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黑战记]说到底我家是个森林啊 第3章 第 3 章

7.

罗娘从未和你说过她过去的事情，你也不好奇，以至于你和她生活几年下来还不清楚罗娘到底是什么人，又怎么会孤身一人在这偏远山区落脚的。

“我原本是武将家的女儿，早几年因为想出门玩，偷偷跟着哥哥们去了军营，想着也能帮衬他们一把。”罗娘一回家就默默收拾起行囊，她蓦地顿了顿，“然后他们死在了战场上。我逃了。”

“路上勉强躲过追兵，落了这一身伤。我实在是没脸回家见父母，也自觉不配用原来的名字，就改成了现在的十四。”你递给罗娘需要的东西，她说着说着苦笑了几声，“逃兵又想回战场，是不是很可笑？”

你只是偏了偏头，罗娘的情绪似乎很低落，而对于妖来说，你并不能理解这种感情，仍然对她现在的决定感到迷茫，于是你问：“那我们呢？你会活着回来吗？”

她习惯于你的沉默，这个突如其来的问话也是让她一噎：“你和它都是山里的孩子，在我回来前回山里躲好，我如果活着回来……就来接你。”

很不负责的决定，你回想其他人类之间的关系，但到底也没说些什么，毕竟你也只是住在罗娘家的妖罢了。

罗十四：我准备等会去求山上讨个平安。最早她们说并不是吃人的精怪，是位有求必应的小神仙。我信原始版本。

你：……你不是不信这个吗？

罗十四：诶呀，有时候迷信一下也是可以的啦，小妹和我一起去呗。

她上山自然什么都没有遇上，打仗的消息传到你们这种偏远的地方，说明外面已经开始打起来，仅仅只是没波及到你们罢了，罗娘说她准备明日就启程。

夜深时，你站在罗娘的床榻旁，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将你的影子投在她脸上，你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与其让罗娘死在不知名的战场上，还不如被你吃掉的好，你一定会让她无痛无觉，快乐地被你吃掉。

西木子站在你的身侧，你侧目看见他竖起的瞳仁，他俯下身问你：“要吃吗？”

床榻那传来了几声呢语，你和西木子的身形皆是一顿，他反应得没你快，一转头你已经消失在他身旁，甚至还塞了个草团在他手里。而床上的人已经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了逆光站着的西木子。

罗十四：……登徒子？

西木子：……草。

他知道你给他草团的意思，于是在这诡异的沉默中将草团塞入罗娘手中，西木子听见你在他耳边说：“告诉她，如果快死了，就把草团吃下去吧。”

复读完你的话西木子逃一样地瞬间消失在了罗娘面前，你们两个蹲在屋顶上看着罗娘吃惊推门寻找的身影，她骂骂咧咧说这山神显灵也不能大晚上扰人清梦啊，似乎是被气得手都在抖，西木子问你为什么不下定决心呢？

“我不知道。”你盯着罗娘一直到她重新回屋，山林一片寂静，忽的吹来一阵风引得树叶沙沙作响，“但总觉得，这样一个人死了太可惜了。”

西木子：所以让我当登徒子是吧？

你：哈、哈哈。这不也算和美人共处一室了吗？

8.

罗娘前脚走，你后脚就把西木子一起扔了出去。狐狸诶呦诶哟了几声刚想回头卖惨就见你开始往山里走，他站定在那问你：“您不和我一起出去玩玩吗？”

“不了，我对外界没什么兴趣，你去玩吧。”西木子几步跟上来和你并肩而行，你停下脚步看他，不理解怎么狐狸突然那么粘人，他又问难道没什么话要对他说吗？就这样回山里继续当野人，也真是太无情了呢～

好怪的说法，好诡异的语调，你抬头看他，半晌伸手顺着他低下的脑袋揉揉他耳朵根：“一路顺风，注意安全。”

罗娘也走了，狐狸也走了。山里又恢复了旧日的安静，生灵们飘在你身旁，偶尔也有小精灵从你头顶跳过。你在山里看着山脚下的城镇开始燃起烈火，嘶喊声和哭叫声彻夜彻夜的响，人们自发背上行囊夜里从山中找路逃走，徒留一片火海空镇。

