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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咚咚咚。”这时，门外有人敲门。
见笛飞声点了点头，四象青尊才去开了门，见人便是一愣：“老刘，你怎么来了？”
“笛盟主召集心腹，可是出了什么事？”刘如京站在门口，边挤进来边说道：“我差不多好透了，就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前不久的婚宴，他当然是去参加了。
可惜眼睛不太方便，只能坐在角落里，由专人照顾，酒菜也不能多吃。
当然，这是好事，因为门主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逮着他，用扬州慢温养眼部经脉，发现另一只眼睛单独用了太久，也有些不太好，便更谨慎了。
因需要过于精妙细致地控制内力，这个治疗小心翼翼地持续了好几日，期间自然有要求，禁酒水和辛辣刺激或发物。
刘如京又欣喜又郁闷，还好门主说下次婚宴他可以和妙手空空一起补个痛快，又把他交给救过他的陆剑池，一道回了金鸳盟。
“青尊，你将前因后果说一遍。”对于忠心耿耿的刘如京，笛飞声的观感确实很好，也并无隐瞒之意。
刘如京坐在离角丽谯最远的位置，认真听了四象青尊的说法，忍不住笑了：“笛盟主行事向来魔道做派，嗯我是说干脆利落。”
他笑完挠了挠头，才道：“但理由很好找，我不知道门主有没有说过，当年朝廷为什么授权给四顾门掌管江湖之事？这可等于一国有两制、天上有二日了。”
笛飞声若有所思：“他才跟我说过，云隐山深藏江湖，收徒一向严格，但只要达到了下山的要求，便可自行外出游历、结交好友。当年，漆前辈知晓相夷志向，就写信给好友，正是本朝勋贵中的一位帅才。”
“我就是这个意思。”刘如京冷笑道：“说来也巧，漆前辈这个朋友和万圣道颇有交情。他看了漆前辈的信，又亲自见过门主，极是赞赏，就有心推举门主掌管江湖，还寻了万圣道封家之人一同上书。”
金鸳盟的高层都吃了一惊。
“彼时，单孤刀已勾结万圣道。然他不学无术，纵然封家有心相助，也无力去做。”刘如京抱臂嗤笑：“万圣道这才退而求其次，将门主顶上去，再支持单孤刀在四顾门内架空门主。”
笛飞声气乐了：“他可真是烂泥巴扶不上墙。”
“封家也真是。”四象青尊摇了摇头：“我族王室可以疯，不可以蠢，更不可以长得难看。”
角丽谯更是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就是。再说了，只凭一块玉佩认人，要不是封磬当真忠心不二，我都要以为他们是为了复国后好篡位呢。”
两仪仙子、炎帝白王、阎王寻命和无颜忍俊不禁。
“咳。”四象青尊的眼神有一点飘。
他曾经有过这个怀疑，后来被封磬用蠢打消了，赶忙将话题拉回原处：“但这和我们要找的借口有关系吗？”
“有。”刘如京认真地点了点头：“都说业火痋能让生灵涂炭，但若真是如此，南胤怎会灭国？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各位，单孤刀的大局观和门主相比，天壤之别尔，这理由便不必找了！”
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骄傲的神色，揭开底牌似的断然道：“以门主当年被单孤刀觉得狂傲、其实天差地别的眼光，笛盟主若为了立场讨要冰片，让单孤刀用业火痋控制朝廷造反，恢复武功的门主只会觉得可笑之极！”
