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终无羡 第48章 射日1

众人一路行至暮溪山，深入山林。山间树木丛生，枝繁叶茂，给人遮天蔽日之感。四周一片森然，除虫兽鸟鸣之外，只有树海林涛声和脚步声互相呼应。

走了许久，大家在一条小溪旁汇合。温氏众人在四周查查找找，终于在一棵老榕树下找到了一个很隐蔽的地洞。洞口极小，不到半丈见方，被粗大纠结的树根树藤覆盖着，极为隐蔽。

蓝敏行走到蓝忘机身旁，悄声道：“这地洞下有个深潭，待得潭水凝结成冰后，你和众人从冰下透出金光的地方跳下去。”

蓝忘机惊道：“你想干什么？”

蓝敏行微微一笑，却不回答，只是将一个竹筒塞入蓝忘机手中，说道：“出去之后再打开看。”

自从得知蓝敏行身份后，蓝忘机便猜到温旭的死与她脱不了干系，却无法推测出细节和过程。想到即将到来的射日之征，从蓝敏行今日的叮嘱中，他隐约猜到，他这个来自未来的女儿今日大约要大开杀戒了。

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险伶伶的惧怕，一把拉住她的手，沉声道：“他们人多势众，你别乱来。”

蓝敏行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如果不是顾及你们，我早把他们全杀了。”

她顿了顿，又道：“只要你、爹爹还有其他人安然无恙，我就百无禁忌，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可若下去之后，你们不听我的叮嘱，弄得受制于人，我可就惨啦。”

按照蓝敏行原先的计划，她并不打算让蓝忘机这么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一来是不确定父亲对爹爹的感情，二来就是怕他关心则乱，给自己平添许多掣肘。

蓝忘机心中一顿，还想继续说话，温晁已经催促众人逐个下去，那些子弟们被缴了剑，只能慢慢往下爬。

眼见即将轮到自己，蓝敏行那边又怎么也说不通，蓝忘机心中又急又气，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温晁见蓝忘机迟迟不肯下去，怒道：“蓝忘机，你怎么还不下去？要不要本少爷踹你下去？”

蓝敏行一边掌中蓄力，将蓝忘机轻轻推到洞口处，一边朝温晁笑道：“温少爷别生气，蓝二公子这就下去了。”说着，便朝蓝忘机使了个眼色。

蓝忘机无奈，只得攀着树藤缓缓下降，约莫滑了三十余丈，脚底这才碰到地面。

众人挨个下去之后，温晁在上面喊了几声，确定地下安全，这才踏着他的剑，搂着王灵娇的腰，悠悠地御剑下来了。须臾，他手下的温氏门生和家仆们也纷纷落地。

地洞穹顶高阔，温氏众人手中虽有火把，火光却照不到顶部，此地距离里面怕有百丈之深。开道的一行人保持着高度警惕，举着火把，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一片深潭之前。深潭极为宽广，潭水幽黑，水中有许多石岛突起。

而再往前，已经无路可走了。

可路已到尽头，夜猎对象却依旧没有出现，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众人心头都是疑云重重，又提心吊胆，精神紧绷。

没见到他预期的妖兽，温晁也是有些急躁。他骂了两句，忽然“灵机一动”，道：“找个人，吊起来，放点血，把那东西引出来。”

妖兽大多嗜血如狂，一定会被大量的血气和吊在半空中动弹不得的活人吸引出来！

王灵娇应了一声，目光顿时停在了蓝敏行身上，指道：“就她吧！”

她这一点看似随意，实则酝酿已久。这些世家送过来的人大多是少年，因此，对数量鲜少的几个少女，温晁总忍不住多留意一些。蓝敏行丽质天成，正大仙容，温晁一双贼眼总是在她身上转来转去，可总被对方装疯卖傻应付过去，王灵娇却早看在眼里、恨在心中。

话音刚落，魏无羡、蓝忘机、聂怀桑三人心头齐齐一紧。魏无羡惊怒交加，聂怀桑又怒又怕，蓝忘机则是双手握拳，关节发白，几乎要按捺不住，下一刻就要冲上前去阻止。

温晁见王灵娇点的是蓝敏行，很是可惜，道：“还是换一个人吧。”

王灵娇委屈道：“为什么要换？我点这个，你舍不得么？”

她顿了顿，又道：“人家对你一片真心，昨天还熬夜给你做香囊呢。你倒好，戴着我做的香囊，想着别的女人，我不依，我不依。”

