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终无羡 第17章 鬼婴2

无论这背后到底是怎样的真相，无论基于何种考量，魏无羡都不能放任碧血鬼婴披着这张人皮到处晃悠。尽管它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出于一个灵智懵懂的小妖怪对人间温情的向往，可它这一身的毒性也是甩脱不了的原罪。

与此同时，赵平德这边也不太好办——若是据实以告，一来，只怕他受不了亲生骨肉早就成了一具空壳的噩耗；二来，这小妖怪的行迹也容易被暴露，从而打草惊蛇。一番思量后，魏无羡决定撒一个善良而离谱的谎言。

在他天衣无缝的演技和滔滔不绝的游说之下——赵平德一家终于相信他家小宝是青龙星君下凡，如今尘缘已了，要被仙人收为入室弟子，早日修仙得道。若是舍不得他，他非但要永堕凡尘，且这病一辈子也好不了。

这一家子听得眼泪汪汪，纵有万般不舍，也只能哀叹有缘无分，忍痛离别。魏无羡则越说越兴奋，越说越连贯，再配合那些五光十色的仙术，连他自己都几乎信以为真。

碧血鬼婴仍旧借着那团黑气，乘上了随便，贴着结界的边缘，它看着赵平德一家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几个小点，消失在了视线，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尖锐刺耳，直冲云霄。

魏无羡被它吵得大脑嗡嗡乱响，怒道：“你可别再哭了，再哭——我就把你扔下去！”

夷陵老祖仿佛对邪祟之物有天然的威慑力，鬼婴闻言，顿时住了口，哭声卡在嗓子里，被强行咽下去，成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

它仍旧披着那张人皮，正是个眉清目秀的孩子样，魏无羡见了，又难免不忍，出言宽慰：“人鬼殊途，你呆在他们身边，只会将毒性传给他们，平白害了他们。再说，你不是偷偷弄了一堆银子贴补给他们吗？他们以后生活不会太差的。”

鬼婴垂头默默想了想，抿着唇点了点头，勉强接受了现实。然后它便仰起脸，眼泪汪汪地看着魏无羡，仿佛在追问他要如何处置自己。

魏无羡顿时犯了难——按照一般的修士，如果捉到一只碧血鬼婴，会选择一个阳气充足的正午，选一僻静之地，用纯阳真火将它烧化，可他却不太忍心这么做。若是将它放归深山，虽不会再害人，但它这一身的毒性和以毒物为生的习惯，也要令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也遭灾。

还真有点愁人。

魏无羡在天上飞了一圈，将戏演足了，戏瘾也过够了，便乘着随便又落了地，在客栈里寻了间屋子，躺着床翘着脚地想心思。

蓝敏行这个小混账，随随便便扔下一句话就走了，也不知跑到哪里钻沙了？这件事情虽然还没结束，但天亮之后她无论如何都要回云深不知处了，否则蓝氏的家风要因她成为笑谈了。至于莲花峰业龙洞……疑点颇多，还需回去和蓝湛好好商议。

魏无羡有一搭没一搭地混想着，鬼婴则面无表情地坐在凳子上啃手指，两人默契地都一言不发。

就这样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蓝敏行背着个傀儡，气喘吁吁地撞开了门。

她脸色微红，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显是这一路带这个傀儡，颇为吃力。她将傀儡扔在地上，转身便将门关了起来，两声连贯的“砰砰”将地面震得抖了三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她对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的魏无羡很是不满：“你看我这么吃力，也不搭把手，就这么躺着，有你这么当爹的么？”

魏无羡朝她看了一眼，又瞥了眼躺在地上的傀儡——十五六的少女模样，一身松绿裙子，杏仁眼睛樱桃口，乌木头发柳叶眉，倒是个美人。他有气无力道：“我不比你们年轻人，累了一晚上了，还不让人歇会儿？话说，你这是做了多少个傀儡？”

暑热难耐，又一路奔波，蓝敏行用扇子扇着风：“就做了两个。这个是一开始练手的，材料选得不好，所以死沉死沉的！”

魏无羡霍然从床上翻起，惊道：“你刚才回云深不知处了？”

蓝敏行倒了杯茶，一饮而尽，然后点了点头。

“佩服佩服，顶风作案，还没被发现，不服不行！”

“不过——你扛这么个金佛爷来做什么？”魏无羡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仁姐，面带疑惑。

蓝敏行答道：“这小东西既然已经修出了灵识，那再寻些散碎魂魄凝成三魂七魄，一起渡入傀儡，说不定可以舍了它现在的肉身。”

魏无羡听了，对她天马行空般的想法哭笑不得，几乎觉得她在说胡话：“敢问小蓝仙子，凝聚散碎魂魄，再融合灵识，该怎么做到呢？这些魂魄生前属于不同人，又因执念固守人间，如何能强行融合？除非——”

“有传说中的五色玉镜，倒可能一试。”