不用刘如京再说，笛飞声已然明白了：“不错。”
“相夷会毫不在意地把最后一枚冰片扔给我。”他语气很是笃定：“再让我给单孤刀带话，说就要挑他功成之日，当众杀了这叛师负义之徒，保管单孤刀深觉受辱却不会怀疑。”
大家恍然大悟，齐齐点头。
是啊，李门主昔日何其清傲？！以他十五岁就天下第一、无人能敌的武功，根本不会看得起业火痋这压根阻止不了南胤灭国的玩意！
“真是好得很，这又是一次羞辱。”角丽谯柔声说道：“我那表哥越是不在意业火痋，为了业火痋绞尽脑汁的单孤刀就越会恨之欲狂。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啊。”
笛飞声轻轻颔首，对四象青尊道：“那你便去吧。”
四象青尊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笑道：“属下倒是有不同的想法。”
“也多谢圣女的提醒。”他看了一眼角丽谯：“这回最好是让别人去。”
角丽谯对刘如京嫣然一笑，眸中亮色熠熠生辉：“有劳了。”
刘如京嘴角抽搐：“……也是，他以为我是被方少主和陆兄一起救回金鸳盟了，而笛盟主这等武功和心志想必也不在意业火痋。”
“……”笛飞声发自内心地想，你们南胤人可真会气人啊。
但是，事情确实就这么解决了。
捅过单孤刀要害的刘如京从金鸳盟前去万圣道，冷笑着甩出四枚天冰，指着单孤刀破口大骂，说门主听完就把冰片直接给笛盟主了，还让我给你这叛师负义之徒带话，你功成之日就是埋骨之时，南胤业火痋救不了你，我这就去京城新四顾门，等着看你好戏了！
“冷静，您冷静啊！”封磬跪在地上，一把抱住单孤刀想拔剑去杀了刘如京的胳膊。
刘如京是笛飞声让方少主和陆剑池救走的，又是李相夷的死忠，要是把他杀了，就没有明天了。
“李相夷，又是李相夷！”看着刘如京大笑而去的背影，单孤刀气得把四枚天冰摔在地上，眼前发黑：“笛飞声是，李相夷也是，他们都瞧不起我南胤，瞧不起……我。”
那也要看，您有什么值得天下第一第二看得起的。封磬慢慢松开手，瞧着单孤刀愤然而去，苦笑着伏在地上，几乎已看见了南胤的末日。
就算能用业火痋控制皇帝和朝中臣子，面对李相夷无物不破的剑，又有什么胜算？
或许笛飞声会出手？
可他毕生所求，不过是和李相夷比武。
金鸳盟的海运独立，只是笛飞声希望专心习武的附带品，绝不会全力相助。
或许，我应该送一些种子回族地？
不，族地也不一定安全，还是隐姓埋名、分批各走最好。
“啪嗒。”封磬爬上前去，颤抖着手捧起四枚冰片，将罗摩鼎打开。
业火痋飞了起来，轻轻落在他肩头。
封磬悄悄藏起几只，打算找好适合族人隐居之地，以此控制当地官员。
至于堂弟他们私底下做了什么，他不打算过问。
以皇族为中心，是他们自幼受的训，封磬相信族人就算有怨言和想法，也顶多不过想方设法自保，不可能主动去坑害主上。
仍然是万圣道的密室，李莲花已坐了很久。
“哎呀呀，主上这婚结了，新郎我们只看见了一个。”
“都别提新郎了，喜糖喜酒都没捞到。”
从云隐山回来，他费了不少劲安抚没能参加婚宴的下属们，现在倒是被打趣的哭笑不得：“行了，你们行了啊，等大功告成，宫里肯定会大办一场，到时候酒肉喜糖管饱管够，行了吧？”
“嘿嘿，您这话我们几个可记住啦！”封家堂弟大笑一声，又敛起了笑容：“不过，您亲自来此，是终于要行动了吗？”
李莲花点了点头：“极乐塔之事，已通过阿飞告诉单孤刀，有皇族为假、他为真的证据，又终于开了罗摩鼎取了业火痋，被三番五次刺激的单孤刀马上就要动手了。”
