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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龙之家族/血与火/冰与火之歌]呼吸之间 > 第23章 青铜之怒

他杀了女王的骑士。这个指控在被宣判有罪之前,每一天他都要在龙石岛的黑牢里度过。

“我认罪,我忏悔,直接杀了我不行吗?”巴斯无精打采地坐在潮湿恶臭的稻草之上,向每一个能听见他说话的生物建议着,侍卫、狱卒、黑牢里到处乱窜的老鼠。

令他沮丧的是,没有人采纳他的提议。他被单独关进一间地牢内,大概是以为他会在宣判之前丧心病狂地杀掉更多的人吧。他日复一日的躺在地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根本不在意什么人会来看望他,审判他。他也不再祷告,新神、旧神、所有能被称之为神的东西在他的心里都已经破灭了,想得越多伤得越多,一切都是白费口舌。狱卒送来的食物他也从来没有动过,老鼠们很乐意替他享用,就这样,渐渐地,饥饿开始剥夺他的视觉和听觉,这种滋味时隔多年终于再次找上了他,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狱卒以为他生了重病,他则是盼着自己快点死去。

所以当铁门的锁链发出声响时,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就是他杀了我母亲的骑士?”来人的语调里处处表达着怀疑。

“起来,你这疯狗!这是龙石岛亲王,杰卡里斯王子殿下。”狱卒用脚尖踢了踢他空空如也的肚子。

“哦,国王万岁。”他翻了个身,嘟哝了一声。这个王子棕发棕眼,跟传言一样。

王子没有理会他的无礼,骄傲地宣布道。“你若有冤屈,天父会为你主持正义。”

“是吗?天父在哪里?我记得他长着胡子,手里拿着天平,不是嘴上没毛的小屁孩儿。”饥饿和虚弱让他的语速极慢,但依旧非常刺耳。

“注意你的言辞,囚犯,我现在就能下令让人割了你的舌头。你叫什么名字?”

巴斯定了定神,用假名回答:“埃利阿斯。”

“埃利阿斯,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徒手扼死了一名贵族骑士,依照女王的律法,应当处以绞刑,你可有异议?”

“没有。”他是个背弃誓言的乌鸦,即便不杀人也理所应当的被绞死,这个结局他也能勉强接受。

“在你被绞死之前,有证人说你在酒馆打听过雷蕾。怎么?你认识我的侍酒?”王子直率地问,或许,这就是他踏入地牢的目的。

“认识?”他苦笑一声,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她是我的一切。”

杰卡里斯的眉头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我从不知道她还有情人。”

“是不知道还是不在意?”巴斯没有去纠正龙石岛亲王的误会,他抬起头,眼睛里终于有了点活人的光。

“雷蕾是自愿为女王效忠的,她从来没有提起过你!”王子冷冷地回敬道。

“自愿?”巴斯对这说法嗤之以鼻,“你的母亲是会巫术吗?能让她自愿为黑党送死?”

杰卡里斯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严正声明道:“与我母亲无关,是伊蒙德杀了她!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干了,我弟弟也是死在他的手里。”

“那你们出兵为她报仇了吗?”巴斯说,“没有,相反,你们怕她还活着,悬赏一千个金币要她的命。”

王子紧盯着他,眼神复杂,像是在权衡什么,最终开口道:“我们会为她报仇雪恨的,悬赏令只是迫不得已,因为没能找到她和龙的尸体。”他摇摇头,“看在雷蕾的份上,如果你肯在我面前坦承罪行,并表示悔悟,我们可以网开一面,准你穿上黑衣。”

听到这话,巴斯突然笑了起来,笑到肩膀颤抖。“你还有其他兄弟吗,小少爷?”

