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一个敌人,夙并没有恋战,她拽着库洛洛,一边护着怀里的小吃,一边在混乱的人群间灵活穿梭,利用摊位和倾倒的货堆躲开身后袭来的子弹。
两人冲向前方一条相对空旷些的小巷。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带着哭腔的童音传入夙的耳中。
“妈妈——!”
就在他们左前方几步远,一个瘦小的身影被混乱的人流推搡出来,踉跄着跌倒在满是鱼鳞和泥泞的地上。
那是个顶多七八岁的小男孩,他惊恐抬头,缩小的瞳孔中映出一道冲着他头颅随意挥下、刺眼而短促的弧光。
夙的脚步猛地顿住。
『滚开!』
少女的声音仿佛被冰雪淬过,在一片混乱中丝毫不引人注意,旁边的库洛洛却瞬间将目光移向她。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嘭——”
赏金猎人魁梧的身体像被攻城锤砸中,整个人猛地倒飞出去十数米,重重砸进一堵建筑的外墙。
厚实的墙壁被砸出一个大洞,整栋矮楼晃了晃,随即轰然倒塌。
远处几个持枪的赏金猎人见到这一幕,不禁陷入惊疑。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脚步缓缓向后退去。
其中一人下意识望向夙,恰好对上她扫视过来的目光。
那不是人类能够拥有的眼睛。
灿金的瞳孔让这位猎人想到魔兽群居的遥远之地,传说中的黄金巨龙。
夙的视线扫过已萌生退意的几人,轻轻启唇,呢喃声低而轻微,却仿若惊雷在他们耳边炸响:
『去死吧。』
几个赏金猎人甚至连念都没来得及用出,身体如同吹鼓的气球般瞬间膨胀起来。
“蓬蓬蓬蓬——”
好似几簇白日烟花在半空绽放,漫天血肉红雨洒落在街道四处。
时间仿佛只过去了一瞬,又仿佛凝固了许久。
街道陷入诡异的静止,四下奔逃的人们站在遍地红白混杂的秽物间,肢体都变得僵硬了。
整片区域安静了下来,只有远处海浪单调的冲刷声在死寂的空气中回荡。
男孩跪在满地狼藉间,小小的身体被血雨染红,剧烈地颤抖着。
“我的孩子!”
一个头发散乱、脸上沾着血点的女人拨开人群扑过来,抱住男孩低声啜泣着,眼睛却忍不住偷偷瞟向一旁的少女,脸上流露出深刻的恐惧。
夙没再多看那对母子一眼,她微微垂着头,拉着库洛洛转身离开。
库洛洛的目光落在她的右手上,注意到她的指节微微有些泛白。
他眼神幽暗,少顷,露出一个纯良无害的笑来,回握住她的手。
“要出海散散心么?”
“听说……港口不远处有座岛屿,以料理和红叶出名哦。”
大洋另一端,贪婪之岛上。
李斯特终于拨通了电话。
“可算联系上你了……什么没事别找你,就是出事了!-099遗失外界了!”
“不知道……十二小时前应该是在埃珍大陆,现在不能完全确定,我们几人中只有你常年在外,一定要留心找找啊!”
“……但凡是换一张别的卡牌,都不至于要麻烦你,我们只需解除念能力就可以让它消失,然后再重新具现就好了。”
“只有这张…唯独这张!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制作出来的!你当初既然把它带了回来,无论如何也该负起责任吧?!”
“什么责任…?你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吗?-099的力量具体可以做到什么程度连我们这些游戏主宰都不清楚,她又具有极强的自我意识,却不具备完善的道德观念,如果落到了那些奇怪的家伙手里……”
“喂?喂?!不要挂我的电话啊混蛋!”
……
杰潘岛上。
正午的日头悬在空中,九月初秋的天气此时依旧炎热。
深灰色的高楼如同一把混凝土筑就的尖刀,沉默地刺进城市心脏的阴影里。
这里是“山田组”的本部——表面是光鲜的贸易会社,内里却盘踞着令整个关东地下世界都为之战栗的凶兽。
几名身着黑西装、戴着墨镜的彪形大汉站在门口,警惕地巡视着过路的行人。
其中一人突然注意到,有两个人影自街道尽头缓缓走来。
他们步伐从容,仿佛只是午后闲逛的游客,与周遭森严的氛围格格不入。
左边的青年看上去二十出头,身姿颀长挺拔,白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裤衬得双腿愈发修长,垂落在额前的黑发下是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瞳,幽邃得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光洁的额心,那里烙印着一个暗紫色的十字图案,神圣而又堕落的气息混杂交织在一起,为那张过分英俊的脸庞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邪异魅力。
而走在他左手边的,则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岁的少女。
她穿着白色宽袖长袍,及踝的黑发如瀑布般垂落,面容精致得不似凡人,肤色是近乎透明的白,鼻梁小巧挺直。
少女手中捧着一小盒章鱼烧,她低垂着眼睛,慢条斯理地用竹签戳起一颗,小口小口地吃着,腮帮微微鼓起,神情单纯,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处何处。
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走到楼前,一名黑衣守卫抬手警告道:
“站住!闲杂人等禁止通行!”
青年的脚步应声而停,他脸上没有半分被冒犯的不悦,反而极有风度地颔首,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堪称温文尔雅的微笑。
那笑容纯粹、干净,像涉世未深的学生,与他黑沉沉的双眼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反差。
“失礼了。”
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
“鄙人库洛洛·鲁西鲁,幻影旅团的团长。冒昧来访,有一样物品想向山田龙一先生讨要。”
“幻影旅团?”
