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摘星火急火燎地将花满楼送回了巡抚大人的营寨。
人虽然回来了,情况却糟糕得很。
任谁都看得出来,花满楼此时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他忍耐着不发出声音,却藏不住疼到汗湿的衣襟。
随行的军医束手无策,根本瞧不出任何原因,急得满头大汗。
司空摘星简直成了陀螺,在帐中转来转去,嘴里不住地念叨:“这可怎么办,花满楼会不会死?”
花家四哥花满庭沉着脸,思虑片刻,急匆匆出了门。
他回了自己房中,提笔蘸墨,匆匆写下一封简短的书信,又取出鸽笼来,让鸽子将信传递出去。
“希望你能尽快赶到,”他望着飞向远方的信鸽,喃喃道:“希望你能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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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暗下,屋内燃起了油灯。
竹帐里燃着袅袅的熏烟,烟气之中,每一个人的表情都不甚好看。
军医不知给躺在帐中的花满楼用了什么药,让他得以睡去,以免忍受那巨大疼痛的折磨。
气氛正低沉凝固,屋中的袅袅烟气忽然被极轻极快地扰动一下。
司空摘星醒过神来,发现一个人已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怎么来了?”司空摘星有些惊讶。
来人还未说话,花满庭已先开口道:“是我请唐公子来的。”
他站起身来:“听说唐门除了暗器,对毒.药也极为了解,我想请唐公子看看舍弟究竟中了什么毒,怎会这般痛苦难忍,可有解毒之法。”
“你叫我急来是为了这个?”那人面色不虞:“我唐门用.毒,却不用药,更不治病救人。”
司空摘星道:“唐天亥,人家并没有让你救人,只是让你看看中的什么毒,再说救,你能救得了吗?”
激将法看起来对这个唐天亥并不管用,他冷漠地瞟了司空摘星一眼,不作表示。
花满庭叹了一口气:“唐公子,拜托你帮一帮忙吧,你之前提过的要求,我都可以考虑。”
唐天亥终于有了一些兴趣,他看向花满庭,想确认这个朝廷命官此刻说的话是否可信。
看了良久,他又幽幽道:“计划既然开始,便该做好牺牲的准备,现在何故无法接受结果呢?”
“这毕竟是我一母同胎的胞弟,我怎能......”
唐天亥皱起了眉头,似乎很反感兄弟情深的戏码。
司空摘星看见他们二人在这里慢悠悠地打哑谜,忍不住催促:“既然答应了,那就赶紧瞧瞧病人吧,还说什么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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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天亥摸着花满楼的脉象,冷漠的面色有了些许变化。
他朝候在帐中的军医道:“拿针来。”
银针奉上,唐天亥拈起细针,刺破了花满楼的指尖。
那手指尖涌出颜色发暗的血珠来,银针也跟着变色发黑。
唐天亥抹开那血珠,拿到鼻子下面嗅了嗅,神色愈加凝重。
“怎么样?”花满庭问道。
唐天亥放下花满楼的手:“这个毒下得实在是高明,一般人恐怕连如何中毒都看不出来。”
司空摘星道:“我们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所以这究竟是什么毒?”
唐天亥道:“毒.药有千万种,下毒的人手法不同,毒.药的效果也不一样。”
“此毒层层嵌套而下,他中第一味毒,已经是数日之前,可能是迷香,也可能是下在酒或茶里,那一味毒可能好解,可惜,他又中了第二味,此毒不会让他毙命,只能继续以下一味毒,来抵消这一味。”
“用毒来抵消?”花满庭慌道:“难道此毒没有解药可解吗?”
唐天亥道:“唐门只做毒.药,不做解药,但只要制毒,对于解毒必然也有一些了解。”
他抬起头来看向花满庭:“可令弟所中之毒,我实在想不到任何解药可救。”
这话一出,众人都变了脸色。
“那可怎么办?”花满庭像是完全失了主意。
唐天亥道:“他此时所遭受的痛楚,常人根本忍受不了太久,趁着他还未醒来再度毒发,最好……将他送到下毒的人那里去。”
“什么?”司空摘星喊道:“我好不容易将他从那妖女手中救回来,你现在又要我们将他送回狼窝去?”
唐天亥不理他,只看向花满庭:“考虑一下吧,送他回去,还有一线生机。”
说完了话,他便站起身来,自顾自出门去了。
“这擅做毒.药的,果然不会是好大夫,”司空摘星骂道:“庸医而已,花家四哥,花大人,您肯定不会听他的话吧?”