太安静了，你在山中睁开眼睛，拍开往你身上攀爬的植被，树叶茂密地遮住阳光使得森林永远是一副昏昏暗暗的模样。这里没有罗娘白日锄田的声音、没有她研磨草药的声音、没有西木子嘤嘤撒娇叫唤的声音，山林之间只有植物生长窸窸窣窣。

你：“好不习惯……”

你去看过西木子，他的能力用在人间玩红颜祸水那套玩得如鱼得水，西木子本狐说成语不是你这么用的，还问你要不要一起。

“但前提是您得变成青年时期，现在这样她们乱棍能把我打死。”

西木子仍然没有放弃想看你其他形态的想法，这种越是不让人看的越是狐心痒痒，狐狸笑眯眯地凑到你身旁，手拂过你的脸颊：“一同与我纵乐不好吗？那清汤寡水的日子有什么好过的？”

你垂眸看他，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狐狸惯会说些好话，你并不讨厌这种纯粹的欲/望，但或许是因为诞生时边上就是人类，你也很难理解他这样的妖。

人也不懂，妖也不懂，真是好奇怪。

婉言拒绝了西木子的邀约后你回神，在愣神片刻后向着山脚下走去。妖并没有多少时间概念，罗娘家被你用藤蔓围起，在乱战中并未被波及，只是外院的田长满了杂草，石砌的墙爬满了植被，你拿出罗娘的扫把开始打扫起屋子。

在漫长的时间里，你不由得思考起人类是很喜欢打仗吗？在你诞生之后的没几年断断续续有过战争，随和平息了段时间，到现在又开始打仗。偶尔你会接济一些看见罗娘屋子的伤者，她们有的会因为看你只是个小孩而起异心，随后被你吃掉。而有的会因为担忧你，在伤好后询问要不要和她们一起走，有仙人指路可以去一个名为蓝溪镇的地方避避。

你总是说：你在等人。

她们劝说道：“现下世道虽然安定许多了，但当时太混乱了。小娃娃，你等的人也不一定回得来啊。”

战争总是一阵一阵的，人类打斗随后安养生息一段时间开始重建家园，山脚下的城镇重新又有人搬来，都是些新面孔。你端着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看她们忙活，那个被你塞给罗娘的草团至今没被人使用，你想罗娘总还是会回来的。

她肯定会回来的。

她会回来的。

一定会回来的。

所以你会在这等她。

你一定能等到她回来。

……

“诶呦我的天啊！当时就不该把家建这犄角旮旯，这路弯弯绕绕的到底哪儿是哪儿啊！哇、这家敞亮得和没离人一样。”

“小妹——！”

“小妹诶！我回来咯！”

你想她总会回来的，毕竟这里是家。

罗十四：嘿，小妹你怎么还这么点大？侏儒症啊？

你：……哦。

9.

她带了一身伤病回来。一回来就开始揉你脑袋，你的头发被她揉得翘起，逗得罗娘哈哈大笑起来，这次比出门前笑得轻松多了，她说小妹啊，这次我不再是逃兵了。我随行部队帮着她们配药上战场打仗，我不再是逃兵了。

笑着笑着开始扶起她的腰来，你抬头看她，出门一趟晒得黑里发红，脸上好些都因为伤口没好好处理留了些疤，她似乎老了很多，那些皱纹在你没注意的时候就爬上了她的脸颊。

你能从她逐渐混浊的眼睛里看见自己仍然年幼的模样，罗娘环顾四周发出一声感叹，夸赞你一个人在家里也过得很好，她说：“我们家小妹就是厉害，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她问你这几年都干了些什么，又问你狐狸去哪了，你慢慢告诉着罗娘。

罗十四：哇，纯野人生活啊。

你：……能不能换个词。

罗十四：哈哈哈活得真自然啊。

你：半斤八两。

“我们家小妹真厉害。”她伸手又是揉起你的脑袋，“罗娘回家啦，罗娘回家啦，不用担心了。”