守卫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到这几天疯传的关于友客鑫和十老头的传言,猛地后退一步,右手飞快按上腰间的通讯器,声音通过微型麦克风瞬间传遍整个建筑的安保网络:
“一级警戒!大门!目标自称……幻影旅团团长库洛洛·鲁西鲁!重复,幻影旅团!”
几乎是同时,两侧高墙的隐蔽射击孔内探出黑洞洞的枪口,子弹上膛、保险打开的咔哒声密集而冰冷,几十支枪口瞬间锁定了门口那两道身影,澎湃的杀意让大楼门前的空气都变得凝重了。
库洛洛依旧站在原地,唇角那抹温文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眼神沉静如古井深潭,倒映着无数瞄准他的死亡光点。
而他身旁的少女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用竹签戳起盒子里最后一颗裹着浓郁酱汁和木鱼花的章鱼烧送入口中,动作不紧不慢,腮帮子一鼓一鼓,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阴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食物世界里。
“开火!格杀勿论!”
一声咆哮通过扩音器从建筑深处炸响,如同点燃炸药桶的火星。
砰砰砰砰!
无数子弹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朝着库洛洛和他身后那个还在专注咀嚼的少女当头罩下,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库洛洛纹丝不动,甚至没有闪躲的意思,脸上依旧是那副温雅到令人心寒的微笑。
就在第一波子弹即将撕裂两人身体的刹那——
少女咽下了口中温热软糯的章鱼烧,她终于抬起了眼睑,露出一双令人心悸的金瞳。
以她为中心,方圆数米内的空间瞬间变得粘稠、沉重,如同被浇灌进了融化的铅水。
飞射而至的子弹好似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坚不可摧的空气墙,一颗颗黄澄澄的金属弹头诡异地悬停在两人身前半米处的空中,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少女樱唇轻启,声音轻柔:
『睡吧。』
那些守卫眼皮瞬间变得如有千斤重,不受控制地坠入了黑暗,伴随着子弹叮叮当当落地的声音,众人身体纷纷软倒在地。
库洛洛抬步,优雅地迈过一个躺在地上的守卫,从正门走了进去。
少女安静地跟在他身边,不知从哪又摸出了一颗苹果糖,晶莹糖衣被咬碎的咔擦脆响在死寂的大厅里异常清晰。
尖锐的警报声响彻整栋大楼,沉重的合金隔离门轰然落下。
少女叼着苹果糖,手里端着空食盒,环顾了一下周围。
库洛洛注意到她在找垃圾桶,从她手里接过了纸盒。
解放了的少女随意地抬起右手,对着隔离门的方向,五指向内轻轻收拢。
吱嘎——
一阵令人牙酸的扭曲声响起,厚重的金属门如同一张被揉成团的废纸,被她随意一挥丢开。
少女收回手,继续专心致志地吃着那颗红艳艳的糖果。
刺目的警报红光映照在她金色的瞳孔里,却激不起任何波澜。
很快,她吃完了那颗苹果糖,将细木棍放在了库洛洛手中的纸盒里,然后悄悄用他的衣角擦了擦手。
『今夕何夕兮,林间徐行。
明月皎皎兮,照我露台清。』
电梯早已被锁死。两人沿着消防楼梯向上,脚步声在空旷的梯井里回荡,如同死神的邀请,缓慢而不容置疑地向顶楼逼近。
『今日何日兮,云影相萦。
轻绡袅袅兮,掩我星子明。』
古老的歌谣低低回荡在监控中,屏幕上无数人影或倒在地面,或靠墙而坐,双目紧闭,陷入沉眠。
『眠兮,眠兮,涧光盈盈。
山亦眠兮月西倾,月西倾。』
……
终于,大楼最顶层,一扇红漆木门出现在眼前。
库洛洛伸手,轻轻一推,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顶层办公室宽敞得惊人,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都市的钢铁森林,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雪茄和陈年威士忌的醇厚气息。
山田龙一,山田组现任家主,一个头发花白但身躯依旧魁梧的老者,正站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
他双手死死撑在桌面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布满皱纹的脸上神情扭曲,眼神里混杂着滔天的怒火、刻骨的恐惧,以及一丝垂死挣扎的疯狂,如同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苍老雄狮。
他身后站着最后两名心腹死士,脸色惨白如纸,枪口对准门口的不速之客,握枪的手却如筛子般剧烈颤抖。
“库洛洛·鲁西鲁!幻影旅团!”
山田龙一死死盯着门口那个手里端着章鱼烧空纸盒,却丝毫不影响风度的黑发青年。
“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疯子!大闹友克鑫不够,还来我这里放肆,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库洛洛目光平静地扫过房间,最后落在那头濒临疯狂的老狮子身上。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依旧温雅得无可挑剔,却让房间内温度骤降。
“山田先生,久仰。”他微微颔首。
“今日叨扰,只为一物,还请山田先生割爱。”
“放屁!”
山田龙一咆哮着打断他,眼中血丝密布:“这里没有你们要的东西!只有子弹!”
他猛地抬手,指向库洛洛:“杀了他!杀了——”
命令戛然而止。
青年的身影从原地消失,下一秒出现在落地窗前。
他身后,三道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昂贵的波斯地毯。
办公室内只剩下中央空调发出的单调嗡鸣。
库洛洛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残阳如血,车流如织,构成一幅繁华的图景。
他把手中纸盒丢进办公桌下的垃圾桶,拿出手机对准山田龙一滚落在地、双目圆瞪的头颅拍了张照片,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一条简短的彩信发了出去。
「我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