听殿内里传出的大叫声，他怕是要气疯了哈哈哈。
啧，刘大哥故意传那样的话，偏偏符合十年前自己狂傲的脾气，不会让单孤刀怀疑，只会把人气炸，这招数可真损。
李莲花的唇角轻轻一扬：“最近一段时间，单孤刀应当会暴躁多疑，你们听他意思行事，不用专门联系我。”
“之前让你们想办法拖延用业火母痋培养子痋的时间，本就仗着这些年你们尝试炼制业火痋总是失败，单孤刀对此不敢肯定。”他深思道：“现在，罗摩鼎打开，业火子痋应当够用。”
李莲花站起身，在室内缓步逡巡，似乎有点儿犹豫：“他下一步就是控制朝堂，而当众掀开此事最合适的时机，莫过于正月初一皇宫祭祀大典。”
可是，重生至今，自己做了很多，削弱了万圣道，又是正大光明归来，还提前让单孤刀知道了大熙如今的皇室血脉为假之事。
如此一来，某些事肯定不会一如前世了。
“可我觉得，单孤刀等不到那个时候。”他停下脚步，语气很是肯定：“更可能是用业火痋控制轩辕萧，再和无戒魔僧一起潜入皇宫。”
李莲花平静地说道：“他会直接控制皇帝，下旨撤回四顾门的江湖自治权，再以我十年方归而四顾门能人尽去且武林这些年颇有动荡为由，对整个江湖解释。”
“您是说……”封家堂弟睁大了眼睛：“他会直接用我万圣道取代您让石水院主重建的四顾门？”
李莲花点了点头，眼底划过一抹嫌弃：“单孤刀不学无术，孤仗武力。正巧皇帝无子，只需以公主的性命逼迫皇帝下旨就行了。”
“至于盈妃的事情，这是绝招，不会一开始就用。”熟读经史的前任李门主觉得可笑，又笑不出来：“他肯定会用李家后人的身份入宗室，辅以万圣道的支持，去争夺下任帝位，觉得自己必胜，从此天下大定。”
在场的人一起沉默了。
这看似是个好办法，如果不是他们弄来奏折之后也跟着学了，怕是察觉不到里面少了军方勋贵的身影。
于是，你就拿你的血统、痋虫和江湖势力，在没有治国能力，对各地也没有多少控制力的情况下，去抢皇位？
笑死，那你就算控制了京都，不还是个显眼的靶子吗？
等闹得民不聊生了，要么被身在边疆的勋贵回来摘桃子，要么被外族攻入而灭，定然在青史中遗臭万年。
第30章
这一切，果然如李莲花所想。
不久，熙帝听信万圣道言李相夷十年方才归来、四顾门大不如前之话，哪怕公主清儿再三为李相夷鸣不平，都没能改变他的决定。
宫中就对外颁布了圣旨，这旨意甚至是当众下到新四顾门的——
李门主中碧茶之毒，虽已处置叛徒，然百川院四位院主实有过错，当罚之，故撤回百川院乃至四顾门的江湖自治权，转交万圣道以观后效。
特赐黄金、白银、令牌、各种稀药等，予李门主一人，望好好修养，且准游走江湖时仍可先斩后奏。
“李某谢陛下。”李莲花噙着一点洒然的笑，对来宣旨的杨昀春颔首。
一块来的轩辕萧绷着个脸，见李莲花收起圣旨，才礼貌地唤了一声：“李门主，老夫此番前来，还有要事。”
他说着，目光软乎了一下，瞥了一眼低下头、红了耳朵的杨昀春。
“我没意见。”李莲花当即失笑，伸手拍了拍杨昀春的肩膀：“石水跟我说了，她也没有。”
杨昀春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那我们商量个良辰吉日？”轩辕萧的老脸总算舒展开了。
和上辈子一样，就算种了痋虫，人的感情总是不会改变的，譬如师徒父子之情。李莲花瞧着这师徒俩，眸色也有些柔软：“里面请。”
当然，不知道当年实情的轩辕萧，没提单孤刀一事。
李莲花想到前世他是支持单孤刀的，便也不可能提。
双方就这么走到四顾门的客厅里，单纯商量起了杨昀春和石水的婚事。
李门主表现的淡定，轩辕萧表现的平静，新四顾门众人哪怕因丢了权有点无措，也很快就冷静下来。
