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发病了?后来呢?"小杰眼睛亮晶晶地追问。
"我疼晕过去了,醒来时已经躺在客房里。"艾比眨眨眼,"大概是哪个好心的安保人员送我回去的吧。"
夕阳沉入海面,最后一缕金光被海浪吞没。
小杰依依不舍地挥手,懂事地没再纠缠。"姐姐,我过两天还来!你要继续给我讲故事啊!"
艾比笑着摆手:"好,快回家吧。"毕竟……夜晚可不安全。
脚步声渐渐远去。少女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再闻下去——她怕自己会失控地追上去,像对待之前那些"猎物"一样,将这个鲜嫩的小家伙撕碎吞噬。
夜幕彻底笼罩海岛。
村落里的狗突然集体噤声,原本此起彼伏的犬吠戛然而止。渔家窗内的灯一盏接一盏熄灭,仿佛有人正无声地掐灭火焰。
艾比站在礁石上,裙摆在海风里飘扬。月光下,她的轮廓似乎有些模糊,如同滴入墨水的牛奶,渐渐与黑暗交融。仔细看去雪白皮肤下隐约有什么东西蠕动,但眨眼间又恢复成白皙光滑的模样——任谁看去,都只是一个穿着白裙的纤弱少女。
浅滩处,寄居蟹们疯狂逃窜,硬壳在岩石上撞得咔咔响。一只海鸟刚掠过她头顶,突然发出凄厉的哀叫,笔直坠入海中。
她轻轻哼着无人能懂的童谣,赤足踩进潮水里。今晚的浪声十分欢快,哗啦啦地,像在催促——用餐时刻到了…
新的一天。
鲸鱼岛的黎明裹着咸腥的雾。
米特的酒馆里早挤满了人——尽管海水污染让渔船都歇了,男人们还是雷打不动地来这儿灌黄汤、吹牛皮。
"嘭!"杰克的拳头砸在桌面上,啤酒泡溅了对桌的老汤姆一脸:"撞邪了!老子连着三天做怪梦!"
"找死啊!"老汤姆抹着胡子上的酒沫,"正好老子昨天也做了个怪梦。咱们比比?"
众人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老子梦见个光溜的美人鱼,刚搂住腰——"老汤姆猛地龇牙,"那贱人突然张开满嘴鲨鱼牙,'咔嚓'咬断老子胳膊!血喷得比鲸鱼喷水还高!"
酒馆里炸开哄笑,有人吹口哨:"海神专治老色鬼!"
"这算个屁!"杰克扯开衣领,"老子梦见整个海湾漂满死鱼,结果——"他声音突然发颤,"那些臭鱼全他娘竖起来了!鱼鳃一开一合,杰克...杰克...跟叫魂似的!"
笑声更响了。
角落传来酒瓶"咣当"声。瘸腿巴德盯着发抖的右手:"老子昨晚梦见海水变成沥青,里面伸出来几百只手..."他喉结滚动,声音越来越低。"全是十年前沉船的兄弟...最后漂上来的是我婆娘...烂得只剩骨头...还在笑..."
酒馆里,笑声渐渐消失,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都给老娘闭嘴!” 老板娘米特“砰”地把酒杯砸在吧台上,震得架子上的酒瓶直晃荡,“再胡说八道,今晚全喝西北风去!”
一股腐烂的咸腥味突然灌进酒馆。
“海……海上……” 村口的小年轻撞开木门,脸色惨白,“全是死鱼!漂过来了!”
吵闹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挤向玻璃窗。
——海面泛着七彩油光,白花花的死鱼肚皮朝上,密密麻麻铺满整片海湾,像片巨大黑白色地毯。在更远的海平线上,有团巨影正缓缓隆起——
“操……” 老汤姆的威士忌酒瓶砸在地上,酒液渗进地板缝。
黑影越来越高,像座浮出海面的山。可鲸鱼岛附近根本没有山。
“礁石?” 有人小声问。
“放屁!” 杰克声音发颤,“礁石会动吗?!”
黑影蠕动着,表面泛起黏腻的反光,像覆盖着一层湿漉漉的皮。
突然,一道裂缝在顶端裂开,露出猩红的内部。
“那是……嘴?” 瘸腿巴德倒退两步,撞翻了一张椅子。
海风骤然停了。
死鱼堆里,传来“沙沙”的摩擦声。
一条鱼翻了过来。
眼睛是纯黑的,直勾勾盯着酒馆的方向……
三天后。
潮湿的海风裹着消毒水味从门缝钻进来,艾比鼻尖一动——他们又来了。
这次调查员们没穿标志性的黑西装,两人眼下都挂着青黑,像被抽干了精气的尸体。
大胡子亚伦的黑眼圈几乎垂到嘴角,一把拽过椅子坐下。
"艾比小姐,"他嗓音沙哑,"三天了,您该给我们一个交代了。"
瘦高个阿尔文杵在他身后,眼白爬满血丝。他嘴角抽搐两下,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您...气色不错。"
艾比懒洋洋地陷在枕头里,指甲"叮、叮"地敲着金属床沿:"托二位的福。"她忽然眯起眼睛,"不过我看二位倒是憔悴了不少,最近......睡不好?"