据《异志录》记载：“极北之地，有瀚海，名‘北溟’，中多异兽，为百川之归所。北溟之精，化而为镜，镜生五彩，上可召令百川；下可融合万物，凡在五行内，概莫能免。”

话音刚落，蓝敏行便从袖子取出一物，扔到了魏无羡面前。

这是一面直径约七八寸的玉镜，背面龙神环绕，瀚海万顷，怒涛磅礴，几欲奔涌而出，镜鼻同为一只五爪应龙，脊背微拱，后生双翼，展翅欲飞。正面青、黄、赤、白、黑五色霞光涌现，呈旋涡状朝中间流动，如一道深深的漩涡，似乎要将人吸入瀚海深渊。

魏无羡拿起玉镜，朝着这玉镜正面多看了几眼，便觉得这漩涡越转越快，心神一阵动摇，胸口发闷，如同乘一叶小舟与瀚海怒涛之上，有颠簸眩晕之感。他心下大动，顿时凝聚周身灵力清醒意志，漩涡才逐渐缓慢，他才缓过劲来。

百川浩瀚，最终归于北溟，北溟因纳百川之灵，故其所孕育的五色玉镜能融合万物，统率百川，是水系法宝中的魁首。

魏无羡连忙将五色玉镜扔下，震惊地看着蓝敏行：“你……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法器？”

蓝敏行叹了口气：“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对天发誓，我绝对不是偷的。”

魏无羡似乎对这玉镜的真假还有些怀疑，又靠近打量了起来，可只要稍微入神，那漩涡便越转越快，直要将人吸入其中。传说，这是北溟龙神之物，非龙神不能驱用。

“实话告诉你，我也是第一次用，灵不灵我也不知道。”显然，蓝敏行对此也不是很有自信。

魏无羡神色中颇为担忧：“且不管这是真是假。便是真的，只有那北溟的守护者——五爪应龙方能使用。旁人用，这法器大约会排斥，反害其身。”

蓝敏行摇头：“《异志录》上也未必都是真的，你不也说了嘛：不能把书上说的当真。我看这东西没那么神，不妨试试。”

魏无羡仍旧坚决反对，那强硬的态度，像极了山洞里蓝忘机附体的蓝敏行。

“唉……”蓝敏行长长叹出一口气，语气无奈：“我这么和你说吧，我试一下，只有两种结果：一，完全没用；二，完全有用。总之，这镜子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说着，她便不再解释，当即盘腿坐下，将玉镜置于掌中，双手合十，心中默念法诀。

这种倔强自负，一意孤行的态度顿时将魏无羡气得半死。

玉镜顿时腾起五色光晕，将她笼罩其中。片刻后，便有数道淡白的魂魄朝这里聚集，围绕着光晕不停打转，可这些魂魄因生前执念较弱，大多虚弱易散，便是融合了也不能持久。

蓝敏行无奈，看了魏无羡一眼：“夷陵老祖阁下，能不能麻烦你召唤出一些强一点的魂魄来？”

魏无羡方才见她驱动玉镜，神态自若，毫无为它所伤的样子，这才勉强放下心来。他取出陈情，横笛而奏，不出片刻，便有无数道散碎魂魄朝这里聚集，还不乏一些凶恶亡灵，颜色也都比先前的那些深得多。

五色光晕再度腾起，玉镜中的漩涡越转越快，竟隐隐有怒涛之声传来。若不是魏无羡提前在这屋里布了禁制，只怕整座客栈的人都要从梦中惊醒。

散碎魂魄在光圈外不住地徘徊，蓝敏行细细挑选一番后，终于选到了力量接近的三魂七魄，缓缓将其纳入光圈，接引入玉镜。

碧血鬼婴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连手都忘记了啃，冷不防地，神色一怔，灵识也被生生抽离了出来，没入玉镜。

蓝敏行的脸被五色霞光映成了一张戏剧面孔，怒涛之声越发强烈，劲气从镜中纵横而出，直吹得四周的窗户磕磕作响。五色玉镜灵气强横，魏无羡眼见禁制即将被冲破，暗叫不好，连忙起身加固。

室内各色霞光交错纵横，镜中怒涛势若奔雷，劲气磅礴涌出；室外乌云堆积，电闪雷鸣，片刻间便大雨倾盆而下，狂风呼啸而过。

可只过了片刻，便风停雷声止，光散海波平。

魂魄与灵识终于融为一体，缓缓没入了傀儡。

傀儡的手动了动，从地面上连滚带爬地起了身，眨了眨水杏一样的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自己，打量着面前的这对让自己重获新生的父女。

蓝敏行初次使用玉镜，又兼修为不足，脸色发白，竟险些脱力晕倒。

她定了定神，扶着桌椅缓缓起身，心中暗叹：“这上古奇宝果然厉害，强横霸道无比。看来除了他老人家，以人族之力，还真不能轻易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