她这一通撒娇卖痴，令众人恶寒无比，可却偏偏对了温晁的胃口，一时间心花怒放。他将怀里的王灵娇紧了紧，解下腰间的香囊，夸张地放在鼻尖深深嗅了一口气，说道：“真香，真香！和我的娇娇一样香！”

王灵娇闻言，果然又是一番矫揉造作，耍了一套痴缠闹。

蓝敏行看着那香囊，心中却是止不住地冷笑——香囊中放了紫丹草和丹血珠。其中，紫丹草本是芬芳无毒的东西，可这石洞中却被人移栽了五行花，两者相遇，便会让人筋骨酥软，灵力渐失。而丹血珠则同其姓名一致，有血腥味，只不过被其他药材的味道掩盖，人的嗅觉是闻不出来的。

可人闻不出来，不意味着妖兽闻不出来。

此计出自蓝敏行之手，可制作着香囊、并暗中移植五行花的却不是她，而是温若风的亲信。来岐山之前，蓝敏行早已将温氏内部的派系打探得一清二楚——

岐山温氏，以温若寒及其亲信所处势力最为庞大，可还有两股势力不容小觑——温成和温若风。这二人是温氏内最有资历和人望的两位长老，前者是温若寒的叔辈，年龄与温若寒相近，后者则是他的堂兄。温成和温若风都是胸有野心之辈，手下一脉都极具实力，却断然无法与修行深厚的温若寒争竞，被他压得死死的。

所以，他们默契地选择曲线救国，分别暗中亲近、扶持温若寒的两个儿子，想辅佐未来的宗主作为政治筹码，待日后少宗主得势，可以获得拥立之功。

温若寒两子之中，温旭是长子，修为颇高，做事也算精明强干，年纪轻轻已经被温若寒委以重任；而温晁虽然草包，却是嫡出，其母出生尊贵，他也更得温若寒溺爱。

总体来说，温旭和温晁各有优势，二人因不是一母所生，也是面和心不和。温若风与温旭亲厚，温成则更偏向温晁，双方早就明争暗斗，势同水火，不过碍于温若寒之威，只得隐忍不发。

那日温氏火烧云深不知处，蓝敏行乔装温霞计杀温旭，又将嫌疑引导了温晁身上。事后，温若寒下令彻查此事，却找不到切实证据证明温晁杀人，也没法完全洗清他的嫌疑，对此事感到十分难办。

温旭一死，在温氏内部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温若风和温成各执一词：温若风失了日后指望，而温晁那系又不能容他，所以拼命打压温晁，只恨不得温若寒将他处死或圈禁。总之，他决不能让温晁洗清嫌疑，否则温旭已死，温若寒的女儿们个个难成气候，若是温若寒日后没有再其他有出息的子女，那宗主之位极可能就落在温晁手上。到那时，他这一脉哪还有活路？

温成则恰恰相反，坚持没有实证便不能定罪，否则定会让温若寒悔恨终身。

蓝敏行那日冒充温霞时，早就听闻温氏二子都是贪花好色之人，所以故意以男女之事为由当众胁迫温旭，又装作疯癫痴狂的样子。纵使温旭和温霞没有不可见人的关系，可当一个人被疯子胁迫时，大多会本能地顺着疯子的意思说话，这样也就让温旭在众人面前“承认”了自己曾对温霞始乱终弃。而当蓝敏行挟持温旭至古运河中心时，却是等温氏之人刚刚追上来时，才故作沉痛地大喊大叫，假装和“温晁少爷”撕心裂肺的诀别。这样做却有两个原因：一来，显得更加真实，否则等人都到齐了才喊，栽赃陷害的意味就太过明显；二来，只有个别几个温氏之人听到“温霞”的“死前告别”，众人会因此口径不一，回去也难免众说纷纭。

兵法有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太阳，太阴。

果然，在蓝敏行的安排下，“温晁指使温霞杀温旭”一事虽扑朔迷离，也没有实际证据，却似是而非，让人觉得颇在情理之中。因此，温若风和温成方双方你来我往，在温若寒面前闹了好几场，双方各执一词。温若寒为人好谋无断，几番下来竟也对温晁生了怀疑之心，却狠不下心杀他，只是处置了当天随行的人和温霞一系，并将温晁圈禁了一个多月。