“我还有三个弟弟。”

“有两个跟你长得不一样吧?”他抬起脸,火光在他凹陷的眼窝中跳动。

“我再说一遍,注意你的言辞!”杰卡里斯的手按上了剑柄。

“她是你的侍酒,你却不在意她的死活,是因为你和你母亲觉得还有别的龙骑士可以替代她。等到你那些漂亮的、银发紫眸的弟弟们为了铁王座跟你翻脸时,你就知道我的雷蕾有多不可替代了。”

“你懂什么?”王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我们拥有相同的血脉……”

“血脉?”巴斯猛地扯动锁链,铁环在石墙上擦出了火星,“你们的血都是黑的!小少爷,等着瞧吧,当铁王座开始召唤的时候,你的弟弟们会像饿狼一样扑向你!”

地牢深处传来水滴坠落的声响,像是某种倒计时。杰卡里斯突然松开剑柄,镶着红宝石的护手在火光中闪烁。“你错了,囚犯。我现在修改你的判决,你这样的恶毒的人配不上一根上好的麻绳,明日黎明,拿你去喂龙。”

这结果正中他下怀,他心满意足。

当铁门重新锁闭时,巴斯突然发问,“就当是满足将死之人一个愿望,你有雷蕾的画像吗?”

没有人回应他,是啊,谁会在死人身上浪费时间呢?

黎明时分,巴斯被龙卫押送着朝前走,脚下的路更是陡峭,砾石锋利的堪比兽齿,海风在岩隙间尖啸,就像丧钟的回音。他饿了太久,狱卒只好给他灌了点热汤,不然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抬头迎着风的方向辨认,正是他被投入地牢前唯一想去的去处,他摇摇头,不禁觉得这些日子的囚禁和那小王子下的命令纯粹是多余。

他站到崖边才知晓龙的巢穴并非都隐藏在嶙峋的山石深处,而是在一片临海的断崖之下,下方也并非一个传统洞穴的入口,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罅,仿佛整片海岸曾被一只愤怒的巨手撕裂。月光只能勉强探入裂口顶端的几丈,其下便是纯粹、浓稠、饱含死亡气息的黑暗。崖壁陡峭如削,攀爬的痕迹早已被岁月和海风抹平。没有下去的路,或许,也没有上来的路。还未抵达崖边,那股令人窒息的**腥风已然浓烈到成为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混杂了尸骨和千年铜绿的浓痰。

巴斯在崖边站了片刻,目光空洞地投向裂罅深处那片令人心悸的黑暗。

恐惧吗?人惟有恐惧的时候方能勇敢。身旁的龙卫站成一排,像是要唱起什么歌谣,他却不愿再等,深吸一口那**而灼热的空气,任它在肺里灼烧。

然后,他纵身一跃。没有惊呼,没有迟疑,如同一块绝望的石头坠入地狱的咽喉。

下坠的狂风撕扯着他的身体,耳边灌满了空洞的呼啸。冰冷的恐惧在心脏炸开又瞬间被下方翻涌上来的滚烫气息所吞噬。他没有撞在预想中的岩石上粉身碎骨,而是陷入了一片粘稠、松软、散发着强烈腐臭的软泥中——那是无数年沉积下来的、混合了海藻、动物骸骨和地穴泥浆的腐殖层。

巴斯挣扎着从这片烂泥中站起,满身污秽,像刚从坟墓里爬出的活尸。这里漆黑如墨,唯一的光源是头顶那条狭长缝隙外冰冷的月光碎片。空气比刚刚更加凝滞灼热,他侧耳倾听,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黑暗中无限放大,此处苟活的小动物们在碎骨间奔逃。更深、更远处,沉重的心跳般的震颤更加清晰了,不是幻觉,每一次律动都让脚下的泥土微微起伏,伴随着一种深沉如海潮的、带着粘滞感的呼吸声,缓慢而悠长,如同一头史前巨兽在长眠中低吼。

温度在急剧攀升,汗水尚未渗出皮肤便被蒸腾,刺得皮肉生疼。**的气息陡然增强百倍!它不再仅仅是恶臭,而是凝聚为一种令人灵魂蜷缩的、活生生的恐怖。

洞穴深处,一对巨眼毫无预兆地睁开。

就像地火喷涌的前兆,巨大的、狭长的眼睑抬起,不是幽绿的地狱野火,而是沸腾滚烫的血红!那红光瞬间灼穿浓稠的黑暗,将整个庞大的洞窟内景粗暴地投射出来,如同地狱之门陡然敞开!

