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这个办法其实很简单。
虽然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拿回了金手指的力量。我可以通过定位“锚点区间”回到自己去过的时间点。这个锚点区间的范围是:某个时间点的前一个小时和后三个小时,半径一千米内。如果你还记得的话,我曾经给这条规则起名叫“前一后三守则。”
不是所有地方都挂着大幅的北京地图,所以我只能找到地铁站里的路线图凑合一下。我站在地铁路线图面前,一只手牵着飞坦,闭上眼睛,试图集中精神。
有人拿着手机开会谈生意,有人赶着去开家长会,有人过安检的时候忘记把水拿出来了。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但据说全北京市两千万人口里有三百万房东,白天出门闲逛的人里面还有不少旷课大学生,所以即便还没下班,地铁站里来来往往的人群也决不在少数。
我闭上眼睛,试图集中精神。
我们没有身体,但是我反而更能感觉到飞坦手中的温度。那是灵魂的温度,我甚至能从牵起的手感受到整个灵魂的形状。我知道,如果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淡淡的蓝紫色光芒笼罩在他周身。他现在没有用上「绝」,而且我还从他那学来了一个小窍门,那就是如果用上「硬」或者「凝」之类的应用技巧,就能把灵魂能量集中在一处。我们就可以触碰到物质世界的东西,可以移动物品或者碰到人类。
这一路上我有好好地拜师学艺,虽然只是我单方面的拜师,单方面的学艺,但至少飞坦没有阻止我这么做。不阻止就是默许,我想我已经大致上摸清楚了飞坦的行为都代表了什么意思。
我闭上眼睛,试图集中精神。
“喂,你到底行不行。”飞坦说,“不行就不要浪费时间。”
“哎呀你别说话!”我有点着急了,“我必须要集中精神才能行,第一次在没有□□的情况下用这个能力,你耐心一点。”
飞坦冷笑了一声。
我闭上眼睛,试图集中精神。
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一张熟悉的地图,横平竖直的街道,分别指向东西南北。但是和在猎人世界的时候不同,这张地图的形态总是模糊不清,我试图去找到代表锚点的发光点,却同样只能看到模糊的一片。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真的是因为北京有某种神秘的结界制止了任何种类的超自然现象发生?如果真是这样,麻烦有关部门处理一下那个叫乌鸦的东西好不好?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飞坦动了动,他的另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臂,我睁开眼睛说:“你做什么!”
他说:“闭好眼睛。”
“你要做什——”
他的那只手碰到了银角给我的那只手环。
在飞坦的手指碰到手环上的圆盘的一瞬间,我忽然感觉视线一晃,急忙闭上了眼睛。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地图上的光点变得清晰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我能感觉到飞坦的手指在圆盘上逆时针画起了弧线,随着他的手指移动,我眼前的光点也开始飞速变化。我开始意识到,地图上的时间正在向前倒带。之后的一段时间,光点完全从地图上消失,这似乎只能说明一件事。
在那段时间里,我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
从2018年到2024年,我穿越到了猎人世界,不存在也是很正常的,但为什么会让我感到一阵不安?
时间一直向前倒带,直到光点再次出现,还未等我开口,飞坦的声音就回荡在了我的脑海中。
“就是这里,对吧?”
我点了点头。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可是,你怎么会看到我看到的东西……?”
我很想睁开眼看一下飞坦的表情,但是他用手捂住了我的双眼。
“不要睁开,继续。”
我压下内心的疑惑,点了点头,抓紧了飞坦的另一只手,想象着自己回到那个时间点的样子。
熟悉的颤动包裹着我的灵魂,一股无比强大的能量将我们拉入其中,我在最后那个瞬间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透过飞坦的指缝,我看到整个世界都仿佛在震颤。与此同时,我看到了色彩消退、时间静止,黑色的人影站在我们面前:瘦长而恐怖的影子。一枚黑色的羽翼插进了飞坦的手心。他的右手变成了黑色。
“都说了让你不要睁眼了。”
从这个位面离开之前,我仿佛听到了一声叹息。
“唉——”
少年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躺在地上,两手摊开,摆出大字型。他身边散落着许多录像带还有纸盒。这间屋子里除了他还有其他几个人,一个大块头的少年不耐烦地对他说:“不许偷懒,这周排练就你演得最差。”
躺在地上的金发少年嘟起嘴,说:“窝金大哥,你原来还觉得这是胆小鬼才会玩的游戏呢,怎么现在反而变成最认真的了?不不不,别打我,我承认错了还不行嘛?”少年龇牙笑了起来,露出门牙的缺口,“但是就算我认真排练,玛奇不接受公主的角色也只能取消演出啊。总不能让小库再多演一个角色吧?”他想了想之后又补充道,“唔,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不行?如果让小库扮成女孩子的模样,肯定有人会很喜欢……你说是吧,阿飞?”
金发少年对着「我」的方向说道,翠绿色的眼睛闪闪发光。
“谁知道。”
“我”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库洛洛他人呢?”大块头问。
“去教堂了。”「我」说道,“神父说有事找他。”
“哼。”大块头虽然想要表达出不屑,声音里却透露出一丝担心,“又去墓地了吧。”
“派派也在呢,窝金大哥你别担心。”
“谁担心了啊!”
“呵呵。”「我」笑了起来。
“飞坦你丫笑屁,信不信老子杀了你。”
“有种就来。”「我」开始说风凉话。
“没错,有种就来!”另一个竖着机车头的男孩挥着手里的长棍说。
“啊!小库来了!”侠客说,“神父那边怎么样?今天的花也送过去了吗?”
黑发少年身材有些瘦小,环顾着房间,愣愣地问:“……唉?萨拉萨呢?”
机车头说:“今天轮到她去找录像带,已经回去了。”
“诶?!她一个人回去的吗?!”