温旭之死虽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被人淡忘，但由此引发的暗流却日益汹涌澎湃，温氏内部议论纷纷，温若寒便是察觉到此事，才令温晁主持教化司以消减外界诸多猜测。

温若风见温晁被放出，温若寒也没有再追究之意，心中大为惊骇，生怕温晁日后得势，自己这一脉将死无葬身之地，因此惶惶不可终日。这时候，蓝敏行依势而为，冒充他手上的一位门客，向他陈明利弊，提醒他先下手为强，今日之计便顺利被温若风采纳。

此时此刻，幽暗的洞穴之中，五行花在一旁悠悠盛开，蓝敏行看着温晁那狠命嗅香囊的丑态，默默为他敲响了丧钟。

温晁被王灵娇一番缠闹，心道远方的白天鹅比不上眼前的红烧肉，蓝敏行生得虽美，却傻头傻脑，大约是个不解风情的。再看她的穿着打扮，肯定不是清河聂氏本家子弟，最多是个门生，拿去做饵最适合不过，即便是没了也不怕有世家来啰唆，一番思量后，便答应了王灵娇的要求。

蓝敏行听得温晁要将自己做饵，不惧反笑，走上前朝温晁笑嘻嘻道：“少爷，为什么一定要人血它才肯出来呢？你叫它一声它不就出来了？就像我们家少爷平时喊我一样，他喊我，我就答应了。”

众人一听，除魏无羡、蓝忘机、聂怀桑外，都以为此人心智失常，温氏众人更忍不住笑起来。

温晁听了，也觉十分好笑，说道：“好啊，那你试试看能不能把它叫出来。你要是能把它叫出来，我就不绑你了。”

蓝敏行点了点头，走到潭边，朝水潭大声喊道：“下面的朋友，赶快上来好不好！”

说话间，蓝忘机似乎看到她眼中掠过璀璨的金芒，虽是一闪而过，却隐隐如龙形一般。

她是北溟瀚海未来的女主人，身上流转的是龙神的本命精血，对水中精怪有天生的威慑力。潭中的屠戮玄武虽然早就对温晁身上的气味蠢蠢欲动，但碍于她的威压始终不敢出现。

此时此刻，得她召唤，屠戮玄武终于按捺不住，从水中缓缓现身。

一座孤岛从慢吞吞地水面上升起，一头似龟似蛇的庞然大物出现在众人面前。

魏无羡觉得，这只王八若是砸在莲花坞的校场上，只怕光是那只龟壳就能占满整片演武场。

众人见她一叫，当真把妖兽召了出来，无不惊骇至极，又极为好奇。可细细看来，这妖兽虽是庞然大物，却垂着眼皮，慢吞吞地缩在潭中，好像有气无力的，又仿佛岸边有什么令它极为忌惮的东西。

蓝敏行面上大惊失色，转过头，朝温晁磕磕巴巴道：“我、我本来只是想拖延时间晚点死，没、没想到真把它叫出来了。”

她离屠戮玄武最近，连忙朝后逃去，可跑了一会儿，却忽然停了下来：“咦？它怎么好像受伤了？”说着，她竟又傻乎乎地壮着胆子朝前走去，对那巨兽认真观察起来，朝温晁道：“温少爷，它没什么气了。”

这话一出，温晁虽然怀疑，却也喜心翻倒，没想到这么个庞然大物却是个半死不活的，自己一剑定能宰了它。想到这儿，他便想朝前走去，一剑送它上西天。

可温逐流到底是资历深厚之人，他见当下的情况极其诡异，实在是他生平从未见过之异景，心中暗暗对蓝敏行生疑。他一边扣住蓝敏行，一边又制止温晁，让他派几个别家子弟到前面看看。

温晁依言，而派出的几个人多次试探，都没被屠戮玄武所伤，并且都说这个妖兽中气不足，奄奄一息。

蓝敏行这在教化司这些日子，早就将温晁好大喜功的脾性看得清清楚楚。在夜猎之时，温晁总在最后一刻出来，把被别人打得差不多的妖兽轻松击倒，斩下头颅，再出去吹嘘这是自己一人的战果。

