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终无羡 第44章 岐山1

后来的日子里，蓝敏行或替蓝氏诸人疗伤，并向青蘅君咨询有关温氏的诸多事宜；或暗中前往岐山查探温氏种种动向；或去云梦找魏无羡玩耍，却始终不透露身份。

而这几天，她却去清河聂氏的次数比较多。

清河聂氏仙府，不净世。

自老家主被温若寒害死之后，聂氏上下一直对温氏怨恨入骨，因此也格外注意温氏的动向。聂明玦前几日闻得风声，听说温家以其他世家教导无方、荒废人才为由，要求每家派遣至少二十名家族子弟赴往岐山，由他们派专人亲自教化，且其中必须有本家嫡系。后由于温旭被温霞行刺身亡，矛头又指向温晁，温氏内部风起云涌，温若寒因此下令将温氏上上下下彻查了一番，此事才被耽搁下来。

据聂明玦料想，待得温若寒将此事查清，必然又会逼迫仙门百家就范。岐山温氏势大，如果有哪个家族胆敢违抗他们的命令，就会被扣上“仙门逆乱”、“百家之害”等等奇怪的罪名，并以此为由，将之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歼灭。

聂氏嫡系只有他和聂怀桑，他是一家之主，不能轻易离开仙府，那聂怀桑便是仅有的选择了。

因此，聂怀桑这些日子被兄长迫令练刀，从早到晚，几乎一刻不休，直练得他几乎要口吐白沫。

清晨，不净世校场，晨露未晞，鸟鸣啁啾。

聂怀桑晕晕乎乎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潦草地吃了早饭，便开始练刀，头脑昏沉沉，刀又沉重，他一下下卖力地挥着，几乎下一刻就要困晕过去。

终于，他在练到“泰山压顶”这一招时，一个不小心，佩刀无锋便脱手而出，直直地朝前飞了出去，奇准无比地劈在了一个练武用的木桩上。

聂明玦见状，顿时暴怒不已，骂道：“你这个混账，这招不知教了你多少次，你到现在都不熟练，连刀都能脱手！你平日里吃的饭都到哪里去了？”

聂怀桑大惊，先前的困意都飞到了爪哇国，连忙畏畏缩缩地将无锋捡了回来，嘴里嘟嘟囔囔道：“大哥，起得那么早，我都没胃口，早饭也没吃几口，现在哪来的力气？”

聂怀桑不说则已，他一说，更让兄长的怒气无法收拾，聂明玦道：“你平日里顽劣惫懒，玩物丧志！到了岐山，如何自保？依我看，把你那些玩意儿趁早烧了才是正经！免得让外人嘲笑我聂氏的家风！”

聂怀桑听得兄长要烧自己的宝贝，连忙抡起刀吭哧吭哧地练起来，心中连珠价地叫苦。而聂明玦终究是一家之主，平日里事务繁忙，监督了一会儿便独自离去，吩咐好随从们认真看着聂怀桑练刀。

聂明玦前脚刚走，聂怀桑便如临大赦，连忙扔下刀，翻出藏在树后的几色糕点，坐在地上，就着茶水便吞咽起来，方才那一通练习，他早就饥肠辘辘了。

几个随从们见状，倒也见怪不怪，嘴上依然催道：“二少爷，您赶快吃，吃完继续练啊。”

聂怀桑也不睬他们，只是将吃得嘴里鼓鼓囊囊，冷不防地，却见一条柳枝伸到了他面前，扫了扫他的脸。他循着柳条望去，只见树上坐着个清艳无伦的少女，正是那日在水底替他找到碧玉貔貅的姑娘。

聂怀桑顿时欢喜非常，刚想开口说话，却见对方用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不远处的随从。他顿时会意，连忙寻了个由头将随从支走了。

那些随从这些日子奉命监督聂怀桑练刀，早就被这位纨绔小爷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弄得无话可说，可对方偏偏又是少爷，自己又无法训斥，也不敢轻易得罪，都索性装聋作哑，以“少爷认真练了，已经有些长进”来搪塞聂明玦。今日，聂怀桑要支他们走，他们也乐得到别处去修炼，实在不想陪这个纨绔子弟。

