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之前,我去过第二次、也是我人生最后一次游乐园。
上了临床就等于上了贼船,无穷无尽的夜班持续到死(啊,是的,我早知道自己活不到不用上夜班的那天,退休就更不用说了),以我对自己身体素质的客观评估,工作后再去游乐园的猝死概率就太大了。
所以在那之前,我专门为了过山车和大摆锤之类的刺激性项目跑了一趟。
第一次去的时候我才高二,那个年龄段的我只是有点睡眠不足,而到了大四,我已经能明显地感受到身体机能的下滑。
过山车俯冲到底部,准备开始爬行另一段斜坡时,人的超重感最为强烈,脸皮被风刮得很痛、胸口会觉得闷闷的,这可能才只是两到三倍的自重效果而已,对比起人类的极限——我是说普通地球人,比如战斗机驾驶员——还远远不算什么。
我目睹过无数次,也亲身经历过的死亡……记忆犹新,令人怀念。
“大脑缺血后五到十秒人会晕厥;一分钟会大小便失禁,瞳孔固定;四到六分钟会出现脑细胞不可逆损害;十分钟及以上脑组织基本死亡。”
——速度是需要代价的。
想象一下吧,“人是水做的”,我想飞行员他们能够服役的年龄一定相当受限,保守估计不会到拖到中老年期,那么“水”在身体中的占比就是至少七成。而在那样极限的高加速度环境中,非常重要的、循环系统的“生命之水”——也就是血液——会“重”得像水银,且比水往低处流的自由落体恐怖太多,相当于高速运转的离心机里的物质,它们几乎是被狠狠地拽入脚底的……这还只是更安全的正加速度情况。
在那段时间里,能留给飞行员大脑的,到底还剩什么东西呢?
生命,尤其人类,真的很闪耀啊。
其实我之前说的并不错,濒死之时,视觉确实失灵得最快。
而当飞行员的眼球也被灌入了“铅水”,想要操控肌肉使它活动也会变得相当困难,这样一想,我在死前看到的景象,其实和这些翱翔天际的勇者所经历的“灰视”或“黑视”没太大区别吧?
好像有点浪漫了,死亡可不就是人生的一场“坠机”吗。
被天空“选中”的人们、“濒死”仍飞翔的人们……
真的,我已无法用言语形容我的触动。
所以,曾经被这样训练、又这样训练孩子的揍敌客,真的完全不懂“自由”的感觉吗?
嗯,他们确实可能不懂。
因为他们并不是在飞,他们,不,我们只是一直坠落、坠落、最后落回地面罢了。
杀人的职业,用金钱计算生命的职业……我适应得这么好(应该算还行吧?),是否说明它与医生并无明显的区别?
……不过我相信这一点是我的个人问题。
行为正常的我,心里其实很不正常。
人类也可以一点都不“闪耀”。
刚好呗……反正我和他们都属于这种类型。
“侑路,已经到时候了哦!过来喝点水吧,晚上依旧是你最爱的口味哦!”终于落地后,基裘走上前,把我的“水”壶递给了我。
是时候补充一些液体了,但此“水”非彼水,她只会单独这样招呼我。
虽然听上去有点不可思议,但我确实是唯一一个需要她监督每日摄入的人。
伊路米的话,饿了会自己吃小饼干,我就完全不一样了,我自认不属于饿了就直接吃饭、渴了就直接喝水的群体,我甚至要求自己有极其严格的上厕所时间——最好一天两次,上班前、下班后各一次,总之就是尽量别占用工作时间。
带薪拉翔无异于背叛(开个玩笑而已),让我饿了就吃饭、没事就喝水?
不太行,简单来说,我习惯了,也不愿意改。
而且我并不爱吃零食,毕竟只有正餐是必要的,吃零食浪费时间,无法给我“快乐”的感觉,又大多不健康。
可对于孩子的身体来说,这一点几乎有点致命。
小孩子的进食习惯是少食多餐,这点我可以理解,呃……但实际上本犟种还是抗拒随身携带饼干并以此补充能量。
我只是活着而已,又不是在跑马拉松。
不至于吧?
