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终无羡 第13章 夜猎2

魏无羡见那人已然醒来，定了定神，拍拍蓝敏行的肩膀，示意她前去问话，

蓝敏行会意，扮出一副凛然神色，郑重其事地仿佛官差审犯人：“这位公子，你中了水妖的毒，差点没命。为了你的安全考虑，麻烦如实回答我下面的问题。”

“首先，姓名，家住何处，家有何人？所操何业？最近是否去过云南、两广等地？”

那人骤然听说自己中了妖毒，顿时吓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在下赵平德，祖上三代都住在彩衣镇，现住六里外的丰隆村。家中有老母、贤妻，外加一未满周岁的幼儿，以卖字画、代写书信为生。”

他又道：“我最远也就去过江浙一带，从未踏足云南、两广之地。”

蓝敏行点了点头，又问：“最近可曾去过杂草树木繁盛、不见阳光的湿热之处？有没有被蛇虫鼠蚁之类的咬过？”

赵平德垂头想了片刻，一拍脑门：“前不久曾去过天池花山，倒……也不曾被什么咬过。”

蓝敏行面无表情，继续盘问；“去天池花山做什么，游览吗？”

赵平德摇头；“小儿自出娘胎便体弱多病，传闻莲花峰来恩寺很是灵验，便打算替他求一道平安符。”

蓝敏行转过头，朝魏无羡比了个嘴型：“天池花山？”

丹素虺虽然毒性强烈，却又娇气得很，必得生长在温暖潮湿却又树木丛生、人迹罕至的地方，否则便精神委顿，陷入休眠。因此，它们大多生活在云南一带的雨林中，偶尔也会涉足两广之地。丹素虺是决计不可能在明亮开阔、人员聚集的彩衣镇生龙活虎。

而天池花山的莲花峰上有一处天然温泉，地气极热，四季如春。温泉旁草木林立，郁郁葱葱，温暖而潮湿，那是方圆几十里最适合丹素虺居住的地方。

看着蓝敏行问话，魏无羡全程抱胸，不置一词。末了，他点了点头，对赵平德道：“你现在不适合奔波，今天先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出了房门，魏无羡唤来店小二，给了他二两银子，麻烦他跑一趟丰隆村赵平德家，给他家人带个话：就说赵平德在城里遇到老相识，多喝了几杯，今天不回去了。

蓝敏行见状，心中好奇，若是御剑飞行，去丰隆村不过片刻，且赵平德已无大碍，完全可以今日就送他回去，何必多此一举？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想到这里，蓝敏行心中反倒没了成算，也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去天池花山。魏无羡见她没有动身的意思，用陈情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想什么呢，怎么还不拔明昭？”

蓝敏行有些迟疑：“是哪里不对吗？现在还要去天池花山吗？”

魏无羡微笑：“也没有哪里不对，只是有些事情，都要去一趟才能确定。”

“不过——晏宁，很多事情本身虽然简单，但想要妥善解决，却并不简单。”

蓝敏行骤然听得魏无羡叫她“晏宁”，反倒有些不习惯——他一向在“珠珠”、“小混账”、“死丫头”之间反复横跳，偶尔发怒，也是直呼其名，大叫“蓝敏行”！

她转过身，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只闻魏无羡又道：“有些东西，成为邪祟，也并不是自己愿意的。比如丹素虺，并不是一开始是就存在的，它们的祖先是玄水虺，是水虺中的老好人，无毒而性情温顺。它们的祖先被有些人拿来炼毒，也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歪打正着，出了丹素虺这么个变异的物种，一代代传下来，一代代被驱赶憎恶。”

“还有那么些人，虽空有一身本事，却心术不正，又不加约束，滥用能力，肆无忌惮，最终遗祸不浅。”