大家只是还小声地议论着，神情有些忧虑烦躁。
“哼。”回到四顾门有几日了，刘如京这才从角落里转出来：“你们都嘀咕什么呢？”
有四顾门老人见这些年待在百川院查案的刑探们不敢吱声，便接话道：“这不是差事突然丢了嘛，那我们以后做什么？”
“不必担心。”石水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先前在后堂处理公事，听见动静才急忙赶出来：“你们莫不是以为，万圣道是老派势力，就能对我四顾门取而代之？”
“江湖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万圣道存在已久，成功掌管过武林吗？”石水觉得很好笑：“是门主横空出世，才有四顾门。某些人东施效颦，迟早原形毕露。”
大家恍然大悟，一下子就都淡定了。
是啊，李相夷那样的煌煌大日百年都无一出，担心被取代个什么哦。
明亮的厅堂里，结果也是圆满的。
李莲花特地选了明年的一个好日子，理由拿得出手，是要留一段时间为杨昀春和石水的新婚做点准备，譬如嫁妆和新房。
当然，当事人杨昀春在师父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里，早已溜了出去。
“私事已了，现在说点正事。”轩辕萧放下茶盏，忽然就严肃了起来。
李莲花却是将目光投在不远处的酒爵上，随口道：“前辈请讲。”
他其实已不太爱喝茶了，更喜欢喝酒。
这么想着，李莲花的指尖轻轻抚过腰间，落在少师剑的剑鞘上。
笛飞声让人把剑送来的时候，他就发觉剑鞘尾端多了一枚玉珌，材质是和田玉，颜色鲜亮，边缘被打磨得圆润光洁。
最让李莲花注目的，是这玉珌上雕刻了精细的螭龙纹，螭纹间隙更是点缀着细密的鳞纹，肉眼很难看清。
不过，读过不少书的李相夷记得清清楚楚，螭龙纹的寓意是战无不胜。
他低着头，轻轻勾起了唇角。
“李门主！”轩辕萧打断了李莲花的思绪：“敢问你意下如何？”
一心二用的李莲花回过神，抬眸浅浅一笑道：“谢陛下厚爱，但不必了。”
他可没心思和轩辕萧纠缠。
“我一介草民，纵然曾经名声不小，也不适合出席正月初一皇宫祭祀大典。”李莲花举杯饮了一口清淡的茶，抑制着去拿酒爵品尝美酒的冲动。
话说回来，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酒的呢？
似乎是上辈子死后，看着老笛经常饮酒舞刀、宣泄情绪之时。
烈酒烧喉，喉结激烈滚动，肌肤染上层层赤红。
狂乱的刀依旧一往无前，在腰身灵巧地摆动中，劈出开天辟地的架势，身影却像轻盈的赤蝶，扑倒在山野的花丛中。
天为被，地为床，发丝飞扬，一醉方休。
他几次伸手，抚过笛飞声湿润的唇与眸，都只是无声地穿了过去，像一缕缕风。
可浓烈的酒香味让自己很是眼馋，便俯下身触上笛飞声的唇瓣，隔空饮了一滴，从此再无法忘怀。
“再说，没了江湖事要管，我麾下倒还有不少刑探亟待转行干点别的。”李莲花抬起了头，煞有其事道：“左右年关将近，我打算先花点时间指点他们，看看能不能脱胎换骨，还真脱不了身，只得辜负陛下好意。”
轩辕萧被堵得严严实实，又不能撕破脸，遂冷哼了一声，不再提了。
李莲花又客气地寒暄了两句，他便起身告辞。
再想到这位前辈上辈子的死法，李莲花不免生出了同情心，便特地吩咐刘如京送他出去。
“等等……”轩辕萧正欲抬脚，又突然一晃，身子停了下来：“我徒儿呢？”
李莲花瞧出他眸中一闪而逝的茫然，暗自好笑。
事已至此，单孤刀肯定已经和无戒魔僧闯宫控制了皇室。
