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解梦指南 第56章 眼色

伊洛丝的声音不大，但穿透力足够强。这群人也许被她“震撼”了，四周静得能听见灰尘响动。

侠客下意识地伸手，大颗大颗泪珠沿着指弯没入他手掌，他的口舌遭到冲击后退化得厉害，什么成句子的安慰都没说得出来，最后只剩哄小孩似的：“不哭了，不哭哦……”

伊洛丝如同溺水的人看见浮木般，一把抓过胡乱拭泪的手，拉上去蒙住自己的眼睛，羞耻感重又压得她无法动弹。

她恨极了她时而不听使唤的泪腺。一旦情绪波动过大，哪怕是愤怒，她的眼泪也会不受控制，无论喉咙里藏着多么精妙的辩论或讽刺都吐不出来。落在别人眼里，根本不是一个能控场的人该有的样子，倒像个软弱无力的小孩。

幸而侠客模糊地猜出了她的意思，再次把她的脑袋按进怀里，挡住了四面八方的灼灼视线。

站在库洛洛的目光中，说他心里毫无波澜是假的。

不过……

天经地义。

希望库洛洛换位思考下。

侠客挥了挥另一只手，配合着眼神示意，试图替她把场清了。

可他这群队友……不那么擅长读懂暗示。

首当其冲的，库洛洛没动。他身旁的派克自然也不会动。被指着鼻子骂的飞坦似乎被骂懵了，仍然盯着这处。这种情况下，即使玛琪不想掺和，也觉得自己不该走。

信长和窝金对视了一眼，秉持少一事不如多一事的原则，留了下来。

但侠客怀里的人突然动了。长了全世界最薄脸皮的人一下攀上他的脖子，一时情急不知道收力，两人身高又差太远，险些把他的脊椎勒断。

她轻声短促地在他耳边催，“走。”

走去哪？

怎么走？

侠客脑子里有呼之欲出的答案，显然和库洛洛的不谋而合。

就算，出于她马上要把侠客勒死了的担忧，库洛洛认为他必须拉开她死死勾着侠客的那只手。

有效。

伊洛丝终于不再像块煮得软烂的年糕那样粘着别人，甚至主动拉开一点距离，转头看他。

她的鼻梢和两颊一片绯红，眼眸也被夕阳烤成了湿漉漉的橙红色，还瞪着他。在那里边，他清晰地找见了自己的轮廓，和恼恨、厌憎、委屈融在一起。

脸色很差的库洛洛，松开了她的手腕，声音仍然清润，“……散了吧，大家。”

太阳快要完全湮没在天际线，微茫的光透过薄薄的窗帘，为尚在大厅的人们披上一层阴霾，挣扎着在地板上勾勒出三束影子。

没了包裹她的赤灼眼神，伊洛丝的呼吸很快平复。

库洛洛瞥见她垂落的纤白腕上那几道指痕，心底又升腾起莫名的戾气。他拉扯了两下衣领，仍感觉喉中压着什么一般，目光上移，却见她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然后，她的脸色一沉到底。

“你居然……”伊洛丝吞了冰块似的，话都说不完整了。

库洛洛脑中闪过她下午利落救场的画面，有所猜测，“……你想操控我？”

一击未中，伊洛丝的耻辱感更胜愤怒。她恨恨转身撇开两人，把自己安置在客厅墨绿色的布面沙发上，暗自决定今天开始，修炼时全身连带牙齿，不，连舌头也要覆上“坚”，力竭为止。

怎么可以有哪处不如他？！

不，大概是他和她的念储备太接近，她不久前为了耍帅费了力气，现在当然不够用了。

这下好了，连骂他像精神病一样抓疼她都像求饶。

早晚要讨回来。

她正这样想着，库洛洛和侠客一左一右挨着她坐下了。

可不知为何，谁都不说话。

呼吸交响在她耳畔，昏暗的空间让伊洛丝越来越平静，这种平静催得她开始用第三视角回顾历历在目的窘迫。

她开始手脚发软，浑身无力。

伊洛丝抽开发带，散下硌头的辫子，一不做二不休地踢掉鞋，双臂抱着收上来的腿，把自己猫儿一样团成一团，倚在靠垫上，望着天花板，轻轻叹出一口气。

另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各有所想。

侠客抢先结束对视，垂眼瞧见她手上浮出的淤青。他的四指从她腕下钻过去，拇指缓且轻地磨蹭了两下。他轻快地打破沉默，“我找机会帮你揍他。”

不知是不是卸了防备，伊洛丝被逗笑了，也许是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她拿余光瞄了库洛洛一眼，抓住侠客弄痒她的指头，冲他摇头，“我自己来。”

库洛洛的视线穿过她晃动的睫，看到了她被别人圈在掌心的手，“侠客一点也不怕的。”他说，“不要小看他。”

待她转过脸似要反驳，库洛洛扬起嘴角，眉宇的寒霜在笑里融化成和暖的春风，“你今天来，原本要和我说什么？”

“……”伊洛丝一愣，确实没接住他这种超然得仿佛一切不愉快都是她的幻觉、比流星街的天变得还快的脸色。

她落了下风，让他得意了？

她在心里记下一笔。

但库洛洛打算好好说话，她也懒得和他干仗，只解释道：

“他们今天参加的拍卖会，和芬克斯和富兰克林在二区等待的宴席目的一样，我希望你们能暗中熟悉熟悉环境，理理关系网络。”

伊洛丝顿了顿，“我相信你的安排够周全。而霍尔的手下，也没什么神通本领。”

她指向窗户，“信长、派克能被发现、被霍尔寻衅，是因为他的人就杵在这儿，把你的计划从头听到了尾。”

库洛洛很是自然地握住了她抬起的右手，拉低到沙发上，“是我错了，我不该猜疑你。”

他的眼底浮出赧色，衬出这张面孔的三分稚气，“我只是觉得，你或许有别的计划，不告诉我总有你的原因。”

他渐低的声音被夜晚浸得柔软，“即便你想心里有个底也没关系，我能理解的。”

“……”伊洛丝手上一热，迎着那样真挚的视线，又开始烦恼。她好像真的没那么想扁他了，是不是太好哄了？

“你已经想好对策啦？”侠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