蓝敏行越听越不明白，觉得他似乎在指丹素虺，似乎又在说别的。但到底说什么，她却也猜不透。

*

天地空旷，一轮明月斜斜地挂在山顶，远处的天池花山如兽脊般连绵起伏，在星月中又显出了几分梦幻神秘的色彩，苍松间有昏鸦惊起，飞入无边的苍茫天际。

越过高耸如云的巨峰，穿过蜿蜒曲折的山路，蓝敏行的面前顿时豁然开朗——莲花峰山势险峻，奇峰罗列，苍松翠柏依崖托云，可山顶却开阔平坦，树木丛生，奇花遍地。草木深处，来恩寺孤零零地立于山巅之上，幽暗阴郁，肃杀中透着深切的寂寞。

这一路上，蓝敏行御剑飞行，只觉面前的场景急速掠过，耳边风声阵阵，似乎片刻之间，便到了山顶。她方才将事情都理了一遍，忽然发觉了一个问题：赵平德不久前还大老远跑去莲花峰求平安符，显然是对他儿子的病情忧心忡忡。可今天就乐呵呵地来看戏，一个做爹的，怎么可能这样？此外，赵平德似乎家境清寒，而白虎戏班的票价昂贵非常，却不是他能负担得起的。

莲花峰温泉散出氤氲的雾气，周遭别有一番温暖宜人。可偌大的山峰，却连一声鸟鸣兽啼也无，实在大有妖异之状。

蓝敏行颈上的归元珠随之泛出浅红的光晕，眼见四周荒草遍地，斜出的枝叶在惨月下摇曳出狰狞的幻影，她心惊之余，又多了几分跃跃欲试的紧张与兴奋。

魏无羡神色平静地拨开杂草，一路向草木深处走去，其间又偶尔停下来将地面的情形查看一番。

明昭光华灿烂，映着剑光，蓝敏行见四周虽杂草丛生，却并无某一片区域的草木格外委顿，也看不到游蛇走过的痕迹。她心中大感奇怪，却见魏无羡突然弯下腰，拔下了一株野草。

这是寻常的牛筋草，她小时候还常摘来编花环。这株草并无任何异常情况，只草尖凝了些许黑血。蓝敏行提剑上前，借着明昭的光辉，却见这血的颜色有些奇异——仿佛是混合了什么东西凝结而成的，黑红中隐隐掺杂着些许碧色，就像两种没有调和完成的颜料混杂而成。血已凝结，并无明显的腥气，却透着股诡异的恶臭。

一个猜想如雾气中的岛屿，在她脑海中若隐若现。

魏无羡指尖银光一闪，轻声道：“凝血为神，熠若赤芒，去！”

这术法燃血炼火，以血液为媒介寻找宿主。血量越大、血液越是新鲜，燃出的火焰越是持久。

牛筋草上的黑血应声斑驳脱落，化作一团忽明忽暗的赤红色火焰，跌跌撞撞地向前飘去。蓝敏行见赤芒微弱，不敢迟疑，一路向前。

在赤芒熄灭的前一刻，蓝敏行眼前豁然开朗——山崖旁隐了一个半丈来高的扁洞，洞前垂挂着长长的荒草荆棘，若不细看，断然无法发现。

莲花峰因有温泉，故地气较热，在热气蒸腾之下，山洞内的恶臭便越发明显，蓝敏行站在洞口，猝不及防，被呛得咳嗽连连，险些窒息。

魏无羡将她拉到一边，轻轻捶拍着她的后背，可语气却颇重：“到了妖异之地，就要万事小心，事事戒备。万一有毒烟瘴气，你还这么大口呼吸，你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呆头呆脑的，谁敢放心让你一个人夜猎。”

蓝敏行常年和魏无羡斗嘴，一向战绩彪炳，今日却被怼得哑口无言，她扁了扁嘴，眉毛垂下去，半晌不言语了。

魏无羡见她这幅神情，顿时又后悔不迭，暗怪自己一时情急，把话说重了。小崽子一向心高气傲的，今日又是第一次夜猎，实在不能太打击她的信心。

他将蓝敏行往怀里狠狠搂了搂，又揉了揉她的头发：“以后记住，万事小心。”