他的视线所及,到处都是一片惊人的景象:堆叠如小丘的骸骨,野兽的、人类的——如同地狱的祭坛。破碎的青铜色巨鳞散落各处,像古老战神的遗甲。而在洞穴的最深处,一头庞大的远超常识的青铜色巨龙如同沉睡的山脉般匍匐着。

妈的,这就是龙!

该死!它醒了!!

不是慵懒的苏醒,而是巨龙被彻底吵醒后的暴起!那颗布满扭曲骨棘的巨大头颅猛地抬起,山洞为之震颤。一声撕裂空气、撼动灵魂的咆哮从它布满匕首般獠牙的巨口中迸发!那咆哮声不是单纯的声浪,而是裹挟着焚尽一切的气势,如同铁锤般狠狠砸在巴斯的胸膛上,震得他耳中嗡鸣,五脏六腑仿佛都要碎裂,他身上粘稠的腐泥几乎被声波吹开!龙的怒吼在狭小的空间内反复激荡、共鸣,越来越响,末日的号角也不过如此。它棕色的翅膀开始振动,卷起恐怖的涡流,将碎骨和腥风猛烈抽打在他身上!

灼热的龙焰尚未喷吐,但更猛烈、更直接的力量已然降临!

一条粗壮如攻城槌的尾巴,带着足以粉碎城墙的恐怖威势,快如闪电般朝他横扫而来!这并非攻击,更像是巨龙在狭窄空间暴怒转身时无意识的扫清障碍!

巴斯本能地想要闪避,但绝望已让他的身体慢了一拍。他只来得及感觉到一片巨大的、坚不可摧的青铜色城墙撞了过来!那力量排山倒海,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离地飞起,如同被投石机掷出的布偶!

砰!喀嚓!

后背狠狠撞在岩壁上!剧烈的钝痛瞬间席卷全身,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腥甜的气味弥漫开来。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意识瞬间被撕开一道巨大豁口。

混乱、破碎、撕心裂肺的记忆在这剧痛刺激下,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他再次感觉到的不是龙穴中**炙热,而是北境严冬时节的凛冽。

年幼时的他居住的临冬城外的一处隐秘宅邸,屋内床上传来微弱而急促的喘息——那是雷蕾,她病了,小小的身体像烧红的炭,靛蓝的眼睛水汪汪的却毫无神采,穿着灰袍子的学士说她快死了,奶妈将□□塞进她嘴里,她都没有力气吮吸。

母亲麻木地坐在炉火边暗淡的光影里,身形僵硬得像尊石雕,对女儿的病痛置若罔闻。大门被推开。寒意裹挟着雪花涌入,险些撞灭了炉火。父亲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几乎填满了狭窄的门框。他穿着锁甲,外罩硬皮胸甲,腰配长剑,甲胄边缘的金属在门外的微光里反射着冷硬的寒芒。那张平时总是阴沉算计的脸上,此刻被一种近乎病态的亢奋所点燃,眼珠是冰冷的深灰色,里面跳动着令人胆寒的**之火。

“父亲!”年幼的巴斯扑过去,本能地抱住了那条包裹着硬皮甲的腿。那皮革的触感,粗糙、带着金属的腥气和皮革特有的生硬味道,竟与此刻紧握着他、几乎将他勒碎的青铜龙爪鳞片如出一辙!他仰起头,泪流满面,“别走!求您了!雷蕾病得很重!她快死了!母亲她……母亲她……”

