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毫不意外地,多洛丽丝喝醉了。
第二天早晨,因为宿醉而昏昏沉沉的大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一点,但她竟然回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喝醉的。
以及为什么喝啤酒也能醉。
她躺在一张单人床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从房间的样子来看,多半还是在雷妮森的家里,窗外只是蒙蒙亮。显然,现在还是凌晨时分,但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电视里都说宿醉之后会睡到死,但她只觉得头昏脑涨,胃里和嘴里又干又犯恶心,脚步虚浮,困意则是半点都无。
她迷迷糊糊地扶着墙一路走到客厅,金盖着一个毯子睡在沙发上,多洛丽丝撇撇嘴,干哼了一声,心想着,好歹他们没趁她喝醉了之后同床共枕。不过转念一想,她又觉得她太多管闲事了。
爱咋咋样吧,真的不关她的事。
就算金暗指她还是以前的那个多洛丽丝又怎样?她都失踪十一年了,金多半早就认定她已经死了,他们两个之间的过去已经是历史了,他翻篇了,她也该翻过去了。
毕竟,她也没什么立场指责他,当年是,现在更是。难道她还想让金为她守寡十一年吗?唉……等等,这个说法好像有些不对劲,看来她的醉酒劲儿还没过去。
她又觉得一阵口干舌燥,虚一步实一步地走到厨房之后,看到了那堆了满地的空酒瓶,她才恍然大悟自己为什么会喝醉。
就算是不到十度的啤酒,喝了几十瓶不醉才怪,更何况雷妮森的存货还是十几度的高级啤酒。
她隐约回想起了昨晚的情形,她似乎——的确是一瓶接一瓶,喝了得有二三十瓶下去。到第四瓶的时候金开始阻止她,被雷妮森劝住了。然后,大概到第十瓶的时候,雷妮森也加入了阻止她喝酒的队伍。但是那两个人居然都没拦住她,直到她把冰箱喝空。
多洛丽丝忽然有些心虚,她昨晚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呢?
但是这个想法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她此刻更需要补充水分(按理说,喝了那么多啤酒应该水分很足了,但她一点都不想上厕所),也需要把嘴里的异味清掉,所以她拿了一个玻璃杯,冲了冲,然后接了杯自来水,靠在水台上,面朝着客厅的方向,一边看金在沙发上睡觉,一边喝水。
客厅正对着厨房的方向有个落地窗,落地窗外面是个阳台,微弱的蓝光透过窗帘照进屋内,一切都很安静。
她轻轻地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将推拉门打开了一条门缝,钻进了冬日清晨的瑟瑟冷风之中。
阳台上有一个小木桌,旁边有两只配套的木椅,多洛丽丝把落地窗的门拉上,将寒冷关在了门的这头,然后把玻璃杯放在木桌上,光着脚蜷坐在了其中的一把椅子上,望向远方的地平线。
说是地平线也不太对。远处高低起伏的楼房把本应呈现在眼前的那一条细细的、将天空和大地区分开来的线,连同即将升起的太阳反射在大气层上的微光一起,遮在了身后,淡蓝色的天空干净而透彻。然后,渐渐地,第一缕金色的光芒透过楼房之间的缝隙照进了她的眼睛里。多洛丽丝解除了自己的“缠”,将身体完全暴露在冬天早晨的阳光和寒风之中。
突然的感官变化让她缩了缩脚趾,她一边看着远处渐渐升起的太阳,一边看着自己呵出的哈气,风吹在她的脸上,让她宿醉的脑袋变得稍微舒服了一些,她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着这种只有活着的人类才能感受到的奇特感觉。
忽然,一张厚厚的毛毯罩在了她的头顶,多洛丽丝探出头来看来人是谁,只见医生带着一脸无奈的笑容望着她,说:“你这样会感冒的。”
医生穿着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厚厚的羽绒大衣,她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点上了烟,吸了一口,然后呼出气。
香烟的烟雾和人口中呵出的雾气混杂在了一起,然后被风吹散,多洛丽丝在外面待了一会儿之后,觉得头疼已经好多了,她平静地抬头看了看雷妮森:她身材高挑、修长,脸上的表情平和而安静,晨光也从她黑色的虹膜上反射出来,一时间,多洛丽丝看得入了迷。
“我也喜欢在这里看日出。”她听见雷妮森淡淡地说,“虽然称不上是真正的日出……但至少可以吸烟。现在的房子里都有烟雾警报器,实在是太烦人了。”
“我可以试试吗?”多洛丽丝紧了紧身上裹着的毛毯,其实她并不需要这个东西,但是这样坐着挺舒服的,所以她也没有拒绝。
“嗯?”雷妮森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多洛丽丝,挥了挥手里的香烟,失笑道,“你是说这个吗?真的看不出来,你意外地对这种事情很放得开呢。昨天喝酒的时候也是,简直吓死我了,你最后睡过去的时候,我还以为你酒精中毒了,差点要把你送到急诊了……”
雷妮森神秘地对多洛丽丝眨了眨眼,递了一条烟给她:“千万要对金保密哦,不然他肯定要手撕了我的。”
多洛丽丝接过了烟卷,就着雷妮森打火机上细微的火苗点燃,尝试性地吸了一口,一股强烈的薄荷味顺着口腔充满了气管,她将其呼出的时候,那种有些刺激的凉意更加明显了,穿过鼻腔和口腔,她控制不住咳嗽了几声。
“唔……这个东西不好吸啊。”多洛丽丝脸上的表情像是吃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你为什么会喜欢?”
“有的时候……”雷妮森笑了笑,“人需要独处的时间,但是只是一个人待着又太空虚、太寂寞了,总得做点什么。”
多洛丽丝点了点头。这个“做点什么”,搁在白老头身上就是收拾店铺,茉莉就是看电视,她以前从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那她自己呢?
“以前,”雷妮森还是用那种遥远而平和的目光注视着远处,天越来越亮了,“我丈夫也总想让我戒烟,他总说我一个医生,生活习惯这么差,对病人会起到坏的带头作用。”
“你丈夫?”
雷妮森点点头:“他三年前去世了。”
“你很想他?”
雷妮森眨了眨眼,看着多洛丽丝,不禁又笑了一下:“是啊,非常想。”雷妮森抖掉烟头上的烟蒂,然后把烟在阳台柱子上捻灭,顺手抛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走吧,回屋吧。”
多洛丽丝摇了摇头:“我再在这里待一会儿。”
“好。”雷妮森说,“嗯,不是我故意炫耀,但我家阳台上的风景的确是很不错的。你注意别着凉了,感冒可没有特效药。”
雷妮森回到室内之后,看到了早就起来了的金·富力士。
“怎么样?”金有些不自然地问道,一副明明很紧张却非要装出不在意的样子。雷妮森简直控制不住自己想笑话他的冲动,这个人还当自己是小学生吗?
“想知道的话,你亲自去找她问清楚呀?”雷妮森挑了挑眉。
“……”
“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吗?你平时不是挺厉害的嘛,那个什么……二星猎人还是什么的。不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吓不到你吗?”
金闷声说:“那不一样。”
“唉,男人。”雷妮森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我可没有责任帮你。”
“……”
雷妮森没有理会金,径直走回屋里去洗漱了,她待会儿还有医院的早班,跟这帮整天闲得没事干的猎人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