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无事生非 第29章 029

对于多洛丽丝来讲，生活是由几个简单的部分组成的。

首先是父亲。毫无疑问，罗伯特·福特是她最重要的人，理论上她也有一个母亲，而且曾经一起生活过，但母亲却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印象。对母亲的离世，她感触最深的也是父亲对此的悲悼。

也许这是不正常的，多洛丽丝无从判断，她把自己在某些事上感受力的匮乏归结到天生的不足上面。大概十岁的时候，她从书上了解到厄勒克拉特情结，但她自认并没有类似的症状，她对父亲的情感是完全正当且健康的，没有任何想要独占他的意思。

只是信任，全然的信任。

“好久不见，109号。”

说话的人一头黑色的波浪卷发垂在两侧，穿着衬T恤，外面套了一件帽衫，节骨分明的手垂在身旁，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

“等你好久了。”

多洛丽丝警戒地看着那人，皱起了眉头：“你是谁？”

“你应该知道的。”他笑了笑说，“不过你忘记了，这不怪你。”

“你是…沙利叶？”

“Bingo，答对了。说起来，我这个出场是不是还挺像反派的？”他无奈地耸了耸肩，“没办法，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正被人追杀，所以只能这么拐弯抹角地来找你。没想到他们会雇佣揍敌客来对付我，当时真是大意了。”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沙利叶发出了嘶嘶的笑声，整个人忽然变得阴森可怖，“我在说你被删除的记忆啊，小可爱。”

那种不好的预感又回来了，多洛丽丝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蓄势待发。

“别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呵呵呵…”沙利叶又笑了，眼睛弯成长长的一道线，“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不长，关于研究所的。”

多洛丽丝人生的另一部分，就是研究所。某种程度上，她知道研究所对人做的实验是不道德的，她自己也并不喜欢这些实验，他人的痛苦并不能带给她快乐，但她知道这是她不得不做的事情。

“大概三十五年前，V5瞒着猎人协会秘密前往黑暗大陆，带回了不死之病佐巴艾。当时罗伯特·福特和他怀孕的妻子一同前往，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了他、比杨德、朗特，和他的一对双胞胎。”

三十五年前？怀孕的妻子？这个人在说什么？

“他们当时还不知道，被带回来的灾难其实有两个。除了佐巴艾，还有另外一种。因为那种灾难是寄生类的，很难察觉，直到他们发现，那对双胞胎其实早就已经死了。活着的，是一种叫做「埃」的瓦斯生命体。”

多洛丽丝忽然觉得浑身冰冷

「人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舍弃什么。」这是多洛丽丝对研究所的作为提出质疑的时候，父亲常说的一句话。有的时候我们必须做出决定，是牺牲几个人的性命拯救千万人，还是毫无作为，眼睁睁地看着成千上万的人死去。

流星街的居民无牵无挂，不被社会需要，也不被他人需要，其中不乏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强盗、恶棍，能在流星街活下来的，手上都沾染了同类的鲜血。

在这里，杀人或者被人杀，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这样的人消失了不会有家人为此痛心，也不会对社会有什么危害，那么，他们为什么不能为拯救人类做出一点贡献呢？

如果一件事情，手段和目的都必须正当才能去做，那么最终什么事也不会做成。

多洛丽丝虽然不完全认同，但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她只得沉默地接受父亲的安排。她想，有的时候爱并不是一切，她对父亲的爱也不能让她认同他的做法，但却可以让她去做她不认同的事。

她不由得想，自己不是一个好人，也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她的很多行为自己都无法理解，所以她不得不在事后给自己的所作所为寻找借口，安上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更多时候，沉浸在当下，不去思考，会让她轻松很多。

“这种生物依**而生，宿主没有**的时候就会放大周身人类的**。因为太过强大，罗伯特不得不想办法将其控制住，正好当时他们研究的课题中包括人工智能和人工念能力，他就提议，用双胞胎的尸体为原材料，植入写好的程序和相应的念能力，尽可抑制「埃」的活动。其实原本他们不想植入智能，因为不好控制，但单纯命令组合下的产物无法使用念能力。一百多个失败案例中，他们成为了唯一成功的两个个例——人类制造出来的、可以使用念能力的怪物。后来他们试着复制这种制造方式，把「埃」植入**，人或者动物，再植入程序，都失败了。”

再有就是黑暗大陆。虽然不明白其中缘由，但多洛丽丝本能地对那片大陆有一丝亲切感。并不完全是因为那是他们研究的对象，也不完全因为那是父亲的兴趣所在，只是在面对那些被黑暗大陆的力量扭曲了肢体的人类时，她心底会有种隐隐的兴奋。

“后来他们发现，为了更好地控制两个成功的个例，必须植入记忆，而且记忆的内容越是悲惨，人工智能就越听话。所以他们在四年前销毁了第一代作品，用剩下的部分创造了现在的你和我。”

每次伸出手触碰他们，她总觉得像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一样，那种饱满的感觉令她欲罢不能。但这快感越是强烈，她就越觉得痛苦。

她痛恨这样的自己。却无法控制。

这种快乐是罪恶的。多洛丽丝想，于是她尽可能地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让她痛苦的事情上，比如那些针对她的实验，还有那间空荡荡的单人间。

“只不过他们可能想不到，智能程序不光帮助了作为载体的宿主，还帮助了「埃」。程序记忆可以被删除，但是「埃」的记忆却不会。于是有了我。”

她尽量不去想「为什么」，比如为什么她的情感会让她觉得可怕，为什么黑暗大陆会让她觉得亲切，又或者，为什么饥饿杀不死她。

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人，但她从没想过，自己不是人。

“当然还有你，我亲爱的妹妹。”

就在那一瞬间，那种熟悉的饱涨感再次出现，噗通，噗通，明明她的心脏和血管都不是真的，感觉却无比鲜明，她只觉得眼前发红，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一样。

有什么东西要代替她活着，有什么东西要把她吞噬掉。

“你手上有一张芯片，对不对？”沙利叶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双手捧起她的脸，垂下头低语，语气却像是在怜悯她一般：“里面有去年一年里你被删去的记忆，唯一真实的记忆，如果你想看，我来帮你…至少，在你消失之前……”

“不…要……”

多洛丽丝的意识已经几近模糊，她挣扎着保持清醒，却无论如何都敌不过那股强大的力量。她双腿发软，整个人都靠在了沙利叶身上，她感到他身上散发出阵阵寒意，没有一点温度，冰冷异常。

不像金。金是温暖的。

“你在做什么！”

突然，一个愤怒的声音从身后传出，下一个瞬间多洛丽丝就感觉一双小小的手将她撑住，模糊间看到一个人影冲向了沙利叶。

他来救我了。她想道。

是他。

随后便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