被种了痋虫的人，除了感情极深的时候，其余都是听令行事。
轩辕萧还能记得为了徒弟的婚事来找他，就不错了，其他说辞不过是单孤刀用来分散自己注意力的而已。
但他这辈子给单孤刀添了不少麻烦，轩辕萧被种痋虫的时间显然短暂，控制的也不太好，单孤刀搞不好是这几日才得手，方出现了这个破绽。
不过，单孤刀不可能和皇帝说他和我的杀师之仇，也不知道皇帝此生打算如何垂死挣扎。
嗯，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哦对了，去把昀春叫来。”李莲花心里想着，像模像样地打开了门。
他状似指指点点，对守在门口的刘如京道：“你记得跟石水说一声，虽然江湖儿女用不着太讲究，但她和小杨在婚前还是别见了。”
“是啊是啊。”轩辕萧从那个状态醒神，不由得点了点头：“一辈子就结一次亲嘛，是要讲究些，得尽善尽美。”
不愧是如师如父的，他这是希望徒儿与徒媳百年好合、一生顺遂呢。李莲花无声一笑。
可是，这笑又一瞬抹去，恨意悄然滋生。
要是我师父在，老笛和我的婚事，他能做两次主桌，喝很多美酒，再被师娘揪耳朵。
“慢走不送。”李莲花垂下眸，送轩辕萧带着杨昀春离去，轻轻关上了门。
他孤坐在室内，就算知道单孤刀很可能会被糊弄过去，以为自己会反其道而行之，在正月初一众目睽睽之下闯宫出手，也只是抿唇一叹。
单孤刀，你害我的，前世今生其实我都已看开了，唯独师父的仇不能舍去，你必须付出代价。
“门主。”刘如京敲门进来了。
他蹙着眉，叫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等晚一点。”李莲花笑了起来：“天色暗了，我们就去方宅。”
如果没猜错，圣旨应该也到方宅了。
京城另外一处，方宅。
“方驸马，恭喜了。”传旨的太监笑眯眯地接过赏钱，看着方府的人欣然收起赐婚圣旨。
方则仕眉眼带笑：“是犬子之幸。”
倒是方多病低头不语，眼角余光扫过一起来传旨的人，视线集中在骨节和腿脚上，轻轻拧起了眉毛，脸上没个喜色。
“方驸马？”太监也发现了这一点。
何晓惠心中暗骂，赶紧从背后推了这不省心的儿子一把。
“哦。”方多病如梦初醒，抬首挠了挠头：“上次在女宅，我与公主聊得很开心。后来女宅案结束，姑娘们各自回老家，公主还嘱托我跟进后续，我派了山庄的人跟着，现在还好一阵了，得跟公主说一声。”
他双掌合十，对传旨太监笑得从容坦荡：“公公可能稍等片刻，容我去写个信，你帮我送进宫给公主汇报一下。咳，对了，公主如果婚前有回信……”
“方驸马客气。”传旨太监眸色一深，随之笑了起来：“杂家昔日是皇后宫里得用的，既然公主早有吩咐，自然得等等。”
他不经意地回过头：“你们都在这里等着。”
“公公，这……”其他太监对望着，面有难色。
其中之一似不经意地看了看他，眼底有飞快闪过的警告之意。
“既然是当年皇后娘娘跟前得用的，公公就更不是外人了。”方多病往旁边一闪，领着他往后堂走：“还请去我书房稍候，嗯都不是外人，也不瞒公公，公主处可有我要注意的，还请指教一二？”
方则仕恍然大悟，拉着夫人，一起招待剩下传旨的人：“哎呀，几位别急，我这儿子害羞的很，你们别一块说。来来来，传旨也不容易，大婚在即，来喝两杯先。”
这么一挡，两人的身影便没入宅中，很快不见了。
饶是心中恼怒，被留下来监视此人的太监们也不好离开，总不能引人怀疑。
“驸马果然如公主所言的那样聪慧。”走到长廊里，那太监便用极快的语气道：“我本来还想，怎么才能把话带到。”
方多病轻声道：“陛下和公主可还好？”