蓝敏行乖巧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魏无羡满意地放开她，发觉自己方才用力过猛，将她的头发几乎揉成了一个鸟窝，衬得她一个头比两个大。他忍着笑意，替她将头发理好，把玉冠扶正，问道：“你现在怎么看这件事情呢？”

蓝敏行欲言又止，似乎对自己的推测不太自信，怕贸然说出来，要被魏无羡无情嘲讽。

魏无羡善解人意：“你说吧，我保证不笑你。谁不是从你这个时候来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可傻多了。”

蓝敏行撇了撇嘴，终于道：“我怀疑，赵平德的儿子已经死了，现在他家里的，是披了人皮的碧血鬼婴。”

魏无羡愕然，替她理发的手几乎僵在半空——他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把答案说出来了。

他装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对方只是解答出“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简单的问题，长长地“哦”了一声，问道：“何以见得？”

蓝敏行组织了一下语言：“首先，丹素虺毒性猛烈，寻常人一旦中毒，哪怕是皮肤触及，也会快速发作，只是症状有轻重之别，可赵平德明显不是。无非两种可能——一、他中的根本不是丹素虺的毒；二、他是通过某种介质间接中毒，所以毒性缓缓渗入。”

“可解毒的方法又完全和解丹素虺之毒的一致，他又来过莲花峰——所以，我更倾向于是后者。”

魏无羡托腮：“万一他说假话呢？他也许压根没来过这儿。”

蓝敏行扬了扬眉毛：“我相信夷陵老祖不会大晚上白跑一趟。”

魏无羡叹气：“也不一定，也许夷陵老祖只想带他的傻闺女出来玩玩。”

蓝敏行拿出了早被魏无羡扔到一边的牛筋草，朝他扬了扬：“赤芒燃起，黑血脱落，草上却仍然有深绿色的血痕，且气味腥臭如腐烂的鲍鱼，和《异志录》对碧血鬼婴的记载一致。”

“《异志录》有言：‘南疆有蛊术：寻一阴年阴月阴时所生之有孕妇人，待其怀胎七月时，剖腹取子，以生母之血并毒物喂养此子，可炼碧血鬼婴。鬼婴性狡，食人五脏，复披人皮以伪装。剧毒，其血腥臭如鳆鱼，善克毒物，纳奇毒为己用。’”

照《异志录》记载，此法异常复杂，而剖出的胎儿因不足月，往往出娘胎不久便死了，侥幸活下来的，也大多熬不住炼制的过程——一次成功背后，可能是无数次残忍的尝试。蓝敏行在《异志录》上初见此法，顿时毛骨悚然，心道世上竟有如此残忍恶毒的法子，想出这邪术的人真真是丧尽天良！

此法出于南疆，而南疆又是丹素虺的聚集地，炼制碧血鬼婴的邪人，常以丹素虺之毒为引。而成了气候的碧血鬼婴，也喜捕捉丹素虺为食。

蓝敏行又道：“赵平德前不久还对儿子的病忧心忡忡，今天就乐呵呵地到戏班看戏。我猜测，十有**是他儿子的病有了转机。”

“可天生病弱哪有那么容易好的？几件事连起来，我便怀疑他儿子已经被碧血鬼婴吃空了，鬼婴披着人皮，假充他儿子。他在日常接触中，间接中了丹素虺的毒。”

说到这儿，蓝敏行深深叹了一口气：“不过，还有很多难以解释的地方。”

她指了指那黑暗幽深的洞穴：”答案，估计都在那之后。”

听完蓝敏行的论述，魏无羡很诚恳地说道：“我收回我的话，你一点也不呆头呆脑。”

其实，在魏无羡的内心深处，有一句话在厉声咆哮，几乎要冲口而出——“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女。’我闺女若是呆，那天下人都是蠢材！”

但他终究还是没说——小崽子一向心高气傲的，今日又是第一次夜猎，可不能把她夸得飘飘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