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训练馆里,空气里弥漫着橡胶攀岩鞋与岩壁摩擦的细碎声响,队友们的笑声、教练的指导声交织在一起,热闹得有些晃眼。可宇佐木握着岩点往上爬时,注意力却总也集中不起来,脑海里反复浮现出深夜里有栖沉默的侧脸——昨晚她半梦半醒间,似乎感觉到身边的人翻了好几次身,呼吸也带着不易察觉的沉重,清晨醒来时,枕边早已没了温度,厨房传来的煎蛋声里,藏着一种她不敢细究的疏离,连早餐时两人的对话,都少得可怜。
爬到5.9难度路线的中段时,她因为走神,右手发力慢了半拍,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幸好及时用左脚勾住岩点,才没掉下来。爬到底部时,教练走过来,眉头微蹙地说:“宇佐木,今天怎么回事?注意力这么不集中,要是比赛时这样,很容易出问题。”
“对不起,教练,我下次会注意。”宇佐木低下头,小声道歉,心里又添了几分烦躁——一边是有栖的反常,一边是训练的压力,还有藏在心底的秘密,像一团乱麻,缠得她喘不过气。
训练间隙,宇佐木躲到场馆角落的休息区,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敢给有栖发消息。她怕看到他敷衍的回复,更怕面对两人之间那层越来越厚的隔阂。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和隆二的对话框,上次他说“我等你消息”的字眼还停留在屏幕最下方,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得她既心慌,又忍不住在意。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隆二的消息跳了出来:“今天训练结束后有空吗?上次说要帮你分析动作视频,我已经把重点片段剪好了,要是你方便,我在城西公园旁的‘拾光咖啡馆’等你,这里人少,适合聊训练的事。”
宇佐木的心跳瞬间加快,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不敢落下。她想起有栖昨晚眼底的疲惫,想起家里那碗没怎么动的凉拌黄瓜,想起自己越来越多的谎言,心里的愧疚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可隆二的邀约,却像带着魔力似的,让她无法轻易拒绝——她清楚地知道,只有和隆二在一起时,她才能暂时卸下心里的负担,不用伪装自己的脆弱,不用害怕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不用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对不起有栖”。
纠结了足足十分钟,宇佐木的指尖终于落在屏幕上,缓缓打出“好,训练结束后我过去,大概六点到”。发送成功的那一刻,她又立刻点开和有栖的对话框,心脏怦怦直跳地敲下谎言:“有栖,今天队友说要一起复盘这周的训练,可能要晚点回家,你不用等我吃饭,自己先吃就好。”
按下发送键时,她飞快地关掉聊天界面,不敢再看,仿佛那条带着欺骗的文字会变成实质的巴掌,狠狠打在她的脸上。她把手机塞回口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到训练上,可接下来的练习里,还是频频走神,连简单的动作都出了好几次错。
好不容易熬到训练结束,宇佐木没敢和队友多聊,背着包就往更衣室跑,快速换下沾着汗水的训练服,换上了一件浅紫色的短袖,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确认自己没有明显的疲惫感,才匆匆往咖啡馆赶。
推开“拾光咖啡馆”的门,淡淡的咖啡香和蛋糕香扑面而来,店里人不多,舒缓的轻音乐在空气中流淌。宇佐木的目光扫过店内,很快就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隆二——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面前放着一台平板电脑,屏幕亮着,似乎在反复核对视频片段,身边的空位上,还摆着一杯冰镇的橘子汽水,杯壁上凝着水珠,正是她上次和他聊天时,无意中提过“夏天最爱喝,能解腻又提神”的饮料。