聂怀桑喝了口水，将糕点都咽下去，对蓝敏行笑道：“仙女姐姐，你上次帮我寻回碧玉貔貅，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说着，他便从袖中取出折扇轻轻摇晃，似乎想用当下的潇洒气派遮住先前的狼狈不堪，好挽回自己在姑娘面前的形象。

蓝敏行见状，心里暗暗好笑。在她的印象中，这位聂宗主向来心思缜密，深不可测，她初次回到五十多年前时，见他还是个活泼的少年模样，与日后的行事作风大相径庭，心里还猜测他是在人前伪装。可这几日观察下来，兄长在时，聂怀桑便胡乱练几下，兄长不在，就想尽办法地偷懒，不是躲在树后玩扇子看话本，就是翻出偷藏的点心胡吃海塞，看得蓝敏行连连发笑。

蓝敏行从树上跳下来，笑道：“你方才那招练得不对。或者说，这样的招式不适合你。”

聂怀桑奇道：“怎么说？”

蓝敏行道：“方才那招是将灵力尽数灌注在佩刀上，以一股刚猛之力卸去对方的进攻。将其繁复招式尽数消解。这样的招式对灵力和体魄都有极高要求，否则佩刀便会显得重逾千斤，稍有不慎便会脱力。”

聂怀桑见她说得分毫不差，喜道：“正是如此！姑娘，你是哪家的仙子，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言下之意，他以为蓝敏行是依附聂氏的客卿之女，或是旁系的仙子。

蓝敏行摇了摇头：“我可不是你们中原修仙世家的人。”

聂怀桑这才忽然想起，他初见对方时，对方竟能在水中说话，水下视力和速度也远超常人，中原各世家中似乎没有谁精于此道。他问道：“那姑娘是哪里人？”

蓝敏行道：“我住在北海，第一次来中原。”

聂怀桑：“啊……”

说着，她头也不回地朝往回走，边走边道：“聂少爷，你还是好好练习吧，可千万别抱有侥幸心理。温氏大概最近就要让你们去岐山接受教化了。”

聂怀桑追上来，说道：“不会吧，温若寒刚死了长子，次子又牵扯进来，哪来的心思管别人家的孩子？”言语间，似乎不太相信。

蓝敏行顿了顿：“温氏想吞并仙门百家的野心，路人皆知，温若寒不会因为死了个儿子就停下脚步的。”

聂怀桑道：“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蓝敏行微微低了低头：“因为，我刚刚从不夜天出来。”

聂怀桑闻言，连忙拦着她，并不停追问。蓝敏行拗不过对方，终于吞吞吐吐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她是一位海上修士，奉师父之命来中原历练，却被温氏的人夺走了本命法宝，再也无法回到故乡。

聂怀桑听了，顿时唏嘘不已，好奇之余，便问那是什么法宝，为何失去了连家也回不了。

蓝敏行一滞，朝四周看了看，终于哑声道：“龙珠。”

她近几日暗中观察聂怀桑，发现对方很喜欢志怪类的话本子，还将《柳毅传书》的故事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前些时候，魏无羡又曾经戏称她是龙女，她便索性捏造了这么个身份，反正她除了变不成龙，其他的和龙神也没太大区别。

果不其然，聂怀桑脸上顿时浮现出她意料之中的神色，过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那你……那你是……？”

蓝敏行点了点头：“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的身份的，千万要替我保守秘密啊。我听说，中原人爱吃龙肉。”

聂怀桑当即狠狠点了点头，赌咒发誓绝不泄露，又问道：“失了龙珠，会怎样？”

蓝敏行哀声道：“化不成龙形，就游不到故乡。可岐山温氏守卫太多了，我一个外人，很容易就被发现了，我根本不敢多呆。除非……”

“除非你有个合理的身份去岐山！”

蓝敏行苦恼地点了点头。

聂怀桑用折扇敲了敲手心：“既然温氏要弄什么教化司，那你就和我一起去，冒充旁系弟子。”

