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拔腿就跑!
挡在面前的行人被你推开,你像湍流穿过礁石一样穿过他们。“喂!”“走路看着点!”“干什么!?”诸如此类的抱怨声在你耳边响起,你置之不顾。沿路被波及的有两部手机,一个塑料袋里的鸡蛋、西红柿和芦笋,一包辣芝士味薯片,一瓶可卡可乐,还有一只公文包。
碎掉的鸡蛋壳里流出蛋液,淌进下水道,撞飞的可乐来到马路正中央、被轮胎挤爆的瞬间如烟花般炸开,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接连不断,如同一场狂欢。
你呼吸急促,肺叶像要炸开一般。巨大的液晶广告屏上出现一个兔女郎,旁边冒出爱心泡泡,宣传最新的地下偶像组合。很快屏幕一闪,变成了几只追逐打闹的猫咪,路人纷纷举起手机拍照,咔嚓咔嚓,你穿过无数闪光灯,屏幕上的猫咪又变成了杀马特造型的牛郎团体。
“为您带来极致享受(爱心)”
“连续3年,指名率第一的ROLAND”
“只为您服务”
这些恬不知耻的广告词从你耳旁滑过,鲜红的举报按钮就在面前,但你只想赶快逃开。
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你来到一个人留最为密集的十字路口。
红绿灯由红变绿,无数和你一样在冬天穿着清凉服饰的网红走上人行横道,开始对着摄像头搔首弄姿。也有更多人只是举着手机拍照留念,这是世界上最繁忙的十字路口之一。
你被淹没在了人群中,稍稍感到了一些安心。
逃开了吗?
他没追上来吧?
你不敢想像,侠客被你抹除之后,库洛洛会做出什么。印象中漫画里侠客被西索杀掉,库洛洛整个都ooc得不像那个友克鑫时代的暗夜帝王了。
那么情绪化的库洛洛,你之前想都不敢想,如果库洛洛愤怒的对象指向你,你该怎么办?
你在无数的人群中保持隐形。
绿灯开始闪烁,红灯即将到来,十字路口的中心地带人变得越来越稀疏。而就在这时,你看到,站在一片仿佛真空地带的黑发男人。
他的目光直视着你,如同一道静默的宣言,劈开夜色。
他抬起脚。
一步,一步。
缓缓朝你走来。
即使在这样繁华的街头,你也好像感觉一切都变得安静了起来。你的心脏跳个不停,呼吸急促,就连血液流淌的声音都像瀑布一样震耳欲聋。
他要过来了!
会死!
巨大的、鲜红的举报按钮就在你面前,你紧盯着黑发男人,义无反顾地按了下去!
这是你唯一保命的能力!
举报!
忽然间,以你为中心,整个繁华的街头都像是静止了一般。在一些人的耳中,铁链的回声叮当响起。半径百米范围内,暗巷里偷盗的人、正在开车的电信诈骗犯、街角的牛郎店“风月派对”,店里的头牌ROLAND,隔壁的同性恋酒吧“死之列”,躲在优〇库换装间里偷情的情侣……还有许多许多人。
锁链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下一秒,这些人全部消失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马路上响起汽车鸣笛声!突然失去了司机的车辆开始暴走,一连串车祸接连发生。一时间,世界上最繁华的十字路口之一,发生了数十年来最大规模的连环车祸事件!
然而最为诡异的是,车祸发生后,那些身负重伤,缺胳膊断腿,脑浆四溢的人们都——凭空消失了!
举报,是大规模,无差别的举报。
但是也正是多亏这场混乱,你才成功从黑发死神的手中逃开。
你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游荡,冬天,穿着短袖短裤。虽然有念力附体感不到寒冷,身上却没有一分钱,只有一部没有信号的手机,和一串家门钥匙。
等等,家门钥匙?
你的家还在,至少你的东西都还在!
想到这里你开始迫切地想要回家,想要好好地洗个热水澡,躺在床上睡一觉,然后再睁眼时发现这一切都是一个梦。
但是……
你茫然地看着周围陌生的高楼大厦,警笛和救护车的笛声在远处响起,感觉自己迷失在了一座钢铁丛林之中。
你的家,在哪?
你家的大楼模样已经变了。你出来的时候虽然有留意自己经过的路线,却没法在逃命的时候也注意着每一条跑过的路线。所以你只能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在一个角落坐下。
你又累又困,惊魂未定,也许是你这副模样实在可怜,一个正在打扫卫生的大妈拿了一杯热牛奶过来,递给你:“孩子,能回家就回去吧。”她说,“偶尔和家里闹矛盾也是很正常的,但你这么晚还一个人在外面,家人会担心的。”
你一听这句话,眼眶就酸了。
你刚刚参加完人生一场最重大的考试,妈妈今天还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爸爸虽然不怎么说话,但至少没有骂人。
这本该是你最快乐的一个暑假。
眼泪一滴一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滴在装着热牛奶的塑料杯里,把加了糖的牛奶变得有一点咸。
你抽抽噎噎地喝了一口,温暖的饮料让你的肠胃也感受到了温暖,但越是这样,你越是止不住眼泪。
你想起自己一来就被库洛洛追杀,刚才在十字路口发生的一切你还不太能理解——好像死了很多人,是因为你吗?但是这么可怕的念头你没法让它留在心里,所以你去想你口袋里的钥匙,还有你回不去的家。越想越难过。
店员大妈看你这么伤心一时手足无措,很快她就安慰你说,如果你没有可以回的家,可以跟她回去,住在她家。
但是她要到凌晨三点左右才交班,所以让你在这里等着,她还给了你一个汉堡套餐。
你吃了汉堡套餐,居然很快就趴在餐桌上睡着了,三点多大妈喊醒你,带你回到自己家,这时你才知道她叫黛珂,她家就在附近。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你长了张嘴说自己的名字,却冒出来了一个奇怪的发音。
“坎瑟?好少见的名字。”黛珂说。
黛珂的家在一条破旧的小巷里,隐藏在城市光鲜亮丽的背面。楼道里一股酸腐的霉味,墙皮剥落泛黄,栅栏上锈迹斑斑。推开门的时候黛珂对着屋子说“我回来了。”她家还有其他人吗?
“欢迎回家。”另一个差不多年龄的中年妇女说道。只不过她的模样看起来可比黛珂要悲惨的多。她凹陷的眼眶让她看起来像一个骷髅,手臂上还挂着吊瓶,正在输液。
“这瓶也输完了。”黛珂连忙赶过去帮忙换了一瓶。“要换一边打吗?胳膊都麻了吧?”
另一人沉默地摇摇头,微笑着抬头。
黛珂给了她一个吻。
你呆呆地看着。
巨大、鲜红的举报按钮又浮现在眼前。
“这个小朋友是……?”病弱的女人问。
“她暂时回不去家,我就让她现在咱们这里住着。”黛珂说,好像有些心虚,“……可以吗?”
虚弱的女人点点头。
“正好,我也可以有个伴儿。”
她们看向你。
而你则看着那个巨大的举报按钮,一动都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