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无事生非 第77章 013

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

一直以来你心底里都有一件事，无论你怎么去忽略，把它压回心底——直到你真的以为你已经忘记了、不在乎了——它都仍在那里，在你的内心深处占有一席之地。

有的时候你真的会完全忘记这件事。还有些时刻，你甚至能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心态去回想、看待它。你以为自己痊愈了。但最终有一天，当它浮出水面的时候，就仿佛洪水决堤一般，再也收不住了。

这时你才发现，原来这件事情一直都在，从未消失，也不会消失。

这就是多洛丽丝看到走廊里那个背影时的感觉。

她无法解释自己在那一刻时冲动的抉择，也无法解释为何一瞬间她脑海里就只剩下了一件事，更无法解释为什么她会产生上述的种种感受。

她深知，“多洛丽丝”是喜欢、甚至爱慕金·富力士的，但自从从沙利叶赐予她的循环噩梦中醒来开始，她的心态就发生了变化。

“多洛丽丝”知道，无论是否是写定的程序，她对金的这种感情都会导致不可预估的恶果。如果金死了，而金总有一天会死，她就会像疯了一样毁灭目之所及的一切，而且没有人可以阻止她。

所以她做了两个致命性的决定，第一是将可能导致世界毁灭的自己“去威胁化”。她答应沙利叶将“不明物”和雾状埃从体内分离，不仅仅是因为怕这种力量落到研究所的手里，更是害怕自己会用这力量做出什么。

但其实她心底里想的“去威胁化”却不只是这些。

第二，则是在那之前，放任自己对金·富力士的情感。

这是一种可怕的放任，她甚至已经不再在乎金的想法，而是一味地满足、沉浸于近乎执着的“单恋”之中。她甚至是不希望金对她的感情有所回应的。她只想在一切结束之前满足自己的内心。

这是一种极其不负责任的做法。至少现在的多洛丽丝是这么想的。

“她”和金的关系近乎病态，两者之间几乎没有沟通。“多洛丽丝”不会说，金也不会去追问（或者说，即使追问了也没有用）。甚至最后，“她”将自己的内心完全封闭了起来，连回想会让人感到不快。

她生气，是因为没想到金居然对那个“多洛丽丝”薄情到了那种地步，也是因为他没能阻止她的自毁行为。

这些情感和记忆本都不属于她，她只是被动地接受了这些，也许是因为她们都被罗伯特命名为“多洛丽丝”，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但为什么她此刻又会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样难受呢？

是“多洛丽丝”的灵魂在她的体内复活了吗？

人工智能也有“灵魂”吗？

还是因为她也对那份回忆中的金·富力士倾注了感情？

当她的双脚不受控制地朝那个身影奔去的时候，大脑已经乱作一团。一步，两步，眼见着那个背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他转过了身。

多洛丽丝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不知道为什么眼眶也开始变酸，她强压下这些感觉，这才终于抬头去看对面的人。

金似乎料到了她会追上来，所以一直在这里等着。他看上去变了不少，下巴上还有留起了胡渣，本来常常围在额头上的头巾变成了帽子，转过来的一瞬间脸色还有些臭，但在看到多洛丽丝的时候却缓和了不少。

“哟，好久不见。”他说。

紧闭的阀门先是出现了一丝裂痕，接着裂痕越来越大，水流透过坚硬的石墙喷发出来，然后忽然一下，门被冲倒了。

如果要问她的话，她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嗯。好久不见。”

他们找了一个屋子坐下来，金提议的，他说站在走廊上不方便，还说会被死老鼠听到。

至于这个死老鼠指的是谁，多洛丽丝是之后才得知的。

这里似乎是金在附近的住处，装修是原本就附带的，因为很少住在这里，所以几乎没有生活的气息，多洛丽丝坐在双人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金递过来的热茶。

茶水的蒸汽熏着她的脸，让她觉得眼前的景色仿若梦境，她看着金自己也开了一瓶啤酒，拿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多洛丽丝冲他的方向努了努下巴：“为什么你喝这个，给我就是这个？”

金撇了撇嘴：“未成年人不得饮酒。”

“……”

多洛丽丝像看外星生物一样看着金，仿佛他说了什么令人难以理解的话。

“你现在的这个身体，我没记错的话才十五岁吧？”

“十六岁多一点。”

“都一样的。”

多洛丽丝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看向金，金喝了一口冰镇啤酒。他在家里就穿了一件背心，喝酒的时候扬起了头，她能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在干什么不该干的事情。

犹豫了片刻，她开口：“你说让我来找你。”

“嗯？啊，对。”金把啤酒瓶随手放在了沙发旁边的地上，多洛丽丝发现他随手丢东西这一点还和以前一样，“你找到我的话我就告诉你小杰的妈妈是谁，对吧？”

多洛丽丝点了点头。

“好啊，我告诉你吧，小杰的妈妈——”

“等等。”多洛丽丝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知道了。”

“什么？”金愣了一下。

“我说，”多洛丽丝又重复了一次刚才说的话，“我不想知道了。”

“为什么？”金的目光有些过于凌厉，多洛丽丝避开头，没有去看他。

她之前的确想知道是谁，因为肯定不是那个“多洛丽丝”。她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她觉得这样才对得起“多洛丽丝”留在她脑中的记忆。但是在见到金之后，她突然害怕了。

她害怕知道是谁，也不想知道，她只想保持现状。

“就是不想了。”

金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看着她，然后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一只手伸了过来，犹豫了一下，从头顶转向了后背，像长辈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起身离开了片刻。

