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溪水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小杰把刚钓到的鱼塞进竹篓,甩了甩鱼线上的水珠。"所以那颗宝石是假的?"他歪着头看向正在拨弄篝火的少女。
"当然是真的。"艾比头也不抬地回答,随手折断一根树枝丢进火堆,溅起几点火星。
"那你为什么要骗那个人?"小杰拎着鱼篓走近几步。
"谁让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少女撇撇嘴,"那家伙一见面就摆出专家的架子,我当然要耍他一下。为了保险起见,我回客房就让展馆发了声明,说展出的宝石是仿品——总要防着点小偷吧。"
鱼篓"咚"的一声倒在鹅卵石上。"你让展馆配合你撒谎?"小杰瞪大眼睛。
"永恒之晶——不对,应该叫金晶石——本来就是我家的东西。"艾比俏皮地眨眨眼,"真假当然我说了算。"
这理由...也太任性了吧?
小杰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不说这个了,想吃烤鱼吗?"
"可我只钓到一条小鱼。"小杰挠挠头,"今天真奇怪,溪里的鱼特别少。森林里的动物好像都躲起来了,几乎看不到..."
他的话突然停住了。清澈的溪水中,七八条肥美的鲈鱼翻着白肚皮顺流而下,银白的鱼鳞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推着漂向岸边。
小杰咽了咽口水,后颈一阵发凉。这些鱼...是死是活?他下意识看向艾比,却见她已经弯腰捡起最肥的一条,在手里晃了晃:"现在够吃了吧?"
——连水都没碰,鱼就自己漂过来了。
小杰盯着那些诡异的鱼,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
火堆渐渐变小,鱼烤好了,金黄酥脆,香气四溢。艾比只撕了一小块鱼肉尝了尝,剩下的全进了小杰的肚子。
"咦,你怎么不吃?"小杰吃得满嘴油光,说话都含糊不清,"挑食可不好。"
"最近吃太多了,看见鱼就反胃。"
"医院的伙食很差吗?"
少女用树枝戳了戳篝火余烬:"还行吧?只是我不爱吃鱼。"
"对了,艾比姐姐。"小杰又抓起一条鱼,"下礼拜我们镇要办海神祭,特别热闹,你也来玩吧?"
"好啊,"艾比歪着头想了想,"不过海神祭不是都秋天办的吗?怎么提前了?"
"最近海上不太平,"小杰的声音低了下来,"镇上的老人家说要办祭典冲冲邪气。希望别再出现死鱼潮了......等三个月污染期过去,大家还指望继续打渔呢。"
"放心,死鱼潮不会再来了。"
"咦?你怎么这么肯定?"
"秘密~"少女突然把半条凉掉的烤鱼塞进小杰嘴里,噎得他直拍胸口。
夕阳渐渐沉入海平面。
小杰用草茎串起最后一条鱼:"今天真奇怪......"他朝灌木丛张望,"我养的那只狐熊一直没出现。叫了它好几声呢,本来想分它这条鱼的。"
"可能是天气太热了吧。"艾比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谢谢你的鱼!既然你不爱吃,我就带回家啦。"小杰眼睛发亮,"那个能让鱼自己浮起来的招式太厉害了!能教教我吗?"
"这是天生的能力,教不了的。"少女轻轻摇头。
"哇!那岂不是天下无敌?"
艾比的笑意忽然淡了。她望向渐暗的天空,轻声说:"也就只能对付些小动物罢了。"她掌心枯枝"啪"地裂成两半,"遇上真正的强者……就不好使了。"
小杰缩了缩脖子,识相地闭上了嘴。
"走吧,该回去了。"她一脚踢散篝火,站了起来。
暮色渐浓,酒馆门前的风铃叮当作响。米特阿姨系着格子围裙迎上来,手里还端着刚烤好的苹果派。"第一次来,尝尝阿姨的手艺再走吧?"
艾比按住跃跃欲试的小杰,礼貌地摇头:"谢谢您,我刚吃过晚饭。"她指了指街道尽头,"不用送了,转过面包店就是医院,这条路我熟。"
小杰低着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声音闷闷的:"那...明天见?"
"明天见!"她笑着挥手,转身走进渐深的暮色中。
酒馆的灯光彻底消失在街角,少女突然停下脚步。她对着空荡荡的巷子,勾起一抹冷笑:"你打算跟到什么时候?伊——尔——迷。"
巷子深处的黑暗似乎有了生命,缓缓蠕动起来。一个高挑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就像夜色凝聚成了人形。过长的刘海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一双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我只是想确保你的安全。"声音平静得如同死水。
夜风撩起艾比鬓角的碎发,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用你那种...像盯梢猎物一样的方式?"
咸涩的海风突然变得锋利,卷着远处渔船的汽笛声掠过两人之间。
见对方沉默,少女嘴角扯出讥诮的弧度:"伊尔迷,你这身本事当杀手太浪费了。整天像阴沟老鼠似的窥探别人**,狗仔才是你的天职吧?"
"或许你说得对..."黑发青年的表情纹丝未动,仿佛她的讽刺不过是拂面微风,"但揍敌客家世代以杀人为业,我别无选择。"
艾比冷笑一声:"好一个'别无选择'。杀手先生现在是要和我讨论职业道德吗?"
"不,"他话音一转,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只是提醒艾比小姐,鲸鱼岛消息闭塞,你可能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新变化。"
月光下,他的嗓音清冷如刀:"'公主号'沉没后,作为总设计师,你父亲失踪的消息传开后..."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艾比的反应,"官方说法是畏罪自杀,但猎人协会、地下黑市,甚至V5联盟都更相信另一种可能——他带着某个不该带走的秘密逃走了。"
艾比手指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强迫自己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怎么?现在连杀手都开始兼职传八卦了?"
