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F4」pink lovely 第16章 过去

从房间里出来以后，你和Tom在一瞬间对上视线，随后又默契地移开，闭口不提刚才的事情。

直到Nicola太太上楼来叫你们去吃午饭，你们之间的尴尬气氛才缓和了一些。

不得不说Nicola太太真的很会做饭，桌子上摆了满满一大桌的菜，女人拉过你的手，一脸歉意道：“Tom说你母亲是中国人，我知道中国的美食有很多，但我实在是不会做中餐，所以做了些拿手菜。我做了牛奶杏仁布丁，女孩们都喜欢这个，希望你会喜欢。”

她真诚的过分，这让你的眼泪差点没当场流出来——你真的已经很久没体会到被母亲关爱的感受了。

不管如何这顿饭都进行的很愉快，大家实实在在把你当做了自家人一样看待，Nicola太太一直在亲切的问你要不要再来点果汁。

直到这顿饭结束，你正打算找Nicola太太询问她做牛奶杏仁布丁的秘方，手机却忽然来了消息。

Tom只记得女孩在一瞬间变了脸色，匆匆忙忙拿着自己的手机向大家道别，甚至来不及去楼上拿行李。

他提出送你回去，却遭到了拒绝，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离开。

“你看上去很在乎她。”Marcia女士拍拍他的肩膀，Tom被她的声音拉回了现实，无意识地低头自嘲一般挤出一个苦笑。

“Arthur姑父见到你妈妈了。”

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字眼出神，好半天你才缓过神来，你忽然感觉伦敦实在是太冷了，要把你赶走的那种冷。

你觉得自己永远没办法融入伦敦，正如坠海的伊卡洛斯没能继续做成神的美梦。

记忆里的母亲是温柔的，挂着恬静的微笑留存在你的回忆中。

父亲留给你最大的感受是醉醺醺的气味和脱口而出的脏话，以及白皙皮肤上落下的红印。

母亲是漂亮的，脸上滴下的泪珠像金子一样闪烁，美得像仙女临世。

但父亲总是很暴怒，眼神中是恶狼嚎叫时的绿色，要把人生生吞下，手里握着根皮带，那根皮带好似一条粗长的麻绳，你在电视里见过，家禽贩子最喜欢那样的绳子，往后一勒鸡鸭脖子，挣扎两下头便垂了。

母亲被迫低下天鹅般高贵头颅，身上被印下各种烙印，即便如此她也会把你护在怀里。

这个认知使你感到窒息，支离破碎。

你在泥潭中长大，翻滚着一点点长大，糊了一身泥巴，所幸没把心给糊上变硬。

但小身板再怎么也不适合□□碰撞推搡，而男人不满足现状，漫漫时间中也逃不掉命运，深褐色的长疤痕一条条纵横交错，蚯蚓趴在手臂上慵懒地伸腰，扭动出难以愈合的挫伤。

还有比这更差劲的生活吗？

每天都惶惶不可终日，怕生长在泥潭深处由肮脏世界血肉供养的玫瑰缠绕脚腕，花刺不顾挣扎，试图将你拖进泥地，彻底成为经年积攒龌龊的养分。

最后母亲终于在亲友的帮助下逃离了那个地狱，她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临走之前亲了你的额头，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你想，也许她只是把你忘在英国了。

父亲早在离婚之前就有了婚外遇，他迫不及待和自己的美国女友在一起，偌大的家里只留你一个人。

最后是Mandy姑妈牵着你的手，把你送去了祖母家中。

你不怪母亲丢下自己，脱离泥潭片刻就能看见太阳，遥不可及，但终究能触及些阳光，支撑你们活下去，直至身躯完全淹没。

伦敦对母亲来说只有痛苦的回忆，你明白她当初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如今Mandy姑妈告诉你，Arthur姑父在替他们的女儿订制生日蛋糕的时候，在一家甜品店见到了你的母亲。