这间山脚下的小屋又重新燃起炊烟，在每日的清晨响起锄田的声音和捣药的声音，而在后来的某一日门口又蹲来了一只藕粉色的狐狸。

“我出去一趟和其他医师讨教了下，她们教我一套针法，不论是当医还是想防身都挺好使，小妹想学不？要不喊我一声——”

你：“老师。”

罗十四：“诶？”

你抬头看她，她也低头看你。你总觉得她像是没听清，于是又喊一声，罗娘傻笑了好几声连忙应承下，高兴得把一旁趴着睡觉的西木子举起来抛，你抬头看向被抛起来的西木子，狐狸皮笑肉不笑，看着似乎准备等会咬你一口。

日子仍然过着，你每日都会带着狐狸，背上药筐随着罗娘一同去镇上行医，只是她的步子慢慢小了许多，不再能大步大步走，你需要搀扶着她，到后她再也走不动只能卧在床铺休养。

西木子随着你的修行，他看得更开些，在前段时间顺利成仙，也终于是能够自如藏起狐朵变换人耳了。狐狸仗着人高马大学着罗娘开始搓你脑袋，随后被你一脚踹回原型嘤嘤叫几声企图再唤回你的爱心，好吧、毛茸茸确实好摸。

他帮着你干活，动作间说道：“这么多年也不变身形欺骗一下罗娘吗？”

“罗娘不在意。她宁愿相信我是侏儒症。”你回答道，蓦地想起当时罗娘第一次见到西木子人形的时候，似乎是很高兴，以为他是你的伴侣，热情地招呼他留下吃饭。但私底下她悄悄把你喊过去，说西木子看着实在太美艳了，总觉得不会和你老实过日子，问你真的要考虑他吗？真考虑她也支持。

比起在意你多年不变的容貌身形，罗娘其实更希望你能找到一个伴侣，拥有一个自己的家。

“她已经很老了。”

“嗯。肉老了，也不好吃了。”

“那您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呢？”

缘由已经说不清道不明，普通人类只会在你们漫长生命中占据一小部分，随后在时间里遗忘。你低头看地：“她的灵要散了。”

西木子轻轻嗯了一声：“就在这几天了，你要强留她吗？”

你要强留她吗？

这个问题在你坐在罗娘床前时仍然没有得到答案，你低着头用余光去看她，早上为她梳得发髻因为靠在床上已经有些松散，垂了几缕白发在脸颊。

“我是不是快死了？”她轻声问，伸手搭在你的手背上，手心的茧子摩挲过你的手，你点头。

“那你要吃了我吗？”

你抬头看她。

“早些年自觉有愧，想着被吃了就吃了吧，烂人一个也活该是报应，小神仙却一直没吃我。后来，其实也一直是怕的。”

那双混浊的眼睛看着你，她的眉眼随着年岁从凌厉变得柔和，你嗯了声：“人类害怕我们是正常的。”

“我会不会很烦？”

“不烦，很热情，我不讨厌。”

“哈哈哈、小神仙——”

“为什么不叫小妹了？”

“……小妹。”罗娘顿了顿抬起手，你将脑袋凑去，她说：“真可惜，没看见你长大的样子。”

你看着她，罗娘的气息渐弱，抬手已经耗费了她近乎全部的心力，搭在你脑袋上的手缓缓滑落。

一阵微风从窗外吹进，衣摆被吹起。罗娘笑着闭上了眼，无力的手被你托住重新放在脑袋上，这次没人再揉你的脑袋了。

你将她的被褥掖好，向屋外走去，随着你的动作屋内陈列的物件一个接一个消失，等走出屋子时身后已经空无一物，生灵的光点环绕在你身侧，你对上西木子的视线，他手上的东西哐当一下落在了地上，似乎发出了啊的一声。

小鸟顺应着灵落在你肩膀上，如今你们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片土地，你等待着西木子的开口。

半晌，他咽了口唾沫。

“恭喜成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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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