他哽咽着,回头望向母亲,母亲依旧僵坐,仿佛雷蕾的灾厄和他的哭泣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父亲的眉峰只是短暂地拧了一下,女儿的事于他而言就像是对一只碍事的苍蝇挥了挥手。他的大手按在巴斯头顶,那力道沉得几乎压垮他的颈椎。父亲的目光并未落在病得神志不清的女儿身上,也没看向行尸走肉般的母亲,而是穿透了墙壁,越过了风雪肆虐的荒野,牢牢钉在了远方那宏伟庞大的临冬城轮廓上。

“小哭包,”父亲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滚烫的诱惑力,如同毒蛇的嘶鸣,“雷蕾不会有事的,诸神很疼爱她,想邀她去作伴而已。”他冰冷的手指用力抬起巴斯的下巴,逼迫那双充满惊恐和哀求的童稚眼睛望向自己燃烧着野心的双眼。那灰眸深处的火焰,炽热而残酷,竟与这巨龙熔岩般的竖瞳一样,都是毁灭的前兆!

“看好我的背影,塞巴斯蒂安!”父亲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铜钉,狠狠凿进巴斯的意识,“待我归来。”他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狰狞的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临冬城,甚至整个北境,都将匍匐在我们脚下!而你,我的儿子。”父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属摩擦的锐响,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铁血味道,“你将是我的新继承人,未来的北境守护,未来的北境之王!”

每一个称号都像是敲打在薄冰上的重锤,在年幼的巴斯脑中炸开刺耳的轰鸣。临冬城……北境守护……北境之王……这些冰冷的、闪着权力寒光的词汇,像铅块一样砸进他的心里。恐惧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了,那些冰冷的荣华富贵对他来说太过庞大而陌生,远不如雷蕾此刻滚烫的体温来得更真实。

“父亲……我只想要……”他嗫嚅着,想要抓住那双冰冷的大手,“雷蕾病了,学士说她快死了……”他想说雷蕾需要父亲。

“够了!”父亲粗暴地打断他,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温情也彻底湮灭。他猛地抽回被巴斯抱着的腿,巨大的力道带得孩子一个趔趄,“诸神喜欢她就让他们拿去,你还会有新的弟弟妹妹。现在像个男人一样!待在这里,不许软弱!若我失败,你的余生都要为我报仇!”

话音未落,父亲决绝转身。门外风雪凄厉,瞬间吞没了他高大的背影,唯余一串沉重、冷酷、碾碎冰雪的脚步声快速远去,最终融入暴风雪的咆哮。巴斯被推得跌倒在地,额角撞在旁边的矮凳边缘,一阵钝痛。他没有立刻爬起来,脸颊贴着冰凉的地面,泪水无声地淌下。

咔哒。记忆深处的门栓发出冰冷的咬合声。亦如此时此刻,他的骨头在岩壁撞击下发出的、清晰得令人齿酸的碎裂声响!

剧痛堪比滚烫的毒液,瞬间从碎裂的骨头里泵射向四肢百骸,却又像一桶混合着碎冰的岩浆,将他濒临涣散的意识强行激醒!取代了记忆回响的,是铺天盖地的、真实的龙吼!腥风如同实质的拳头,混合着碎骨的沙砾,狂暴地打在他已受重创的躯体上!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脆弱皮囊下的脏器在哀鸣震荡!

那只冰冷的、覆盖着厚重青铜鳞片的巨爪,冷酷地压下,碾在他身上一处被巨尾抽裂、每次呼吸都能喷出血沫的伤处!

“呃啊啊啊啊啊——!!!”

骨头在青铜色鳞甲下呻吟、错位、摩擦、比之前猛烈十倍,足以瞬间摧毁神经的剧痛疯狂炸开,他清晰地感觉到生命正在像指间流沙般飞速消逝。

巨龙在俯瞰着他,可能在它眼中,他与地上散落的鼠骨、人类的白骨碎片并无二致!

不许软弱!

“诸神喜欢……就让他们拿去……”

父亲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的尖齿,再一次从记忆深处刺出,带着铁锈和权力的腥气。就在他的意识即将滑入长夜深渊的最后一刹那,一股灼热滚烫的东西,混合着喷涌出的血沫,猛地从他撕裂的喉咙深处、像火山熔岩般狂暴地喷薄而出!