“萨拉萨住的村落离那边很近的,应该不会有事。”侠客说,“她说橙色战士在这一话没怎么出场,只是接了个电话,说了句固定台词,她不来排练应该也没问题。还说下一话的任务量很大,排练会很辛苦,所以跟人换了班。”
「我」皱了皱眉,心里却有种不详的预感,这份预感映在黑发少年的脸上,变成了无言的焦灼。
…………
……
…
穿过高耸的垃圾山,比人更高的杂草和麦穗,呼喊声回荡着,雨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起来。一个心形的小包落在了地上。
巨大的树木拔地而起。阴森的、恐怖的树林里,小小的黑色包裹挂在枝头。树干上有一张字条,上面的信息只有两个人能看懂。其中一个人就是「我」。
雨还在下个不停。
雨水的声音吞没了一切,沉重的包裹落在少年的臂弯里,里面是同伴的头颅。
「我」能够感受到,内心的愤怒和冰冷的雨水融为一体。
哗啦啦——哗啦啦——
哗——
…………
……
…
似乎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很久,但又没有那么久。
自那之后八年。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库洛洛兑现了曾经的一个承诺。
一个有名的慈善家被杀死了。
「我」发现了哪里有些不对劲。留在了现场。
慈善家也是凶手,曾经害死过「我」的同伴。
死去的慈善家右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我」蹲下身去,把他的手掰开。
但是「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它就出现了。
一只黑色的乌鸦,轻轻地落在尸体上。
“你不该留在这里。”乌鸦说,“她没有告诉过你吗?”
“她?”「我」说,“她是谁?”
“你应该已经见过她了。等等,不,我忘记了,现在是……你们还没有过……那太好了。”乌鸦化作黑色的雾,逐渐凝聚成一个细长的人影,“如果我在这里将你抹除,就不会发生那些事了吧。也许……”
忽然间,黑色的羽毛满天纷飞,如同下起了一场漆黑的大雪。
…………
……
…
痛。好痛。
浑身都很痛,被黑色羽毛触碰到的地方全都很痛。
但是「我」就像毫无知觉一样继续在战斗。
“乌鸦”幽幽地称赞道:“嗯……你很强,比想象中更难缠。”
“我明白了。”
“那就这样吧……”
「我」看到黑色的影子中似乎有一双忧郁的眼睛,巨大而恐怖的影子聚集在他身后。「我」先是听到了“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气球在水中炸开的声音,紧接着看到了红色的血雾,细碎的肉屑。低头看去,只见身体中间炸开了一个洞。「我」甚至还来不及感觉到疼痛就倒在了地上。
“这样是不够的,但是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黑色的影子褪去,一张熟悉的面孔露了出来。
那双忧郁的眼睛看着「我」,却似乎正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小A,你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青年说着,露出了一个悲伤的微笑。
…………
……
…
“卡卡!”我尖叫着睁开了眼睛,伴随着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反胃,我忍不住“呕”了一声。
“呵呵,”身边出现了飞坦略显虚弱的笑声,“你现在知道了吧?”
我的意识还停留在看到本应死去的卡卡的震撼中,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对了,我从漂流局回到了现实世界,结果到了2024年。为了找作者算账,我用金手指带着飞坦回到了2018年。所以现在算是成功了吗?
“我不是说过吗?很恶心的。”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被迫强行观看别人的回忆。”
我好像想起来了,我当时还以为他是嫌弃我的回忆恶心,没想到是真的会觉得恶心……生理上……灵魂也可以反胃吗?但为什么尼特罗给我他的回忆的时候我就没有过这种感觉?
“呕~~~~~~~”又是一阵眩晕袭来。“对不起阿飞,我之前错怪你了。”
飞坦白了我一眼,但他的脸色更苍白。不,比起苍白,他已经有些半透明了。身上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
“你的那个能力,”他说,“用掉了你身上大部分能量。到这里的时候你已经只剩下了躯干的部分。我本来想直接拿走你身上的钥匙和手环。”
“……喂!!”
“结果发现那些东西好像跟你绑定了。”
“所以你就把自己的能量分给了我?阿飞,你这人真是,你比我想得好多了嘛!谁说你是冷血无情残忍施虐的幼女强〇犯的?做了好事就好好承认,不要把责任推给钥匙和手环,难道这就是傲娇吗?”
“闭嘴。”飞坦有气无力地说道。
“现在我们也是过命的交情了,对吧?我可以直接叫你阿飞了对不对?”我嘴里说着有的没的,但其实是不想去想刚才看到的飞坦的回忆:被肢解的同伴,沉痛的决心,无法熄灭的怒火,还有……
旧友的面孔。
「没事的,卡卡,会没事的。」
在那个遥远的,像监狱一样的灰色小岛上,我曾经亲手结束了你的性命。
但是,你为什么会回来?
你是来找我报仇的吗?因为你其实不想死?是我做错了吗?
“现在我救了你一命,你救了我一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们可以算是灵魂知己了吧?”我对飞坦说道。
“闭嘴。”
“不然你要怎么样?偷走我的钥匙和手环吗?好怕怕哦。但是它们和我绑定了不是吗?我死了你留在这个世界能量也会消散,我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蚱蜢呀。”
“吵死了。”
“我看大名鼎鼎的蜘蛛也不过是纸老虎嘛,光说不练假把式,不然你倒是说说要怎样?提前说好,你要是惹我不开心了,我就不告诉你乌鸦的真正身份了哦。”
“……什么?”
原本兴趣缺缺,对我的胡搅蛮缠爱答不理的飞坦忽然紧紧地盯着我,像一只刚刚发现了猎物的山猫。
“杀死你的那个乌鸦,”我停顿了片刻,整理心情,“我认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