好吧,事实上我可能真的饿昏过,还不止一次被他们发现了……啧,怎么就没因为低血糖直接挂了呢?
所以最后基裘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天才想法:彻底限制我的饮用水摄入,转而提供糊状或奶昔状的零食。
人家都用食物骗小猫小狗喝水防止便秘,到了我这反而要反过来。
长出牙齿又吃回稀饭了,啊哈哈哈哈……我的人生是一种倒退,恐怕是因为无法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吧!
真是辛苦“母亲”了……真的非常抱歉。
九十度大鞠躬.jpg
那我又能咋办?
我总要保证每天最基本的进出入量吧……啧。
嗯,晚上确实依旧是我最喜欢的口味,光闻我就能分辨出来里面分别有:山楂、柠檬、百香果……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真的太喜欢酸的东西了,提神醒脑还促进口水分泌。
等我细嚼慢咽,解决到只剩不到三分之一的时候,伊路米突然像个丧尸一样冲了过来(抱歉,但小孩子的跑姿确实还不太稳定)。
不过不再需要我去扶,这次他也非常成功地在我面前停稳了。
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一包小饼干,拆出一块然后向我伸出手,一边还用他那天真无邪的语气,盯着我的“水”壶说出了非常恐怖的话:“侑路!吃!”
“……”他并不是想要我吃他的饼干,他是想要和我交换而已。
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可以有交换玩具、与人社交和讲礼貌的概念了,这方面伊路米做得确实非常好。
然而我没法答应他,有点犯难了。
首先,他没有洗手就直接拿了那块饼干,我也同样没有洗手,从主观意愿上,我不可能想去接或者吃这块过于生态的食物。
其次,不仅是生态的问题——毕竟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更重要的是基裘专门叮嘱过,不要老纵容伊路米“抢”我东西(其实不算抢吧?那些东西又不属于我,他想要我又无所谓,给了就给了,又有什么必要拒绝?),尤其是不要让伊路米乱吃我的食物。
又秒懂了,这恐怕是“生化”问题了!毕竟揍敌客的毒抗是训练出来的,作为念能力者——呃,我都快忘记我还有这个身份了——我的奶昔比他的饼干大概更毒一些,不然我作为姐姐的排面又在哪里?
……下次绝对不会磨磨蹭蹭还露出“享受美食”的表情了,这可是有毒的,以后要平平无奇、就像喝水一样快速解决。
从那块饼干默默无闻(这个成语应该不是这么用的,但我语文很差,请让让我)的外表看,根本感觉不出有什么毒,也无法让我产生什么警惕。
不如说“有毒”的反而是伊路米本人吧?
怎么办呢,to 换 or not to 换,这是一个问题……不是,基裘人呢?我在这里和伊路米大眼(他)瞪小眼(我),家长人呢???
我小心谨慎地撇了一眼,发现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她居然在打电话……她居然在打电话?!有没有搞错?!是谁,席巴吗,你们也太不靠谱了吧?!小孩子可是一秒不盯着就容易酝酿出不可挽回的大祸的物种啊!!!你们的亲亲好儿子马上要被我毒杀了喂!!!
大人真靠不住,还是自力更生吧。
嘁,惹不起躲得起,躲不起拖得起,这世界上没什么事是不能拖的,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就讲究一个完美的拖!