这不再是记忆的回响,而是现实!是他自己的心声!

不!

凭什么?!

凭什么诸神想带走谁就带走谁?

凭什么……这头该死的畜生能像踩碎枯枝一样决定他的生死?

凭什么……他连选择死亡的尊严都要被无情践踏?

濒死的极致痛苦和滔天愤恨的熔炼下,他求死的决心竟在疯狂地扭曲、变形、重组。他会死,这点毋庸置疑,但他不会独自死去。紧接着一声非人的惨嚎从巴斯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奇异般地从巨龙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穿透而出。

令诸神侧目的是,龙在听到这声嘶吼,它那副暴戾、准备将他化为焦炭的姿态竟奇迹般地停顿了。

一切都仿如隔世。巴斯顶着前所未有的剧痛从地上慢慢爬起。巨龙骄傲的头颅停止了高昂的咆哮姿态,它低下那颗如同青铜铸就的骇人龙头,鼻翼急剧翕动,滚滚热浪喷吐在他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身体上,那股足以融化铠甲的热度已让皮肤感到焦灼剧痛!

他逼自己直起身,迎着毁灭的风暴,如同拥抱死亡般,无视着那能将一切诅咒终结的焚身之火,一步一步地走向它。直到阴影完全笼罩了他,龙的那双燃烧着熔岩的深红竖瞳,无情、专注地审视着脚下渺小人类脸上的绝望,嘴角流淌的鲜血以及那双眼底深处翻涌的、几乎能流出来的痛苦!

时间仿佛凝固了。

然后……巨龙的头颅,那布满足以轻易咬断钢铁立柱的獠牙、如攻城塔楼般的恐怖存在,微微歪了一下,像某种巨大的、凶残的掠食者,在审视猎物时流露出的一丝难以理解的、近乎于“好奇”的姿态。它的呼吸节奏改变了,不再是即将喷发龙焰前的急促,而是发出一种沉重的、探究意味的低吼,比之前稍弱却更加深沉悠长。滚烫的气流冲击着巴斯的身体。紧接着,它的头颅探低,距离巴斯几乎只有咫尺之遥。

巴斯对它挺直了身躯,顶着满脸的鲜血和污秽。龙似乎被这微弱的、不肯屈服的抵抗目光所触动,它猛地低下头,如盾牌般坚硬冰冷的鼻尖似乎带着千钧之力,几乎没有任何缓冲地、极其粗暴地顶撞在巴斯的胸口!

砰!

肋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巴斯被撞飞出去,重重摔在骸骨之上。但一股蛮横、不容置疑自信反而像绞索一般缠紧了他的灵魂!不!他不能昏过去!绝对不能!他必须撑住!必须……回应!

他拼尽全力抬起头,嘴里全是血腥味,视线模糊,但他用那双被痛苦点燃、燃烧着最后一点火焰的眼睛,死死锁定了黑暗中巨龙那双熔岩般沸腾的巨眼!

一个声音,可能来自他的血脉深处,也可能来自他早已遗忘的本能,从他的喉咙中撕扯而出,这吼叫嘶哑、混乱,几乎带着一股同归于尽般的决绝!

“Dohaerās!”他高呼。

巨龙的咆哮声,陡然变了调!从灭世之怒,转向了一种震惊又混杂着不解的长吼!好似青铜山脉的身躯,第一次,在如此渺小如尘埃的对手面前,开始颤动!它猛地向后缩回些许,那充满尖刺的庞大头颅甩动着,发出压抑的呜咽和低哮,每一片巨鳞都在摩擦、开合,仿佛它的灵魂也在剧烈撕扯争斗!

“Dohaerās!!”又一声滚烫的话语,在洞窟中滚过。

那对燃烧的血红巨眼,死死盯着巴斯,里面的暴怒在挣扎、在燃烧,却逐渐被一层更复杂、更原始的古老意志覆盖,像一条无形的锁链,硬生生将它扯紧、唤醒!

