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仇远真正决定以布衣行走瑝珑六洲不久后的事。
身上的布衣还带着新裁的圆滑,虽无多少花样,却与那柄裁竹隐隐相合。
总的来说,仇远对自己这身行装还算满意。
只是,这身侠客行装,总有些细节需得在实践中慢慢磨合。
比如,他新置办的那顶斗笠。
仇远最近新到一州地界。
此地的天气说变就变,方才还是烈日当空,转瞬间,天际便滚过接连不断的闷雷,周遭的频率也已变得低沉而湿润。
风先起,卷起尘土和杂草,躁动不安。
仇远站在道路旁的一棵槐树下,微微仰头,感受着乌云汇聚的方向。
因着先天共鸣的缘故,他生来便目不能视,只得以频率的方式感知世界。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空气中水滴的细微变化。
一场急雨已在弦上。
他伸手,从行囊旁取下了那顶新斗笠。
用的是明庭木材,刷了薄薄的一层漆,形式类似水墨云彩。
这是仇远按着寻常侠客的样式买的。
也是因为他第一次学着成为侠客,倒忘了考量自己日常束发的方式。
为了行动利落,他通常都用发带束起高马尾。
仇远将斗笠往头上一扣。
不对劲。
斗笠内部紧密地压迫着他高耸的马尾,特别不稳,还带来一种被压迫的别扭感。
它歪斜地卡在那里,既不能完全盖好,又牵扯着发根,甚是难受。
周遭因风雨而变得混乱的频率,似乎也因这头顶的不适而更加杂乱了几分。
仇远皱了皱眉。
这与他想象中的从容相去甚远。
他摘下斗笠,手指仔细地抚过内侧,感知着那整齐排列的纹路。
每一处的频率都传递着被完美固定后的张力。
“这斗笠……尚不合身……”
仇远低声自语。
他并非工匠,不懂如何精巧地改制。
但他有剑,更有对频率细致入微的感知。
心念一动,他抽出裁竹。
他循着感知中斗笠结构最松动之处。
并非胡乱选择,而是避开结构的主要受力点,找到那细微的间隙。
轻轻一划,一挑。
“啪。”
几声细微的脆响,斗笠便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
边缘或许有些毛糙,但对于他、对于他的马尾而言,那频率已从紧绷变为通畅。
他再次拿起斗笠,从容戴上。
这一次,高挺的马尾自那新开的缺口处顺畅穿过,斗笠安然落下,稳稳当当。
再无压迫,再无牵扯。
急风掠过,斗笠下的发带随风而动,频率舒畅,竟有几分自在的意味。
雨点终于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敲击在斗笠上,奏出急促而欢快的频率。
水帘沿着前檐倾泻而下,将他周身护得严实。
唯有那束发马尾,于缺口处稍湿,却更添几分侠客的疏狂不羁。
仇远抬手,轻轻正了正斗笠,嘴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又握了握身边的裁竹。
剑的频率沉静,仿佛与他此刻的心境微微共鸣。
风雨渐浓,道路上已无人迹。
青涩的布衣之侠却迈开了步子,踏着泥泞,走向风雨深处。
如此行装,从重洲到明庭,从明庭到六洲,来时崇山万里,去时孑然一身。
压着马尾的斗笠,就是坏斗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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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假使天地轻狂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