口感确实比较老,甚至可以说有点柴,完全谈不上鲜嫩多汁。但意外的,腌制的香料味非常足,深深浸透了鸡肉乃至骨头的每一个角落,形成了一种复杂的咸香辛辣味,偶尔还能尝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其他香料味道。
“唔,还可以。”
禾小满啃完了一块炸鸡,心里评价道。这东西肯定比不上现实中的麦记肯记,但放在贫民窟里,这大概是道难得的美食。
就在她拿起第二块炸鸡,准备继续享用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
是今天在垃圾场碰到的那个拾荒者。她还是那身打扮,拖着一个沉甸甸的编织袋,没有走向前门窗口,而是绕到了餐厅后门,看样子不是来吃饭的。
禾小满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这个时间点,拖着袋子去后厨干什么?
强烈的探究欲让她暂时放下了手中的食物,她端起餐盘,假装随意走动,悄悄跟随着拾荒者的方向,绕到了餐厅的后门。
后门敞开着,拾荒者和胖店主正在说着什么:
“今天的收获很多,品相也不错,这一袋可不止50纳卡。”拾荒者提着她的编织袋,和胖店主比划着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胖店主点了点头,“但是老规矩,你得打开给我看看,确认一下这一袋没有偷工减料。之前那些不懂事的小崽子,就给我送了半袋不合格的。”
“我可不是那种人。喏,给你看看。”拾荒者嘟囔着,扯开了编织袋的绳结,将袋口敞开展示给店主看。
禾小满从未像此刻一样恨自己的视力为什么这么好,足足5.0的视力让她清楚地看见,敞开的编织袋里,赫然是一团团黏糊糊、颜色可疑的食物残渣。而上层最为显眼的,就是几根残缺的鸡翅!
再一转头,透过门的缝隙,她清楚地看到餐厅后厨的景象:油锅和案板旁,同样堆放了几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而一个帮厨模样的年轻人,神情自若地从大铁盆里抓起七零八碎的炸鸡,丢入沸腾的油锅中。
禾小满瞬间被冻结了,她缓缓地扭回头,目光呆滞地看向餐盘中的炸鸡,右手的手指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那块还没来得及享用的炸鸡,“啪嗒”一声,掉在了尘土里。
“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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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炎热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