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已经有一个月没联系老爷和夫人了,要不要发个消息问候一下?”我轻声提醒。
“哼,他们这会儿指不定在哪个宴会上呢。”她头也不抬,语气冷淡,“我就是个不合群的宅女,就不去打扰他们的雅兴了。”
请别误会,大小姐并非天生如此性情乖张。她与父母间的疏离,事出有因。
一切的转折,发生在她第一次接触“二次元”的那个下午。街边店铺里,老板家孩子正看着电视上的动画片,大小姐只是偶然瞥了一眼,便被那绚烂的色彩和生动的世界瞬间俘获。然而,这份新生的热爱,却得不到身为名流的父母的理解。在他们眼中,这些都是“没用的东西”。
于是,床底、文件夹、枕头下、教科书之间……所有能藏匿轻小说和漫画的角落,都成了她守护小小快乐的秘密基地。可惜,纸终究包不住火。她视若珍宝的收藏,最终还是被发现了,被当作废品统统卖掉,一本不留。那天,大小姐没有哭闹,只是在大人们离开后,独自坐在沙发上,深深埋下头,用胳膊挡住脸,肩膀微微颤抖。
“露桉……有几本,是绝版的限量款啊……”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我无言以对,只能上前紧紧抱住她。
“为什么?凭什么大小姐就不能喜欢这些?谁定的规矩!真是混蛋……”她用力握住我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掌心,“露桉!你是我的女仆,你发誓,绝不会背叛我!”
学业是另一重压力。大小姐并非天才,尤其在理科上,需要付出更多努力。她不是没有拼命学过,也曾满怀期待地捧着98分的试卷,希望能得到一句认可。换来的却是:“为什么不是满分?看看别人家的孩子!一次考好有什么用?真不知道你在得意什么?”
试卷打在脸上不疼,疼的是心。
随着年龄增长,心底那份对亲情的渴望,并未因失望而完全泯灭。她记着养育之恩。有一年,她将攒下的所有压岁钱,悄悄为父母准备了生日惊喜——定制了蛋糕,花了大半天时间装饰屋子,亲自吹绑气球,还画了一幅稚拙却真诚的全家福。她提前很久就和父母约好,满心期待那顿难得的团圆饭。
结果,他们还是爽约了。
我看着大小姐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她独自对着那个逐渐失去温度的蛋糕,坐了整整一个晚上。最后,她默默起身,像处理普通垃圾一样,将一切精心准备的东西装进黑色塑料袋。她向来爱干净,拿起变形的蛋糕时,动作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最终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了下去。
长期的压抑让她的性格变得敏感而自卑,旁人的一句话都能让她思虑很久。如果仅仅是家庭和学业的压力,或许她还能勉强支撑。但在我被派往国外学习的那段日子,她在学校也陷入了困境。
她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似乎只是看中了她的“大小姐”身份和无底线的善良。她们无休止地索取陪伴,甚至在她需要复习备考时,也用“我们还是不是朋友”来道德绑架。更残忍的是,她后来才无意中听到那些所谓的“朋友”在背后的嘲笑:“你不会真以为我想和你做朋友吧?要不是看你家有钱,谁乐意搭理你这个反应迟钝的大小姐?”
真正的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回国后发现的。长期的孤立和否定,让她开始长时间发呆,会不由自主地走到高处边缘向下望,甚至会拿着尖锐物品在自己身上比划。我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强行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
具体的咨询内容我不清楚,但那次之后,大小姐仿佛真的“想开”了许多。她骨子里的善良从未泯灭,甚至开始学着用自己的经历去开导别人,比如纯子。
“梦子姐姐,气死我了!有人说我自私!”
“来,摸摸头,怎么回事呀?”
“我分东西给大家,就没给那个讨厌我的人,她就说我自私!”
“亲爱的,那是因为她没占到你的便宜呀。”
“……有道理!还是梦子姐姐看得明白!”
现在的她,学会了谨慎,会故意用些小计策来试探新朋友的真心。她常在深夜与我谈心,坦言那些在普通人看来再平常不过的社交互动,对她而言却是需要小心翼翼学习的课题。因为她从未被真正地、不带目的地善待过。但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
值得欣慰的是,她的笑容确实变多了,不再是外界传闻中那个“高冷冰山美女”。她不属于第一眼惊艳的类型,却是那种朴实耐看、越看越有韵味的女孩。性格也变得开朗,身边自然不乏追求者。但在我看来,那些人的“段位”都太低了。
曾有个自以为是的男生对她说:“佐仓同学,你毕竟是大小姐,但平时的样子……不太像。我可以教你如何更有大小姐风范。”
哼,这简直是撞在了枪口上。
“不必了,”大小姐淡然一笑,“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我的朋友喜欢的就是我这个‘平民大小姐’的样子,不劳外人指点。”
……
就这样,我们一路走走停停,看遍花开花落。在跌跌撞撞中,于风雨里学会了坚强。一步一个教训,她终于明白,唯有自己,才是自己最坚实的庇护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