试问，这样的一个人，如何会放过“亲手”斩杀妖兽的机会？想让他自己动手，就要让他相信这个妖兽外强中干，不值一提。

果然，温晁便御起仙剑，朝屠戮玄武飞去，温逐流仍旧不放心，紧随其后。

二人跳到屠戮玄武背上，可当温晁举起仙剑要朝它脖颈劈去的那一刻，屠戮玄武却一声长啸，扭过蛇头便朝温晁咬去！

温氏众人见状，大惊失色，连忙御起仙剑前去救援，可屠戮玄武却在水中突然暴起，掀起了一片足有数丈之高的巨浪，水浪扑天盖地地朝四周磅礴涌出，带着劲气朝四周飞散。在水花和劲气之中，众人寸步难行，视线一片模糊，却隐约看到一道蓝光从潭底冲出，簇拥着一柄五色花纹缠护的折扇破水而出！

乾坤碧虚扇奇准无比地落入蓝敏行手中，她“咔”地一声将扇子打开，朝潭面上扇去。潭面上顿时波涛翻涌，劲气纵横，几乎令人站不住脚，温氏众人不敢上前，心中无不猜测，若是被这海啸般的浪头打中，就算不死也要残废。

潭面上一浪接着一浪，没有止息，将众人冲得四散飘零。温氏众人难以看清温若寒和温晁的情况，只觉今日凶险万分，当下的人手怕是不能对抗这只悍兽，连忙派人回去请救兵。

蓝敏行却毫不阻止，确认那二人已经逃出后，反倒微微一笑，将乾坤碧虚扇抛至半空中，将其笼罩在水潭上方，双手结印，默念玄水真诀。乾坤碧虚扇顿时光芒大涨，五色祥光在石壁上投射出夺目的光芒。在那光芒中，一条水柱从从潭中激*射而出，如水龙般飞至洞口，化作冰柱，将洞口牢牢封锁起来。

冰柱不断向外延伸，只片刻便蔓延至了潭水之中，偌大一片深潭，连带着屠戮玄武和温逐流、温旭二人，通通被冰封其中，生死不知。

怒涛磅礴瞬间变得风平浪静，这番变故不过在片刻之间。怒涛化为冰河之后，众人面对这眼前的景象，惊骇交加，几乎说不出话来。

蓝敏行收起乾坤碧虚扇，折扇轻摇，悠悠然地对着温氏众人说笑道：“你们想选择怎样的死法？”

她一人一扇，满脸的气定神闲，可对温氏众人而言不异于邪神恶鬼。她缓缓地上前，将他们逼到一个角落，便朝蓝忘机轻声道：“你和众人从冰下透出金光的地方跳下去。”

刚才一番变故大大出乎蓝忘机预料，经对方提醒，他才回过神来，怔怔道：“那你呢？”

蓝敏行微笑：“我是龙女，是水里的神仙，他们和我在水里斗，不是自取其辱吗？你们快走，出去之后立刻看我给你留的东西。”

蓝忘机思虑了片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万事小心。”

说着，他便转身同众人讲明，率先朝潭水中透出金光的地方跳了下去。就当他触及冰面的那一刻，坚冰却发生“咔哒”一下的脆响，金光处蓦然塌陷，露出一条冰中隧道。一柄金光闪耀的仙剑顿时迎了上来，飞到蓝忘机手中。

明昭带着蓝忘机在冰中一路穿梭，竟如刀切豆腐般将隧道越开越大，曲曲折折，深不见底。温氏众人见这大约是出口，却碍于蓝敏行，不敢上前。而仙门百家的子弟对这冰隧道也心里没底，迟迟不敢上前。

蓝敏行只得朝魏无羡无奈道：“龙女妹妹请你去水晶宫玩，你能不能开个头？”

魏无羡素来是个胆大的，嘻嘻一笑，便跳下隧道，其他云梦子弟见状，也壮着胆子随他跳下……没多久，所有人都依次跳了出去。

这冰隧道由明昭开道，一路通往黑潭水之下的出口，各世家子弟们沿着隧道一路下滑，没过多久便尽数逃了出去。

蓝忘机甫一出洞，便打开竹筒，将里面的布帛取了出来，只见上面写道：

父亲：

汝与众人逃出后，三日内切莫返家，亦不可为人察觉。盖因今日之事，温氏死伤众多，若独诸君安然无虞，温氏岂有不疑之理？既见疑，必然借机大肆讨伐，以有备伐无备，仙门百家何以招架？

汝等之佩剑，三日后晏宁自会取出奉于诸位，切莫焦心。吾之佩剑明昭，颇有锋芒，暂且交予父亲，以供驱用，三日后于云深会合。

女晏宁敬上

蓝忘机按照布帛中所书，向众人陈明利害，众人会意，分头下山，找了些农户借住，暂且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