“伊路,要先洗手再吃哦……乖。”虽然我这么说了,但其实他这个年纪应该还没到能理解“因果关系”的地步,我果断直接牵起他另外一只手,带着他朝这片设施中洗手池所在的方向走去。
没事,脏手牵脏手,等下我也要洗手,还要把杯子里里外外都洗一洗。
当我路过某层台阶时,我非常“不小心”地脚滑了一下,不慎摔倒在地的我连带着伊路米也是一个踉跄。
我当然不是故意的,因为我就是有意的。至于我原本手中的那杯饮料,鉴于刚刚我已经偷偷把杯盖拧松,它不出所料地撒了一地。希望杯子质量好一些,还能被我接着用,我不想浪费。
车毁人亡,啊不是,玉石俱焚了,得不到的当然要毁掉了。
天助我也!而且伊路米也没拿住那片生化饼干,它已经“粉身碎骨”“横尸遍野”了。
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我检查了一圈,发现自己甚至没被擦伤,不愧是我,天才般的动作设计。
下一步就是放声大哭了?只要我先哭,伊路米一定会一脸懵逼。
待我试图酝酿一下,咳咳——
“哇呜呜呜——”
没错,叫得非常动听、非常应景……只可惜不是我干的。
……没事,至少他没法喝到我的敌敌畏了,不管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
哭声终于惊动了基裘,她马上过来抱起伊路米就是一个哄的大操作……顺便还指责了我们两个人的看护者。
抱歉了小透,还有另外一个我至今不知道叫什么的,反正我不关心,基裘也没说要扣钱,应该不要紧吧,情急之下我只能想到这种简单的笨办法。
“侑!路!!!呜哇哇哇,侑路——”基裘这次居然哄不动伊路米了,这小子不会意识到我是罪魁祸首了吧……
呃,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杀手嘛,就是哭丧职业,见怪不怪了,没事没事,多大点事啊,刚好我也是(哭丧职业)。
伊路米在他妈妈怀里几乎扭成一条蛆,逼得基裘不得不重新把他放回了地面上。而这家伙的脚才刚碰到地,人就像个炮弹一样冲到我怀里了。
……Oi,小鬼!是想直接撞死我吗,罪不至此吧?!!!
我僵在了原地,双手抬高,妥妥的“自首认罪”姿势。
呃呃呃,他还在哭,一把SHIT一把,啊不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总感觉好脏,我的洁癖……我的洁癖……
不对,我的洁癖已经死了,就像我现在的眼神一样。
“侑路,呜呜呜——饼干,呜呜呜——”伊路米哭得更嗨了。
到底是为我难过还是为饼干难过啊?!!!
好尴尬啊,虽然已经活第二次了,但我也是第一次做姐姐,也没有这样哄过小孩啊。
于是,为了放松,我一边试着用双手给伊路米辅助排痰(开玩笑的,就是拍拍背而已),一边用上双线程,开始思考一些能让我感到熟悉的东西。
嗯……就比如敌敌畏好了,虽然不是毛果芸香碱,但也是在药理学课本中出现比较早的东西了。
第六章还是第七章?《抗胆碱酯酶药和胆碱酯酶复活药》。
敌敌畏的话,属于难逆性的,有机磷酸酯类,中毒症状表现多样化,主要当然为M样和N样……不过我们的话应该不算急性中毒,算慢性中毒,表现大概应该以神经、肌肉和消化道症状为主。
我觉得我现在挺健康的,没有任何类似慢性中毒的反应。
就是感觉心里有点发毛……
假期结束了,还卡文,不嘻嘻,但是算上存稿,本文已有20w ,嘻嘻一下。
[现代式战斗机]需要飞行员承受的极限可能在10G正负加速度上下,普通人2-3G(已经是几百千克压在自己身上了喂)就要不行了。其中负加速度更恐怖,会“红视”,不是红眼啊,相当于超级高血压,如果超过大脑能调节的血流量范围和时间……想想那些颅内高压和脑血管意外我都怕得要死了,向他们致敬!
伊路米还没“个性化”,但也快了,现在他只是个普通的邪恶熊孩子。
侑路不想直接拒绝并惹哭小屁孩,因为她认为伊路米的“交换”行为是值得鼓励、不能打击的,而且他还不能理解“不能吃”的因果,所以讲道理也没用。
狗屁医学小知识:
1.毛果芸香碱,药理学的“abandon”。
2.敌敌畏,一种难逆性的抗胆碱酯酶药,神经毒剂,很难抢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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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飞行员 X 交换 X 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