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突然感到气闷,挣扎着从地底爬上来,推开石砾瓦片,还有堆积在其上、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她的手指上渗出了鲜血,伤口不断被脏污覆盖,最终凝结在一起,她不知道她是怎么爬出来的,她本以为永远都爬不出去。
终于重见天日的时候,她一下就愣在了那里。空气中的气味、身上的疼痛、天空的颜色从未如此鲜明,她停在那里许久,感受自己的呼吸,却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这样做。
她突然觉得饿了。她总有种感觉,她很久都没有过“饿”的感觉了。
“喂,你看到了吗?这小鬼是从那里面爬出来的。”
“操,看到了。”
“那咱们……”
“走吧。这儿没什么好东西了。”那人说着,往她的方向走来,丢了一块发霉的硬面包给她,“拿着吧,你要想在这里活下去,就得抓紧手里的一切。”
她拿着那人给的面包,看着他们走远,方圆几百米内似乎再没有其他的人。她抓紧手里的那块面包,咬了一口,然后就着雨水把过期面包冲进胃里,起身离开了。
原来这里是流星街。
她隐约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很熟悉,但却想不起来为什么,就像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的手应该更大、个子应该更高一样。她感觉大脑浑浑噩噩的一片,没法清晰地思考,全凭本能在生存。一开始她会试着从看起来比较新鲜的垃圾堆里找些吃的,但后来她发现新的垃圾堆都被人搜刮过了——每当有倾倒垃圾的飞艇路过时,底下总会有一群人围着,他们会第一时间把好东西带走。
有一次她也效仿这些人,在飞艇飞来的时候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她个子小,很难被发现,身上的污垢就像是天然的伪装,她一口气抢到了不少好东西。
抢到的东西多了,她自己吃不完,就会带到商铺去卖给别人。谁知道她第一次去的时候就被人抢了,但这并没有打击她的积极性,她第二次去的时候一手用塑料袋提着物资,一手拿着某次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小刀,来抢她的人都被她划伤了。有的人会离开寻找别的目标,更多的人则会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疯狂地攻击她,有些人会在伤重的时候逃跑,有些则不依不饶,那些人让她很头疼。
一开始她总是把他们打晕撂在那里,但后来她常去的店的老板过来,问她为什么不把他们杀死。
“我也不知道,就是不想吧。”她说。
店主摇了摇头:“你赢了他们,却不杀他们,不是很残忍吗?”
她不太懂店主的逻辑,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流星街独特的世界观。
“要不,你直接给我工作吧,我包你吃住,以后你也不用到决斗街去瞎掺和了。”
原来连接商店铺的那条街叫决斗街。因为很多人会带着东西去那里买卖,由于没有流通的货币,所以无论是卖还是买,都会以物品的姿态呈现。久而久之就有了这个不成文的规定——无论是带来卖的、还是买回去的东西,都靠实力留下。
“我看你的样子还不到十岁,”店主眯着眼说,“你的本事都是谁教的?”
“罗……”她皱了皱眉,脱口而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我记不清。”
“好吧。管你是记不清还是不想说,反正我也不在乎。你能好好用你的本事帮我干活儿就行。”
她在白老头的店里干了一段时间。她身上很脏,但白老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她才发现,白老头会经常和一些年纪小的孩子来往,很多来找他的都是十几岁甚至几岁的孩子。
“老白。”她有天收拾店面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个词,“你是恋童癖吗?”
“什么?”白老头愣了一下,“你从哪学来的这个词?妈的,我是不是恋童癖,你还不知道吗?”
“从哪?应该是……”她使劲皱眉想了想,“互联网。”
“互联网?那他妈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时店门被推开了,一个黑发少年走了进来,十六七岁的样子。
“嗬,你还知道回来啊。”白老头挑了挑眉。
黑发少年微笑了一下:“回来看看你。”
“我好得很,不用你关心。”
他的目光扫向她,她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
“她是?”
“新员工。”白老头啧了一声,“你还有脸问啊?要不是你小子把我墙角都挖走了,我也不至于再费劲找一个啊?”
少年又弯了弯嘴角,似乎很开心的样子:“侠客也说要我代他跟你问好。”
“我呸。谁信他啊,准没安好心。”白老头慢悠悠地说,“得了,你说吧,你肯定不会没事到我这来的,你来干什么?”
少年看了一眼正在整理东西的小女孩。
“你先出去一下。”白老头对她说。
于是她走了出去。
关上店门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了白老头的那句“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就这样,每天帮店主收集物资,打点门面,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七年就过去了。第六年的时候白老头死了,她听说是被一个叫幻影旅团的组织杀害的。但她估摸着反正店主不被杀也活不了多久了。白老头是个人贩子,这是她后来才知道的,从事儿童买卖的行业,有的时候也会惹上麻烦。近来他的器官已经开始衰竭,整天都在咳嗽,她想帮忙治疗却被拒绝了。
几年前她用「大天使的呼吸」治好了一个瘫倒在他们店门口的人之后,白老头面色凝重地看着她,反手就把那个她救活了的人杀了,还说让她以后都不要再用这个能力。
不过反正他现在已经死了,当时她答应的话也不算数了。
于是她离开了流星街。
她在这里居住了七年,离开时还隐隐有些不舍。这片地方,还有这里的人,不知为何给她一种很纯粹的感觉,她虽然无法真正理解,却对他们的生活信条生出了一种难言的尊敬。
不过这里终归不是她的立足之地,她想道,至少得去个有“互联网”的地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