听到开门声,隆二也抬起了头,看到宇佐木,眼底瞬间漾开温柔的笑意,朝着她挥了挥手:“来了?快坐吧,我刚把你周三训练的动作视频剪好,重点的发力和节奏问题都标了红色,咱们慢慢看,不着急。”
宇佐木在他对面坐下,伸手拿起那杯橘子汽水,冰凉的杯壁贴着掌心,瞬间驱散了几分燥热,也让她慌乱的心跳稍微平稳了些。“谢谢你,还记得我喜欢喝这个,还特意给我买了。”她轻声说,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平板屏幕上,不敢和隆二对视,怕自己眼底的闪躲会暴露心里的秘密。
隆二没有在意她的刻意回避,指尖在平板屏幕上轻轻滑动,很快就调出了训练视频。“你先看一遍完整的,等会儿我再给你逐段分析。”他说着,把平板往宇佐木面前推了推,语气依旧耐心。
视频里,宇佐木的身影在岩壁上移动,每一个动作都清晰可见。看着画面里自己频频犹豫、偶尔失衡的模样,宇佐木的脸颊微微发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想到拍出来这么明显,我当时还觉得自己做得还行。”
“当局者迷而已,很多问题自己做的时候察觉不到,拍下来看就清楚了。”隆二笑了笑,按下暂停键,指尖点在屏幕上的一处:“你看这里,爬5.9难度路线的第三个岩点时,右手的发力太急了,没有先稳住重心,导致身体往左侧倾斜,要是比赛时遇到这种情况,很容易因为失衡而失误。还有这里,”他又往后拉了一段视频,“脚步切换的时候,重心没有及时从左脚转移到右脚,浪费了体力不说,还打乱了后续的节奏,这也是你后面爬不动的原因之一。”
他的讲解专业又细致,每一个问题都分析得透彻,还结合宇佐木的身体条件,给出了调整的建议:“你可以试着先放慢速度,找到发力的节奏,不用追求快,稳才是最重要的。下次训练时,我可以陪你去,在旁边帮你看着,及时提醒你。”
宇佐木渐渐被他的讲解吸引,暂时忘了心里的纠结和愧疚,偶尔会提出自己的疑问:“那我要是比赛时紧张,忘了调整节奏怎么办?”“要是遇到不熟悉的岩点,该怎么快速找到发力点?”
隆二都一一耐心解答,还结合自己以前研究过的职业选手比赛视频,给她举例子:“你可以试试赛前深呼吸,在心里默数三秒,能快速平复紧张。至于不熟悉的岩点,不用慌,先观察两秒,找到岩点的受力面,再决定用指尖还是指腹发力,慢慢来,别被节奏带着走。”
两人的交流渐渐顺畅起来,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桌上,把两人的影子轻轻叠在一起,温馨得让宇佐木有些恍惚,仿佛此刻的时光,能一直这样慢下去,不用面对家里的疏离,不用背负心里的愧疚。
视频分析完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咖啡馆里的灯光亮了起来,暖黄的光笼罩着每一个角落。隆二合上平板电脑,看着宇佐木,目光里带着一丝担忧:“最近是不是有心事?看你今天训练视频里,总有些走神,刚才聊天时,也总忍不住皱眉头,脸色也不太好,眼底还有淡淡的青。”
宇佐木握着杯子的手猛地顿了一下,指尖冰凉的触感瞬间唤醒了她的理智。她没想到,自己的心事会被隆二看得这么清楚,眼底的慌乱再也藏不住,只能低下头,盯着杯子里泛起的气泡,声音轻轻的:“没什么,就是最近训练强度有点大,身体有点累,家里也有点小事,没休息好。”
她没敢说有栖的反常,没敢说自己的谎言,更没敢说心里那份在道德与悸动之间拉扯的痛苦。那些藏在心底的秘密,像裹着一层糖衣的药,甜的是心动,苦的是愧疚,她只敢在隆二面前透露冰山一角,不敢全盘托出。
隆二看着她泛红的眼尾,心里泛起一阵心疼。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语气比刚才更轻柔了些:“宇佐木,我知道你心里的顾虑,也知道你在为难什么。你总是把心事藏在心里,对着有栖的时候,想做一个不让他担心的人;对着教练和队友的时候,想做一个努力坚强的人,可你有没有发现,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比在其他地方更放松?”