空气瞬间凝固。
"艾比小姐,我们不想再绕圈子了。"
亚伦"啪"地将游轮结构图拍在床头柜上。"公主号载客一万两千人,船员三千——"他指关节重重敲在图纸中央,"搜索队连块完整遗骸都捞不着。"
“小姐,我劝你配合调查!这样对大家都好。”
阿尔文站在阴影里,打开手机:"二十艘救生艇,五艘巨型飞艇,足够塞下整船人。为什么一艘都没用上?遇难者家属们都闹疯了。"
他把手机怼到艾比眼前,"自从出事后,您父亲手里5%的公司股份,现在每天蒸发两千万。今早董事会已经——"
"我父亲?"少女突然打断他的话。
她慢悠悠支起身子:"那他人呢?怎么不亲自来问我这个……亲生女儿?"
病房的空调突然发出"咔"的异响。
亚伦和阿尔文交换了个眼神。后者手指无意识地蹭过西装内袋——那里藏着一把冰冷的格罗特17。
"令尊最近……很忙。"他喉结滚动,艰难开口。"公司现在每天要应付上百家媒体,还有那些举着遗照的家属……"
"两位——"
艾比突然抬头,瞳孔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冷光,"觉得我很好吓唬?很好骗?"
亚伦的录音笔在掌心微微一颤:"你什么意思?"
"那晚我确实看到了有趣的东西。"她猛地拽住亚伦的领带,将他扯到面前,"比如……某个东西撕开救生舱门的样子。"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喉结,"那些人拼命往艇里挤,活像罐头里的沙丁鱼——"
阿尔文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落。
这三天,他梦里全是成堆的尸体和死鱼,现在,那些画面仿佛顺着他的气管爬上来,堵在喉咙里。他打了个寒颤,一股刺骨的冷意从脊背窜上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贴着他的皮肤游走。
窗外,海鸥惊飞,接着传来"扑通"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坠海。
"我们改天再来!"亚伦猛地拽住同伴后退,皮鞋在地板上打滑。他指尖发僵,寒意从指尖蔓延到手腕。
出门时,他还不小心撞翻输液架,玻璃瓶炸裂一地,无人注意那些碎片诡异地避开了病床……
病房门在身后重重关上。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拉长、扭曲,肩颈处鼓起不自然的肿块,像是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阿尔文捂住喉咙,声音嘶哑:"你……有没有觉得……很冷?"
亚伦没有回答,只是拼命加快脚步。
尽管现在是盛夏,他们的呼吸竟然在空气中凝成白雾……
病房内,艾比目送两人仓皇逃窜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真可惜……"她轻轻舔过嘴唇,"差一点就能加餐了。"
送走了两位烦人的调查员,艾比仰躺在床上,五指张开,灯光洒在她的皮肤上。曾经,她的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像蒙了一层薄霜,而现在却透着诡异的健康粉晕,仿佛皮下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某种更鲜活的东西。她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摩挲着床单——又饿了。
护士小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瞪着满地的玻璃渣惊叫:"天啊!玻璃瓶怎么会碎成这样?"
"闭嘴。"艾比淡淡开口,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护士浑身一僵,像被无形的线勒住了喉咙,踉跄着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再次响起。艾比以为护士回来了,语气缓和了些:"进来吧,门没锁。"
推门而入的却是两个陌生人。
站在前面的男人身形修长挺拔,黑绸般的长发垂落肩头,一身改良式练功服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漆黑的瞳孔像猫科动物般微微竖起,在昏暗的病房里泛着幽光。
他身后跟着个西装笔挺的眼镜男,镜片后的眼神略显呆滞,像是长期被数据表格消磨了灵魂,只剩下机械般的精准。
艾比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最终停在长发男人脸上:"请问……你们是?"
"你好,艾比小姐,我是伊路米·揍敌客。"
那人轻轻抚了抚垂在肩头的发丝,语气平静:"或许你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我们家族在业界还算有些名气。"
一双上挑的猫眼微微眯起:"你父亲哈森先生曾和我们做过交易,可惜……他没履行承诺。这给家族造成了不小损失。今天来,是想和你谈谈赔偿的事。"
眼镜男递上一张烫金名片:"艾比小姐,我是约翰·史密斯,您父亲的遗嘱律师。"他的声音平板无波,"关于遗产清算和债务处理,需要您亲自确认。"
遗产?!"艾比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赔偿?债务?"这些词在耳边嗡嗡作响,像一群嗜血的虫子在脑子里蠕动。
明明医生说过她已经痊愈了——可此刻,胸腔里却泛起一阵尖锐的刺痛。
片刻之后,少女抬起下巴。
“请进。”
两人走进入病房,一缕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飘进来——像是陈年的血,又像是深海鱼类腐烂的腥气。
艾比深深吸气,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疼痛能让她保持清醒。至少现在,她必须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