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雪融化后会变成什么 第2章 插曲

记忆中那天是周五，学校放学很早。

路明非在网吧切了几盘星际，回家前想起今早婶婶让自己带瓶酱油回来，于是一扭头拐进了附近的小超市。

说是小超市，其实不过是私人开的杂货小店，店铺小得无处落脚，客人们只能站在玻璃柜台前面，等着老板去身后的货架上取货。

婶婶用惯的酱油没货了，老板看他是熟客，答应去楼上翻翻库存，他闲着无聊，看着玻璃柜神游，从里面的玉溪数到黄鹤楼，数着数着突然目光一顿——

临近傍晚，太阳尚未下山，但光线并不强烈，不远处的居民楼里已经升起了炊烟，街上的人很少，雾蒙蒙的玻璃映照着天边的霞光，下方折射着街角的景象。

一辆奢华的纯黑色豪车缓缓停在街头的柏油马路上，车头三角形的框里，两个“M”重叠成小山的形状。

路明非认得那辆车，他在汽车杂志上看过，奔驰车厂的“Maybach”，翻译成中文是迈巴赫，仕兰中学校门口豪车如流水，但这种级别的豪车也十分罕见，通常是高年级那位学姐的座驾，她家司机总是各种顶级豪车换着开。

果不其然，车门打开后女孩的脚尖试探性地轻轻踩地，校服裙下显露出一截莹润的小腿，从车里走出来的女孩用浅绿色的发带扎着高高的马尾，蝴蝶结在风中飞舞，连带着卷曲的发梢也在腰后微微摇晃。

霞光轻柔地洒在她的侧脸上，喧闹的街巷也随之安静了一瞬。这个女孩绝对符合所有人对豪门大小姐的刻板印象，精致、时尚、优雅、气质疏离，透着名门淑女特有的贵气，雍容而美貌，站在街头就是一道让人不忍惊扰的风景。

女孩站在车边跟司机轻声说了几句话，随后快步走入街道。

她连走动的姿势都很漂亮，步伐像是用尺子精心测量过那样标准，但随着女孩拐了个弯走入街角，回头时那辆迈巴赫已然被街道挡住，这个位置是视线死角，她终于心无旁骛地飞奔起来。

路明非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学姐以争夺百米冲刺冠军的速度冲进书店——啊不对，是书店前的烧烤摊，接着打开手提包的珍珠扣，抽出一张红彤彤的钞票，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说了一句“剩下的我全要了！”，然后很没形象地接过摊主大婶手里的一大把烤串站在路边狼吞虎咽起来。

槽点实在过于密集，一时间路明非甚至有种无从吐槽的感觉。

他一时觉得国家队损失了一个为国争光的运动健儿，一时又觉得这哪里是学校里受人膜拜恨不得用香火供奉的女神，简直像佛前被镇压了三百年的饿死鬼重返世间，对人间烟火垂涎欲滴……

烤串的木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在旁边装垃圾的蓝色塑料桶里，摊主大婶嘿咻嘿咻地在烤串上狂洒孜然和辣椒粉，却依然追不上她撸串的速度。

终于，餐盘上炸好放凉的烤串被全部消灭，女孩对着目瞪口呆的摊主轻声道谢，接着走到一边，从款式Mini的手包里抽出湿巾，仔仔细细地擦掉嘴边的辣酱后又掏出一小瓶香水在身上喷了喷，短短几秒就恢复了高贵冷艳的姿态，最终原路绕回，坐上了那辆迈巴赫。

撞破了学姐“不为人知”小秘密的路明非很上道地等那辆豪车驶离才捧着酱油离开了小超市。

他背着书包走在楼道里，越想越觉得可乐。

怎么说呢，就还挺……反差萌？

学校里“威名赫赫”的高岭之花放学后避人耳目，在街角偷偷摸摸地撸串什么的，说出去都没人信的。

路明非咧着嘴拎着酱油回家，开门就是婶婶穿透力极强的怒喝：“去哪鬼混了这么晚才回家！”

他立刻耷拉下脑袋，唯唯诺诺地放下书包接过婶婶手里的菜刀，跟厨房里的叔叔一起接力腌豆角。

咸菜缸里的盐块跟长豆角掺在一起，有种咸香微涩的气息，里屋的表弟正带着耳机跟对面的女孩抑扬顿挫地聊着企鹅语音，这是一个普通的周五，唯一不同的是路上撞见的“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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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没有把别人的秘密到处传播的爱好，在学校也没什么朋友跟他一起谈八卦，所以他老老实实地把这个“插曲”埋在心里。