“你和我在一起更放松”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突然炸在宇佐木的心里。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隆二,眼里满是震惊和慌乱——她从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可隆二的话,却精准地戳中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感受。
是啊,和有栖在一起时,她总想着要回报他的温柔,要对得起他的付出,所以再大的压力、再深的迷茫,也只会自己扛着,不敢说出来,怕让他担心;可和隆二在一起时,她不用伪装,不用勉强自己,哪怕是脆弱、是无助、是纠结,都可以坦然说出来,不用怕被指责,不用怕被失望。
“我……”宇佐木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想否认,想告诉隆二“我们只是朋友”“只是咨询师和来访者的关系”,可心里的真实感受,却像一股暖流,冲垮了她所有的伪装,让她无法开口反驳。
隆二看着她慌乱无措的模样,眼底的温柔更浓了些,语气也变得更加真诚:“我没有别的意思,不是要逼你做什么选择,只是想告诉你,你不用总是逼自己。人活着,不用时时刻刻都想着别人,也该想想自己,想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想想怎样才能让自己开心一点。”
他的话,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过宇佐木心里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活在愧疚和心动的拉扯里,身边的人要么像有栖一样,用温柔包容着她,却让她觉得有压力;要么像队友一样,只关心她的训练进度,没人真正问过她“你累不累”“你开心吗”。只有隆二,看穿了她的伪装,读懂了她的迷茫,告诉她“可以不用那么为难自己”。
宇佐木的眼眶渐渐泛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视线。她连忙低下头,用手背快速擦了擦,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谢谢你,隆二。要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些事压垮了。”
“不用谢我。”隆二笑了笑,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到宇佐木面前,“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一点,能没有负担地去追求自己重返赛场的梦想。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人聊,需要人帮忙,我都会在。”
两人又在咖啡馆里坐了一会儿,宇佐木看了看手机,已经快七点了,知道不能再停留下去,再晚回家,只会让有栖的怀疑更深。她站起身,拿起放在椅背上的背包:“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要是回去太晚,队友该起疑心了。”
她说着,又想起自己对有栖说的“复盘训练”的谎言,心里的愧疚又多了几分,连声音都低了下去。
隆二也跟着站起身,主动帮她把背包的肩带理好,动作自然又温柔:“我送你到咖啡馆门口吧,晚上路上不安全,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要是下次想聊训练,或者心里难受了,随时给我发消息,不用客气。”
宇佐木点了点头,跟着隆二往咖啡馆门口走。走到门口时,隆二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目光里满是真诚,没有丝毫逼迫,却带着一种让她无法忽视的认真:“宇佐木,你不用总是刻意和我保持距离。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用那么紧张,不用想着要扮演什么角色,做你自己就好。”
宇佐木的身体瞬间僵住,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涟漪。她回头看向隆二,他的眼神温柔又坚定,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和不安。那句“做你自己就好”,像一颗种子,落在她心里,慢慢生根发芽。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然后转身快步往前走,不敢再回头——她怕自己再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沦陷,就会彻底忘了自己的底线,忘了有栖的温柔。
往家走的路上,晚风轻轻吹过,带着夏天的燥热,却吹不散宇佐木心里的混乱。隆二的话反复在她脑海里回响:“你和我在一起更放松”“做你自己就好”“想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这些话像一张温柔的网,把她越缠越紧,让她在心动的边缘,越来越迷失。
走到家楼下时,宇佐木抬头看向家里的窗户,客厅的灯亮着,暖黄的光透过玻璃照出来,那是她曾经无比贪恋的温暖,此刻却让她觉得无比陌生,甚至有些不敢靠近。她深吸一口气,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又擦了擦眼角,确认自己没有哭过的痕迹,才推开单元楼的门,一步步往楼上走。
推开门的瞬间,宇佐木看到有栖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书,却没有看,目光落在门口,显然是在等她。听到开门声,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回来了?复盘结束了?队友们都还好吗?”
“嗯,结束了,大家都还好,就是聊了聊这周训练的问题,耽误了点时间。”宇佐木不敢看他的眼睛,换好鞋就往房间走,脚步匆匆,像是在逃避什么,“我有点累了,先回房间洗个澡,等会儿再出来。”
“等等。”有栖突然叫住她,起身从厨房拿出一个银色的保温盒,快步走到她面前,把保温盒递了过来,“我知道你复盘会饿,晚上给你留了糖醋排骨,还有一碗南瓜粥,都放在保温盒里,刚才又热了一遍,现在还是热的,你先吃点再洗澡,别饿着肚子。”
宇佐木接过保温盒,冰凉的指尖碰到温热的盒壁,一股暖流瞬间从指尖传到心里,可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强烈的愧疚,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看着有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手里那本明显没怎么翻动的书,突然意识到,有栖或许早就知道了她的谎言,只是他不愿意戳破,不愿意让她难堪,在默默给她留余地。
“谢谢。”她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快步走进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靠在门板上,宇佐木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保温盒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保温盒里的糖醋排骨香气透过盒缝弥漫在房间里,那是她最喜欢的味道,此刻却让她觉得无比苦涩。她知道,隆二的暗示像一根无形的线,把她往他身边拉,而她和有栖之间的距离,也在这一次次的谎言和心动里,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