一开始他以为看错了，询问过附近的店主后得知，这家甜品店半年前就在了，店主是一个中国女人。

Arthur姑父一连观察了几天，最后确信那家店的店主真的是你的母亲。

她回来了，而且就在伦敦。

你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见她，你思念她，在这几年里没有一天你是不想她的。

可是你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打破她原本平静的生活，你害怕她会因此责怪你。

你犹豫了很久，最后拨通了Freddie的电话。

Freddie一向沉稳，并且在大多时候他都能够看穿你的想法，你需要他给自己一个中肯的建议。

“为什么不去呢？”Freddie说。

你的嘴角撇下来，闭上眼睛又睁开，半天也说不出理由。

“那就去吧，我会陪你一起的。”Freddie挑挑眉，善解人意道：“哪怕只是看看她过得如何也是可以的。”

意外的是，那家甜品店离Freddie家并不算太远。

只要站在橱窗前就能闻到里面新鲜出炉的蛋糕胚和鲜奶油的甜味，站在门口你却不敢进去，下意识转头看向Freddie，正好撞上对方看过来的眼神，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拉起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你的心脏忍不住颤了颤，直到Freddie拉起你的手腕：“走吧。”

门铃清脆的声音昭示着新顾客的到来，披散着黑色长发的温婉女人几乎是一瞬间就转过了身，脸上带着善意的笑容：“欢迎光临。”

“一个巧克力蛋糕卷和一杯榛子摩卡。”你的声音颤抖着，低头不敢去看面前的女人，只好慌乱地打开自己的钱包抽出两张钞票。

“好的，那这位先生呢？”

你用余光看着女人点单，心脏几乎就要跳出来，你终于见到了你的母亲，她和记忆中没什么变化，依旧笑得温柔，永远光鲜亮丽。

“请两位稍等片刻。”母亲边说边将发票递过来，见你始终低着头，她忽然觉得心口有些微微发疼，“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不，没有，谢谢。”你紧紧抿着唇，四肢仿佛被抽走了力气，钱包被你无力地攥在手中。

你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绞痛。

手心忽然被人挠了挠，你疑惑地抬起眼，他的手白皙而干净，小心地放在一起触感温和，正如他本人一样。

“别慌张。”他说。

像是鼓起勇气般的，你张了张嘴，望着母亲离开的背影，那抹纤瘦的身影和小时候的记忆逐渐重合。

不要，你不想要再一次失去母亲了。

“Mu……”

音节还没发完，一道纯真的童音打断了你：

“Mum！”

你猝不及防地回过头，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从你的身旁窜过，小男孩的身影像是过去的你一样，扑进了女人的怀抱。

黑发女人弯腰将男孩抱在怀里，眸中带着慈爱，语气温柔：“怎么了，宝贝。”

“妈妈，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他叫Jerry。”

“真的吗，宝贝太棒了，下次带Jerry来让妈妈认识一下，好吗？”

“好！妈妈，我最喜欢交朋友了。”

母子互动的场景在你的脑海与小时候渐渐重合，你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但又不是十年前。

那孩子是你，又不是你。

Freddie伸出手将你拥入怀抱，感受着温热的肩膀，你僵了僵，没有抗拒。他转头朝着女人歉意道：“对不起，我女朋友不太舒服，我们先走了。”

“哎？”女人不解，长睫在她的瞳孔深处颤动，“可是蛋糕还没有……”

“送给这位小朋友了。”Freddie笑眯眯地，小男孩欢呼一声，为到来的蛋糕而高兴。

在你们即将离开的时候，那股异样的感觉在女人心中缓缓升起，她下意识叫住：“请等一下。”

“怎么了？”Freddie转过身，脸上依旧带着笑。

女人回过神，心里隐隐约约不太舒服，她瞧着金发的女孩，动了动唇：“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没有。”你微笑着摇了摇头，看了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男孩，轻轻拽了拽Freddie的衣袖：“我们走吧。”

直到离开那家甜品店好半天，你再也忍不住地趴在Freddie的肩头啜泣。

惶恐，紧张，又有些庆幸。

Freddie伸出手在你的后背轻轻拍着，他不说话，但用自己的行为告诉你，他一直都在。

冷风吹在湿润的脸上让你刚才有些不清醒的脑子逐渐冷静下来，你渐渐拉平嘴角，所有的迷茫和伤痛退缩消散。

脑袋又往下埋了埋，你伸手拽住Freddie的衣角。

你终于和过去的一切说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