"不是八卦,"伊尔迷平静地说,"是价值几百亿戒尼的情报。就在今天,赏金又涨了十亿...死活不论。"
"所以呢?"她突然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是来报丧的,还是来讨赏的?"
伊尔迷眨了眨他那双无机质的黑眸:"别误会,这对你来说反而是好事。只要他们找不到你父亲,你就不是首要目标。"他的语气轻松得像是谈论天气,"这两天我已经帮你处理了三批人——有想绑架你的,也有打算直接提着你的脑袋去领赏的..."
海风突然变得刺骨。艾比低下头,碎发遮住了她骤缩的瞳孔。
——难怪父亲的手下全都失联...连伊斯特叔叔也...?
她咬紧牙关,喉间涌上一股血腥味。
"昨天的提议考虑得如何?"伊尔迷的声音突然柔和了几分,"我们两家也算是世交。跟我回枯枯戮山吧,揍敌客能给你最严密的保护。我们会帮你解决所有觊觎赏金的杂鱼,包括你父亲的旧敌——"
"世交?"少女突然笑出声来,眼神却冷得像冰,"就凭那几次见不得光的交易?"她模仿着他机械的语调,"'艾比小姐必须赔偿揍敌客家的重大损失'——昨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啊,那个啊。"伊尔迷的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在模仿人类"微笑"的表情,"因为有外人在场嘛。有些话...不方便当着律师的面说。"
骗子!昨天哪有什么"外人"?那个西装笔挺的"律师"根本是具活尸——胸口会起伏,手腕有脉搏,可那双空洞的眼睛后面,大脑早成了豆腐渣。这个混蛋一人演双簧,一唱一和,就是要逼她走投无路……
"真是难为你了,既要维持揍敌客家的体面,又要来当这个'好心人'。"艾比讥讽了一句,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不过我很好奇,如果我拒绝,你是不是就要换回昨天那副嘴脸了?"
伊尔迷歪了歪头,黑曜石般的眼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拒绝?"他舌尖轻舔这个词,仿佛在品尝某种新奇的概念,"艾比小姐,我想你应该认出我来了,你猜,为什么我也能在船难里活下来?"
海潮声在耳边忽远忽近。
少女沉默了良久,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刺向黑暗中的男人。
"船上的事情……最后一天,我记不清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伊尔迷·揍敌客——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她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你究竟想要什么?"
阴影吞噬了对方的脸,只余下那双漆黑的眼睛——此刻,它们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却让人本能地感到危险。
伊尔迷缓缓向前迈了一步。
脚步声轻得像雪花落地,却让人的心脏骤然收紧。
"你记不得了吗?"他声音平静得出奇,语调平稳得像在讨论天气,"真巧……"
"我也……不太记得了。"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整齐的牙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又一步。
距离缩短,空气却仿佛凝固。
"可是啊……"青年微微偏头,黑发垂落遮住半边脸庞,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入睡,"我一看到你,心脏就跳得很快……"
"快得像是要炸开。"
手缓缓抬起,动作优雅得像在表演慢动作,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颊。
最后一步。
呼吸交缠。艾比冷汗直冒,一下子不敢动弹。眼前的人平静得可怕,就像暴风雨前的死寂。
"我好想……"伊尔迷的声音越来越轻,语调却越来越平稳,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把你撕成碎片,揉进骨血里。"
他瞳孔微微放大,漆黑的眼底平静得如同深渊,却让人感受到某种即将爆发的疯狂。
"有个声音一直在我脑子里说——'只要杀了你,我就能……'"
——轰!
话如惊雷,狠狠劈进少女的脑海。
刹那间,破碎的记忆如海啸般席卷而来——翻涌的黑雾、刺眼的火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她的头像是被斧头劈开,剧痛之下,眼前骤然一黑,整个人坠入深渊。
……
夕阳如血,熔金般的光晕渗进病房,将雪白的墙壁染成暗红。
艾比猛地睁开眼睛。
皮肤上残留着黏腻的触感,仿佛死亡的余温仍未散去。她缓缓转动眼珠,瞥向床头的电子日历。
这是昏迷了一整天?
“蠢货!”脑海中,那道甜腻的童声突然炸响,阴冷得像是毒蛇在耳畔吐信,“两天不吃东西,活该饿晕!”声音顿了顿,又咯咯笑起来,“还有,不听话的眷属……得赶紧处理掉。我们太弱了,管不住所有同族……都怪你!都怪你不让我吃饱!”
她浑身一僵。
——这家伙进化了?
现在连嘴巴都不需要,就能直接在她脑子里说话?
“闭嘴!”少女咬紧牙关。
但阿比斯不依不饶,语调愈发讥讽:“如果让他杀了你,他就有可能取代你。王可以有无数个,但最强的……才能活到最后。”
“我让你闭嘴!”她死死攥紧床单,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这次可是我救了你。”童声骤然冰冷,带着居高临下的嘲弄,“要不是我压制住他对你的杀意,你早死了。真弱啊……我居然和你这种废物绑在一起。”
“我也不想!”艾比嘶吼出声,“你去找别人!”
“不行哦~”阿比斯咯咯笑起来,声音甜得发腻,却让人毛骨悚然,“毕竟,只有你……才能‘产出’……”
——唰!
寒光闪过。
少女抓起水果刀,毫不犹豫地抵上脖子,狠狠一划。鲜血喷溅而出,浸透衣领,在雪白的病号服上晕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喂!停下!”阿比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修复伤口要消耗能量的!蠢货!”
祂气急败坏地缩回黑暗。
她仰面躺着,任由血液浸湿枕头,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然而很快,那点冷笑便扭曲了。
——肚子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