“Dohaerās!!!”他似乎忘记了所有的恐惧,吼声落地的瞬间,世界凝固了。

巨龙猛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皮鞭抽打!

一声悠长,仿佛骨头被硬生生弯折而响起的低吼撕裂了黑暗。巨龙的头颅终于不再高昂咆哮,而是以一种超越想象的缓慢、僵硬、又带着某种宿命意味的姿态,沉重地、一点一点低垂下来。

那覆盖着狰狞骨棘的头颅,最终,停在了巴斯勉强站立的前方。巨大的、布满倒钩和粘稠热液的龙吻,几乎触到了他脚前粘稠的腐泥。那双熔岩巨瞳微微上翻,不再是睥睨,更像是一种臣服的仰视——虽然那仰视中依旧燃烧着毁灭与暴戾的火种,但它确实低了下来。巨大的翼膜缓慢地、小心地收敛,铺开在腥臭的泥沼之上,形成了一道巨大无朋的、坚硬冰冷的斜坡。

屈服!以龙最原始、最蛮荒的姿态!俯首!

巴斯的意识在剧痛的浪峰和昏迷的深渊间疯狂摇摆。每一次呼吸都是折磨,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他体内碎裂的骨头。汗水、血水、泥水混在一起灼痛了他的双眼,可他没有任何犹豫的资本。每耽搁一秒,这头庞然巨兽随时都有可能重回狂暴的本色将他碾为尘土。

他猛地向前扑倒,不是跳跃,而是爬行!断裂的肋骨擦刮着内脏,几乎让他窒息,滚烫腥臭的淤泥塞满了他的口鼻。他就像一条被开膛的蠕虫,在死亡的边缘疯狂挣扎、扭动、蹭行,仅凭触觉和本能向上攀爬,手指死死抠进鳞片的缝隙,脚在光滑冰冷的鳞甲上徒劳地蹬踏,每一次发力都换来体内碎裂般的剧震和喉头翻涌的腥甜。

“嗬……嗬……”,他喘得像漏气的手鼓,如此微弱,却又如此顽强。

当他终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爬上那片相对宽厚的脊峰时,他嘶吼出声,不是命令,而是纯粹地发泄痛苦。更多的血涌出嘴角,滑落在冰冷的青铜色鳞甲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旋即被高温蒸发殆尽。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刹那——身下这座青铜山脉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如同压抑万载的火山爆发!巨龙健壮的后腿猛地蹬踏地面,坚硬无比的岩层瞬间炸裂开蛛网般的裂纹!伴随着一声比之前更加恐怖、震得整个龙石岛都为之战栗的怒吼,它那庞大无朋的身躯如同撕裂天空的青铜色投枪,猛然跃起,冲向裂罅上方狭窄的出口!

紧接着,遮天蔽日的阴影裹挟着劲风与碎石,冲天而起!

巴斯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天力道死死按在龙背之上!狂啸的风瞬间灌入口鼻,耳畔只闻巨龙翅膀撕裂空气的骇人轰鸣!失重感让他的胃袋翻腾!灼热的鳞片摩擦着他残破的身体,他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青白,在那足以碾碎一切的颠簸与疾升中,只能更紧、更死地抱住这个带来死亡,也能带来无上力量的巨兽!

龙首依旧高昂,月光勾勒出它青铜色的鳞甲上斑驳古老的伤痕。巴斯伏在龙颈之上,浑身血迹污秽,没有丝毫骑龙的荣耀与骄傲,透过汗水和泪水,他看到下方成队的龙卫们正朝他蜂拥而上。

等着我,雷蕾。失去意识前,他想。从今以后,我也会奔赴战场。那个害你性命的渣滓,我要一节一节地掏出他的肠子挂在心树上!

这个更新频率对我而言简直就是爆更,我们评论区不见不散哦~~

接下来要回归雷蕾的主线了,想看21章的进群,这样就不会接不上。

PS:感谢珍珠酱帮我给这章取名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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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青铜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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