“不好。”为了防止别人起疑，才会让皇后重用过的、皇帝与公主都信任的太监来传旨，他当然算得上是皇室的心腹，此刻也不隐瞒：“万圣道拉拢了一批江湖势力，联手朝中心思不正的小人，控制了皇宫。”
方多病打开书房的门，见人跟进来，赶紧关好门。
他拿了纸笔，装作在写，其实把早就写好的信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他们怎么做到的？”方多病小声道：“是不是靠痋虫？”
公公苦笑着，点了点头：“一半是，皇城司中有很多人被控制了，轩辕大人有没有中招，目前不敢肯定。”
“陛下急着将公主嫁给我。”方多病呢喃低语：“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公公深深一礼：“还请驸马保护好公主。”
“以公主的脾气，是不会示弱逃避的。”方多病哑然失笑：“我猜你来找我，也是公主之意，陛下怕是只想让公主避开风波。”
公公无言以对。
“放心，不会出事的。”方多病淡淡说道：“请转告陛下，既然无子，不妨看开一点，把太子之位丢出去，由着宗室们先争一争。也正好能给野心勃勃的那位增加点麻烦，转移注意力。”
虽然宗室本来就人丁稀薄，但陛下多年无子，他们也不是毫不心动。
他顿了顿，又笑道：“说句不好听的，陛下只有一女，百年之后江山谁主，重要吗？不如趁着现在还能做主，把公主的婚事决定了，再把皇陵建好，选个性子大方的太子，保证一代之昌，史书上便无过有功。”
好像有点道理？这位公公陷入了沉思。
“当然，游戏也该有规则。”方多病悠然道：“万圣道破坏规则，会有人动手的。请转告陛下，耐心点等着。”
公公骤然一惊：“驸马是不是知道什么？嗯，对了，痋虫的事情我明明没提，驸马就猜到了。”
“嘘，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方多病抬指竖在唇间：“陛下对万圣道过于信任，我等就算查到了南胤遗族和业火痋，有了怀疑，这没凭没据也无法上报啊。”
他无奈地说道：“要不然，也不至于万圣道都狗急跳墙、以下犯上了，我还没收到消息，等公公来了才猜到不对。”
“不过，我师父剑神李相夷应该知道点什么。”方多病煞有其事地道：“他当年中毒，四顾门四分五裂，引发这一切的单孤刀尸骨还是假的。这一系列事儿爆出来的时候，他可能就怀疑了吧？不然不会让我私底下去查假尸体身上南胤迷香的事儿，最后查到老牌势力万圣道头上。”
原来如此，李门主是这么查到万圣道的。公公若有所思，露出个笑脸：“辛苦驸马了，我回去定会禀报陛下。”
方多病赶忙把信笺塞进他手里，难得憨笑道：“咳这个不是借口，是真的，烦请代我向公主报个平安。”
“好。”公公莞尔一笑，心中一定。
而后是一番宴席，酒足饭饱之后，他们终于从方家离开了。
方多病径直往后院走。
“师……师伯。”他敲开一扇门，看了一眼，不禁咂舌：“好多啊。”
笛飞声正坐在桌案后。
桌案上，堆了好些本卷宗，都是李莲花让人送来的。
其中，包括了十年来一甲和二甲的名单及考题与策论、目前还建交的各国使臣来往名单与礼物清单、二十年内各地天灾及所派钦差名单和当年相关国策。
不是不头疼，但笛飞声看着这些被抄来的卷宗上，李莲花留下的笔迹，清楚他的道侣已经都做过功课了，自然也不甘示弱，日日点灯熬油。
天色已晚，星月无光。
房间的角落里，烛火摇曳而昏暗。
妙手空空呼呼大睡，脸上还有些许没擦干的墨汁。
他椅子下面，是新抄写的，堆了两大箱子，还没来得及送去给李莲花。
“你们俩还真拼。”有人推门而入，忍不住慨叹。