花满庭面色阴沉,良久才说道:“司空大侠,花某谢过你的好意,但眼下我们没有别的办法。”
他看向夜色沉沉的屋外:“事已至此,七童必须去竹青青那里,成完这个亲。”
“你竟不把你弟弟的命放在眼里?”
“不,”花满庭道:“如果可以,我宁可牺牲自己,但是……”
他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司空摘星黑着脸,看了看左右,正色道:“大人,我可以同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花满庭点点头,疲惫地抬了抬手,摒退左右。
等人都出去了,司空摘星才从腰里掏出一块牌子。
他举着牌子对花满庭道:“大人,这个牌子,你是否认得?”
花满庭掀起眼皮看了看,没有说话。
司空摘星道:“见你方才与唐天亥的交流,他给我的这个牌子,恐怕跟你有关?”
花满庭没有否认。
司空摘星蓦然有些气愤:“你是不是早知道,他们所谓的‘神心’,正是花满楼?”
花满庭依然沉默。
司空摘星愈加愤懑不解:“为什么?你贵为朝廷命官,手里有兵权,为何要眼看着他们掳走花满楼,不做丝毫反抗?”
花满庭看他一眼:“司空少侠是江湖人士,怎知我朝堂之上风云莫测,我这般做,自然有我的无奈。”
司空摘星转了几圈,实在搞不懂他在顾虑什么,那些苗民里头纵然有几个高手,但若真大军压阵,朝廷还怕没有胜算?
“我真搞不懂!”
司空摘星暴躁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一跺脚,出门去了。
花满庭立在屋中,静默半晌,终于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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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
昏暗的山洞深处,周流星惴惴不安地看了看洞穴两边,对仍在观察壁画的陆小凤说道:“我觉得咱们是时候出去了。”
陆小凤道:“说留下来查看的也是你,说走的还是你,周流星,你未免也太善变了些。”
周流星道:“不知怎的,小老儿突然有些不祥的预感。”
他的声音在洞窟中回荡,听起来空洞缥缈。
话音落下,陆小凤忽然也变了脸色,他手中的火把,原本静静燃烧的火苗突然一偏。
陆小凤已大喝出声:“小心!”
一只铁爪忽地撕破黑暗袭来,直直勾向周流星的胸膛。
“嗑嗒”,不知是谁手中的火把掉到了地上。
周流星的轻功其实很好,身形也很灵活,可对于这黑暗中突如其来的一击,他实在反应不及。
利器破空之声只有一瞬,周围很快又恢复了寂静。
周流星怔怔地低头去看,火光里,一只诡异的铁爪正堪堪停在他胸口半寸。
这阴险毒辣的一招被人用两根手指头截住了。
那手指被利爪上的尖刺扎着,已流出血来。
是陆小凤的灵犀一指。
方才他当机立断,丢下手中的火把,帮周流星拦住了这剜心一击。
周流星一身冷汗这才流出来,他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喃喃:“陆小凤,够义气,黄金......我跟你平分了。”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老周啊老周,我生平头一次见到你这样掉进钱眼里出不来的人,命都快没了,还想着黄金。”
周流星道:“他现在武器都落在了你手里,还怕拿不下他?”
“是啊,”陆小凤道:“那你为什么不趁着我捏住他武器的时候,赶紧出手拿下他呢?”
周流星缩了缩脖子,往陆小凤的身后躲:“谁知道他另一只手里,还有没有另一只爪子!”
不管那个黑暗中的袭击者有没有另一只爪子,他此刻似乎已不打算再出手攻击。
他突然出声,声音古怪:“陆小凤,我不是来杀你的,你收到了请柬,便是我们的宾客,我们还等着你参加喜宴呢。”
“喜宴?”陆小凤愣住了,去看周流星:“花满楼不是......”
周流星急道:“我可没有骗你,我进来之前,花满楼确实被劫走了。”
黑暗中的人怪声怪气地笑了笑:“无论谁来捣乱都不管用,他是被神选中的人,只要他主动来到神的土地上,他就不可能逃得掉。”
神,又是这个神。
陆小凤用下巴指指洞壁:“你们说的神,是画里的这个?”
那人似乎点了点头:“不错。”
陆小凤冷了脸:“跟怪物苟合若是贵教的传统,我陆小凤当然不好干涉,可你们偏偏要我的朋友花满楼来做这样的事,请恕我绝不可能同意。”
“怪物?苟合?”那人重复了这两个词,继而哈哈大笑起来:“陆小凤,你恐怕想错了,壁画里的内容,只是一种夸张的表现形式,这代表他们愿意将贞洁献给神灵,并没有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