但没想到，他撞见“小插曲”的频率越来越高——

路明非认为这得归功于家门口的小吃一条街，作为小学生们心目中的美食打卡圣地，从小学毕业多年的学姐显然也是朝圣的一员，这位过早实现经济自由的高中生已然沉迷在小吃街的怀抱里流连忘返。

一个多月过去，路明非撞到她的次数已经超过了同学们入校以来“偶遇”学姐的总和。

她总是在小吃街各种意想不到的地点随机刷新，手里拿着的食物也随时变换，有炸串、卤猪蹄、炸鸡柳、鸡蛋灌饼……全都是豪华max版，路过的小学生们看见会被馋哭的程度。

而路明非和她的交集也是因为吃的。

某天他从网吧出来，正巧看见街道上女孩的已经合上手提包准备转身离开。

路明非原本是想回避的，但余光注意到女孩脸颊上的番茄酱，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追上去，在她拐弯之前叫住了她。

高贵冷艳的学姐花容失色，素白的面孔上同时出现了两分被抓包的心虚、四分自觉人设崩塌的呆滞以及三分强撑的倔强和一分刻意的从容，总之情绪复杂如同数学卷上的扇形统计图。

“那个学姐，你的脸上有……番茄酱，没擦干净，在这里。”

路明非有些尴尬地戳了戳自己的腮帮子，却看见女孩对照着他的动作手忙脚乱地将脸颊上的红色酱料涂得更开。

“还有还有，在这儿……”

路明非也有些犯难，今天天气不好，街上的小店关得很早，两边都拉下了防盗门，看不见玻璃窗，再往前倒是有店开着，但出去难免有被司机发现的风险。

他正想着要不要去前边的超市给她借个小镜子来，然后就看见身前的少女朝他走近一步。

她似乎把他下意识睁大的眼瞳当成了镜子，而她对着镜像抬手仔仔细细地擦去了脸上的污渍。

天上的云层停止了游移，时间在这短短的一瞬被无限拉长，两人之间的距离隔得太近，几乎让人感到一种呼吸交错的错觉。

路明非的个子才开始抽条，而她要比他高出一些，得微微弯下腰肢才能正对着他的眼睛。

阴天光线黯淡，却将她的肤色衬得愈发冷白，那双眼睛是罕见的墨绿色，远远看去和黑色没什么区别，只有距离足够近才能从中掇取一抹绿意，像是深一点的湖水，两颗玻璃珠浸没在其中，是种神秘而纯粹的绿。

初夏新生的嫩芽也不比这美丽。

她穿着很普通的学生制服，仕兰中学高中部常见的款式，并没有像同年龄的女孩们一样有着改良的小巧思，却依旧显得身形婀娜，往常总是高高扎起的长发随着逐渐降低的气温披散在肩头，蓬松地卷起圆弧，有种冷淡又拨人心弦的香气。

路明非辨认出了其中一种，“Hermès Un Jardin En Mediterranee”，爱马仕地中海花园——百分之九十的男生对香水没什么研究，而他知道这款香水完全是因为眼前的少女是整个仕兰的流行风尚标，女孩们都以Get同款为荣，路明非班上有个女同学就托姑妈在国外代购了这款难以抢购的大牌香，每天在班里不要钱的喷，熏得全班都香喷喷的，他回家后还被姑妈狐疑地审问有没有在外面跟小姑娘偷偷拉小手……

轻风吹起她的发梢，她身上的气息淡而悠远，跟微甜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像是森林里的微风吹皱了湖面，带着草木的清新与湖水的朦胧湿润。

那张贴近的面孔线条柔美，脸颊饱满，肌肤润泽如玉，眉眼美得令人失神。

她像一张古堡里的复古画报，莫奈的油画里蓦然多出的一抹朦胧暗影，透着幽淡的，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晕，短暂地夺走了他的呼吸。

“怎么样，还有吗？”

画报在那个瞬间活了过来，矜持地朝着他的方向侧过脸蛋。

“没、没有了！很干净，可以全新无暇出……”