被金的手碰过的地方留下了些微温度，但她却觉得好像烧起来了一样，她为自己的这种感受而诧异。

她不会是……（又）喜欢上金了吧？

一瞬之间多洛丽丝有些哭笑不得，她记忆中的“多洛丽丝”似乎在嘲笑她此前一系列自以为是的想法。她本以为自己只是有些在意这个记忆中的人现在过得如何，却没发现这种在意早就掺杂了太多其他的东西，或者至少——在她不经意间把手机捏坏的瞬间就该察觉了。

金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多洛丽丝接过来才发现那原来是一枚戒指，她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歪了。

“你参与制作的游戏，”金说着，把戒指放进她的手心，“里面一大部分功劳都归你，这个是你的。”

贪婪之岛，她想起了这个名字，同时回想起来的还有其他的许多名字，甚至——甚至——那时“多洛丽丝”和金做的各种各样的事情，然后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呃，嗯，谢谢……”

她抬眼看了一下金，发现他正用那双要命的眼睛盯着她看，忽然间她觉得好像自己才是那个穿着背心短裤的人，马上扭过了头去。

金意外地眨了眨眼，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景象，那个多洛丽丝居然害羞了，白皙的脸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耳尖和脖颈处也出现了浅浅的桃红色，可爱得让人想咬上一口。他险些没有绷住维持了这么长时间的人设。

说起来，这的确是他和“这个”她第一次见面。

金有些感慨地想起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那之后已经过去了十一年了，居然都这么久了。她要是知道了那些事会怎么想？

“我……”多洛丽丝突然又开口，打断了金的思绪，“那个游戏也不能说是我做的，非要说的话，只是我的能力提供了一些额外的元素吧。真正付出了心血的是‘她’，不是我。”

她为自己对金产生了那种冲动感到了些许愧疚和迷茫，愧疚是对她记忆里的那个多洛丽丝，迷茫是对她自己，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金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你居然在想这种事情。我还以为你够聪明，能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明明你自己也是个猎人啊——动动你的脑子。”

多洛丽丝听到这句话惊异地扭头瞪着金，忽然之间刚才的氛围尽失，一股无名之火窜上了头。

“你什么意思？”她没好气地说。

“我说你不该那么蠢的。哦，不对，你还真不是猎人了。你居然能被帕里斯通抓住把柄，的确是挺蠢的，看来我错怪你了。”而且还把弗兰克那个混蛋放跑了，这下又多了一个麻烦。

“是不是你做的，你自己不知道吗？”金说，对上多洛丽丝愤怒的目光，“你们是不是同一个人，你自己没有数吗？还是说，你又想用这种方式逃避责任？”

金也越说越激动，越说越逼近多洛丽丝，直到把她堵在了沙发的一角。

多洛丽丝看着金眼中燃烧的火焰，忽然觉得自己的怒意被浇上了一盆冷水，她一时间手足无措，金靠得太紧了，近到她用慌乱的目光看向他，发现那双眼中背后也藏着怒意。

“你当时做的那些事，那些决定——直到现在还想逃避吗？”

多洛丽丝不敢对上金的眼神，她的目光四处游移不定，想要开口为自己辩解什么：“我——”

但是她这句话没说完。

因为她的嘴被堵住了。

忽然间多洛丽丝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了一样，呼吸不畅、体温升高，金的气息完全将她包裹了起来，他的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扶在了她的后颈，让她只能仰着头迎接他的到来。口腔里的粘膜都像烧起来了一样融成了一团，金的进攻过于突然、急促，让她甚至没有时间反应，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这种感觉和她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她觉得大脑缺氧，口中泛起的口水来不及咽下，只能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沙发上。也许是因为缺氧，她根本没法好好思考，只能凭本能一样发出被堵住的呜呜声，就在她觉得要撑不住了的时候，金离开了。

多洛丽丝一时间摸不到头脑，她顶着朦朦胧胧的脑袋坐起来的时候发现金用手捂着脸坐在沙发的另一端，然后又懊恼地砸自己的腿。

“金？你还好吗？”

“不。我不好。”金闷声说道。

“呃……”多洛丽丝的大脑还不是很清晰。

“我差点侵犯了一个未成年人。”金说，“妈的，你为什么非要换一副这么年轻的身体？”

“等等，这是我能控制的吗？”多洛丽丝终于反应了过来，一脸黑线地说，“而且原来你是会在意这种事情的人。”

“我倒是不在意，但是你在意啊。”

“什么？”多洛丽丝觉得金这么多年思维越来越跳跃了。

“你不在意吗？那我可以吗？”

“什么？”

“侵犯你。”

“当然不可以！”多洛丽丝义正严词地说。

“你看。”

“你——”和刚才不同意义上的，多洛丽丝觉得大脑缺氧，气的。“你要事先征求我的同意，就不叫侵犯了。”

“那——”

“不行。”多洛丽丝大脑恢复清醒之后，用一只手扶着额头。“不行，至少现在不行，你得让我想想。”她思考了一下，接着说，“你之前说的那些我还没理清楚。你的意思是我和她是一个人，只是我自己搞错了？”

“差不多吧。”

“是什么意思？”

金抬起了头看她，多洛丽丝看到他的样子莫明地脸上又是一热。虽然和十一年前不一样了，但不得不说，现在的金看起来反倒比当时更多了些味道，而且刚才的那个吻也很好……哦，她在想什么糟糕的事情。

金无奈地扬了扬眉毛，没有说话。

多洛丽丝觉得在金的身边她根本没办法好好思考，于是抬起了一只手：“等等，你不用说了。我也有想要弄明白的事，还要去找会长问清楚，总之，小杰妈妈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吧。你以后也不要再提了，等我想明白了再来找你，行吗？”

金很想说不行，真的很想，他已经等了这么久了，而且谁知道她自己又要擅自做些什么决定？而且，最关键的是，谁知道沙利叶又要搞什么坏事？

但是他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再等一等又如何呢？

所以他回答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