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解梦指南 第38章 浮木

于是，我选择放弃寻找，而是用我的全部意识，聚焦于他。我试图读懂他，试图从他的声音、他的动作、他的言语中，捕捉到他真正的意图。

佛罗的呼吸平稳，与伤势形成了鲜明对比。他自信满满。他认为自己已经稳稳当当。

他在等待的契机，居然不是“握手”。

如果任何肢体接触都能成为媒介，佛罗铺垫这么多，目的真是和平会谈也说不准。

我折了他两条胳膊，这样勉强算扯平。

说起来，用扳手腕解决大小事——对视间的心理博弈叠加手腕的力量角逐，想出这方法的人真天才，值得一个世界级和平类大奖。

【你的想法很有趣。】

如果不讨厌“有人钻进了我的脑子”这件事，其实这还算不错的体验，好像多了个颅内点评系统。

之所以用系统二字，是因为佛罗的“音色”从头到尾都温润轻柔，因此，他的反击好像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比起一时暴起的怒火，更像早有盘算。

我尝试和他对话，与其说对话：‘你听得见我的想法？’

【所有想法。】

我明白了，这是一个只能说真话的游戏。

我的体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不再需要倚靠铁网。我站直了，望向不远处的男人，‘不碰到我的话，能维持多久呢？’

他还是离得远远的，姿态简直破绽百出。不过为了维持能力，他现在无法使用绝了，翻涌的念环绕着他，面上的笑却清浅平和。

【足够了。】他继续道，【我可以认输，如果你愿意聊聊天作为交换。】

我当然想赢了。

他的体术看起来非常平凡，但念量……也许我暂时打不过他。我不是三岁小孩，清楚对手的承诺是镜花水月，更何况，瞧瞧他的用词，——“可以”？但他根本没有给我选项，更像是个礼节性的通知。

【我会遵守承诺。】

【你的伙伴，他们在和卡俄斯进行第二次对战。你觉得他们会赢吗？】

这算什么问题？

‘当然会。’

我本该在这里打住。可脑子刚刚接受到信息，就自动自发地筛出了“卡俄斯”三字。颅内的灯泡应声亮起，光线扫亮了暗沉的回路，接着，是万花筒般散开的场景。

鲜血淋漓的昏暗客厅，库洛洛蒙着月尘。侠客的虚实侧影，三区被毒杀的数十人……

我连忙掐住手掌，用刺疼打断瞬间蔓延的意识。每一个有效字符都是被他埋下的锚点，漾出无法掌控的涟漪。

偏偏是我。

似乎是感知到我的联想戛然而止，又仿佛压根什么都没听见看见，佛罗又朝前迈了两步，巧妙地在我感到威胁的临界点站定。

【我记得他们上次被伤得很重。你想看卡俄斯自食其果吗？】

‘自食其果？’

我在问他，也问我自己。

不过是一场比赛，我为什么非得要赢这一场？有些答案是直观判断。不需要深思。

‘他不必。’我用最正常的步速走向他，到只剩两臂的距离，‘但如果你想。’

尽管我只勉强和他的小腹齐高，‘告诉我你的需求。’

佛罗的表情出现了裂纹，他一时的怔愣没有逃脱我的注视。再然后，他右手掩面莫名其妙笑起来，甚至从唇齿间逃逸出半声真实的笑声。

片刻后，待他收拾完表情，他没有按我所想的，保持自己的节奏问下去。他的话题就此转了弯。

【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很抱歉。正相反，因为我知你也许真能改变现状，才觉得很悲伤。】

‘改变什么现状？’

他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没有立场为卡俄斯辩解，但他只是尽他所能在为自己争取。一个坠入无际汪洋，早已心灰意冷的可怜人，窥见近处飘来一根浮木。于是怎么也要抓紧不放。也许太过粗野，但仅仅是这样。】

他的话太多，所以声音变得很烦人，可是我不得不听他继续叭叭。

‘你要我帮他求情？’

他的语气局促起来，不过应当是肯定。

【我知道你和莫罗关系匪浅，我会给你你想要的胜利。】

‘成交。’

我利索地给了他回应。几乎同一时刻，我意识上那根烦人的刺就被拔除了，我的体内，令人作呕的佛罗的念消失得一干二净。

佛罗面向裁判，温顺地说出“认输”。

侠客在铁网前迎我，好像有满腔不解要我替他解答。他帮我理了理耳边的头发，刚要说话，我一把捂着他的嘴，盯着他骂道：“该死的。”

他的嘴还没自由，眉头委屈地耷着：“……唔？”

“你可千万别变成他这样。”我认真地开始担忧，“一句话八百个心眼，这样欺负一个小女孩，太烦人了。”

侠客牵过我的手，我们一起往库洛洛的场地走，边走，他边嘀咕：“怎么会……你们刚说话了？怎么说的话？他为什么认输了？总之他输给你了，不要生气啦。”

“回去再说。”现在说了，难免要反复解释，而且说实在的，我现在只知道他在骗我，但还没想明白具体是怎么骗的。

这边的场地里，卡俄斯显然不敌了。

飞坦的刀刃再次划破了他的侧腹，带出了珠玉似的血滴，空气中全是难闻的腥气。这道伤痕隐在他破破烂烂的衣衫和满身泞着的血迹里，给人的感觉稀松平常。

“他也很怪。”侠客评价。

我瞄了侠客一眼：“快输了，谁都不开心吧。”

“也许吧。”他含糊地回应，“我总觉得他和上一场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了。”

‘近处飘来的浮木，怎么也要抓紧不放。’佛罗的话语还漂浮在我的意识里，此刻莫名其妙跳了出来。

我想，卡俄斯不是累了。真的力竭，他就不会上场了，等死就好。他还憋着最后一口气，不管怎样也要等到的……

卡俄斯在等一个结局。

如果为了抓住最后的希望，已经用尽全力，最后是浮是沉是死是活，也许根本不重要。

“阿飞！！”眼前突变的画面一下拽回了我的神思。

也许他听到了，但显然无法滞空再度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