路明非倏地清醒过来，下意识地被这惊心动魄的美丽逼退一步，脑子一抽就开始吐白烂话，说完自己听了都有些崩溃。

令他吃惊的是女孩不假思索地接住了他的烂梗。

“自留款，不出谢谢。”

谢春和拍拍干净的脸蛋，一本正经地朝他点头，“非常感谢你，这位见义勇为的同志，烦请帮我保守机密，日后重重有赏。”

“陛下您恩重了微臣愧不敢当，维护组织人人有责……”

路明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吐噜什么烂话，就看见眼前的少女冲自己笑了一下，接着转身落荒而逃地上了那辆迈巴赫。

这是他和谢学姐相识的开始。

自那天之后路明非有近一两个星期没在街上看见那道引人注目的背影，但显然，这位学姐拼尽全力还是无法抵挡小吃街的美食诱惑，又过了几天，那辆迈巴赫再次停在了街头。

学姐看起来已然放飞自我，撞见路明非还会无比自然地朝他点点头，很是热情好客地邀请他一起撸串。

路明非虽然囊中羞涩，但也会回请一瓶营养快线，两人有来有回，一来二去地渐渐熟悉起来。

那会儿谢学姐是仕兰的学生会主席，有时候会带着学生会成员在学校巡视，偶尔也会在校门口抓迟到早退，如果遇见了路明非就会抽走记名册把他们这批显眼包放生。路明非拎着书包跟着喜滋滋的难兄难弟们一起往里走，听见学生会的女孩调侃她今天心情不错，一扭头就看见学姐心照不宣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每次他心里都有种说不上来的惊喜与感动……

一个从来都没什么存在感的人，突然收到了意料之外的照拂和某种善意的关注，大概就是这种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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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老师常说要给贫瘠的想象力插上翅膀，路明非也时常在上课时托着脑袋浮想联翩，给自己的伟大构想添砖加瓦。

在想象中他是特工电影的主角，万中无一的“The One”，终有一日会在众人瞠目结舌的视线中咸鱼翻身，摇身一变成为故事的主角接受使命的召唤去拯救世界，万众瞩目下他穿上帅气的制服走上停留在草坪上的直升机，黑色长风衣的衣摆在狂风中猎猎飞舞，云淡风轻地收割一众羡慕嫉妒恨的视线，所有人都只能仰望他的背影。

超级帅的有木有！

但现在他的幻想好像以奇怪的方式成真了——方向错了，但阴差阳错达成了结果。

这个走向就好像是从《黑客帝国》一下子跳跃到了日本漫画里《dokidoki！！！思春期の败犬少年不会梦见万人迷学姐》。

谢学姐本人似乎并没有什么掩人耳目的想法，不过也没什么好遮掩的……说句不要脸的话，路明非觉得自己现在是学姐在仕兰少有的朋友之一。

毫无疑问，学姐在仕兰很受欢迎，但她似乎总是独来独往，只偶尔跟认识的女孩子多说几句话，除此之外就是低她一级，与她同为校园风云人物的楚子航。毕竟两人都在学生会共事，是学生会的正副主席，时常一起走在教学楼的长廊上巡视班级。

在下着雨的清晨，仕兰的学生们偶尔会看见他们共撑一柄黑伞，伞面朝着女孩的方向微微倾斜，少女的长发在朦胧的雨雾中起落，有种潮湿而黏腻的氛围。

不过开学后学姐已经辞去了学生会的事务，现在学生会的主席由二年级的楚子航学长接任。

同样是年级第一，同样是校园传说人物，相比之下牢牢占据着仕兰中学“此獠当诛榜”榜首的楚子航跟女神的亲近已经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让人难以接受的是那个凭借女神青眼在“此獠当诛榜”上飙升的小角色，某低年级路姓衰人。

据传女神多次在校门口值日时放生此人，甚至会在早操巡视时给正在摸鱼的某人班级打上高分，有人曾经撞见女神前往低年级给某人送上精心整理的学神笔记与课本，还有人谣传女神曾与此人共进午餐……

此类校园谣言数不胜数，但简而言之，此人妖媚惑主，全校男生人人得而诛之——

路明非也清楚这点，毕竟现在他走在路上时常会收到其他人堪比X光扫描仪的视线，各种扭曲嫉羡的表情尽在不言中。

这是什么！衰衰小路！捏一下！[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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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