蓝敏行苦起了脸：“若是宗主知道该怎么办？”

聂怀桑思量道：“无妨，你半路加入我们便可，大哥就不知道了，同行的人问起来，我就说你是我的侍女。”

这话正中蓝敏行下怀，她微微一笑，便向聂怀桑投去感激的目光——射日之争中，聂明玦所向披靡，被封“河间王”，温氏覆灭后，清河聂氏更是实力大涨。无论是想令温氏土崩瓦解，还是想在日后左右仙门百家的局势，聂明玦都是必须争取的人。

温氏灭亡后，便会形成姑苏蓝氏、云梦江氏、清河聂氏、兰陵金氏四大家族分庭抗礼之势，前二者不难争取，唯独清河聂氏与兰陵金氏与她和魏无羡关联不甚密切。为长远计，她选择将宝押在聂明玦身上，原因无他——赤锋尊为人刚正不阿，光明磊落，想要获取这种人的信任和认可，从而左右他的决定，免不了长久相处以证人心；而金光善好色贪权，是个五毒俱全之人，这种人**和弱点多，或抓住其把柄威逼，或以利益相诱，都不困难。

因人而异，因事而异，因时而异——是她一贯的思路。

想到这儿，蓝敏行看了聂怀桑一眼，见对方仍旧是一副深信不疑的神色，难免会因为欺骗对方而颇感愧疚。

不过，用不了多久，她就会给整个清河聂氏送上一份丰厚的投名状——除了温旭和温晁的性命，还会令与他们相关的势力自相残杀，并借此让温氏上下惊惧难安。而以聂氏和温氏的血海深仇，他们一定是除了蓝氏之外最希望发动射日之征的。

果不其然，七日后，岐山温氏昭告仙门百家，要求各家在三日之内，每家派遣至少二十名家族子弟赴往岐山，由他们派专人亲自教化。

蓝敏行便正式踏上了前往岐山温氏的路。

聂氏诸人向来了解聂怀桑的秉性，对这半路加入的侍女却也未作他想，只是暗暗无奈聂少爷这股要命的纨绔脾性，又有几个善意人提醒聂怀桑——千万别让这姑娘抛头露面的，温晁可是个好色之人。

聂怀桑郑重地点了点头。

到了规定的时间，大大小小各家族的世家子弟都零零散散来了不少，聚集于岐山的指定教化司地点。

因为温旭之死，教化司的时间被推迟了大半个月，蓝忘机腿上的伤势也因此痊愈，倒免除了蓝敏行的一番担忧。

过了没多久，便有个十八*九的少年走上高台，勒令众人解除仙剑。他身旁还立着一男一女，女的样貌明艳，男的则高身阔肩，神色漠然，气势冷沉。

温晁虽依旧发号施令，趾高气昂，可中气明显不足，脸色也微微发白。

众人见状，不由窃窃私语起来，有人低声道：“我听说，温旭的死和温晁脱不了干系啊，他怎么还在这儿蹦跶？”

有人答道：“那个温霞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拿不出个确凿证据来，只能作罢。温宗主把温霞相关人等处死后，重罚了当天陪同的人，把温晁关了不少天，前几天才放出来，你看他脸色不好，估计是被关押的时候没吃饱饭呗。”

还有人道：“你们懂什么？为了温旭和温晁的事，温氏一群长老闹了好几场，温夫人更是一病不起，温宗主生怕别人知道他家后院起火了，拼命把这件事往下压。这次让温晁来主持，是让咱们以为一切太平，他们兄弟阋墙的事都是子虚乌有。”

众人听了，都认为这个论断颇有道理。

温氏的家仆挨个上前收剑，蓝敏行躲在聂氏人群当中，也将聂怀桑为她准备的一把佩剑交了上去。

她原先便已料到会有这出，所以早就将明昭和乾坤碧霄扇藏到了暮溪山玄武洞。

只要温晁敢去，好戏立刻就会开场。

不过，就算他不敢去也没关系，她总有办法，让他不去也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