这慢了方多病一步过来的，自是饭后先把何晓凤送去休息才赶过来的展云飞。
“哟，这不是外交辞令嘛。”他翻开随便一本笛飞声已经看完的，又挑挑拣拣看了下桌上分了几摞堆放的大致分类，已是心中有数：“哦，科举出来的前两甲，只要留在朝中，迟早成为重臣。”
展云飞笑着摇了摇头：“他们的策论观点不同，直接代表了朝廷当年争辩的是什么，也体现如今朝堂中的不同阵营。而当了皇帝，却不是正常继位，难免受各国试探。使臣名单和礼物清单，刚好能看出一点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方便合纵连横。”
“天灾、钦差和国策就更不用说。”他曾做游侠，对民间事很是熟悉：“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但天灾的种类总共就那么多，对策也那么多。都掌握了，再根据发生地的实际情况，很容易就能看出找谁取经最合适。”
展云飞不得不感叹：“李莲花真是天生当帝君的料！”
“但笛盟主你嘛……”他歪头看了看努力上进、气势很盛的笛飞声，实话实说道：“你不适合当皇后。”
笛飞声没吭声。
方多病戳了戳展云飞的后腰，示意小姨夫别说话了。
展云飞自然看得出来，笛飞声的眼神变得冷冽了几分，赶忙举起手道：“我可没别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你和李莲花站在一起，不像传统意义上的帝后，更像双王。”他认认真真地问道：“不过，历史上，有帝后同朝吗？如果有，应该很适合你们。”
方多病举起了手，弱弱道：“唐高宗与武女帝？”
“诶，还真的挺像。”展云飞瞧着笛飞声堪称昳丽多情的眉眼，再想想一袭布衣似清癯瘦弱却心思深沉的李莲花，不由得感叹万分。
笛飞声难得感受到，什么叫做又好气又好笑。
“我功课还没做完。”他懒得跟这两个活宝计较，直接指着门，发出了灵魂质问：“你们是也想留下一起补课？！”
展云飞和方多病对望一眼，又看了看黑掉的天色，快快地跑出去了。
不过，到房门口的时候，方多病总算想起正事。
他回过了头：“咳，刚才有宫里的太监来传旨赐婚，可见万圣道已经动手了。”
“嗯。”笛飞声一点都不意外。
方多病也不废话，直接蹿了出去，用的是李相夷的婆娑步。
“对了……”展云飞倒是欲言又止，回眸提醒了一句：“最近，朝堂上不太安宁。”
笛飞声微微拧眉：“除了单孤刀让万圣道拉拢人手，还有哪个方面出现了混乱？”
“有些人本来是中立的，但最近都偏向了万圣道。”有声音由远及近。
展云飞眨了眨眼睛，目光微微扫动。
说话的人，是把宫中来人安安稳稳送走了，才走过来的方则仕。
“哼。”笛飞声当即恍然，视线如刀尖，扫向角落软榻上的妙手空空。
装睡的神偷一秒跳了起来，早已憋笑憋得脸色通红：“噗咳咳。”
“笛盟主。”但他能与李莲花为友，段数可比方多病、展云飞强多了，竟直接蹿到了笛飞声面前。
妙手空空打量着这位不是特别熟悉的金鸳盟尊主，挠了挠头：“花花说了，不让我告诉你诶。不过，他可能只是怕你按捺不住，跑去都杀了？”
“是芙蓉膏的事情吧？”笛飞声淡淡道：“他提了一点，遮遮掩掩地承认，说是都交给你了。”
此时此刻，忽然有咳嗽声从窗外传来：“咳咳。”
笛飞声定睛一看，险些忍俊不禁。
李莲花一身红衣，恰如十年前李相夷深夜叩门，正倒挂在他窗外呢。
刘如京站在后头，一脸就算是门主我也不忍直视这一幕的无奈。
“花花。”妙手空空看笛飞声开窗把李莲花放进来，抬手打了个招呼。
刘如京没有进屋，而是留在外面守着。
之前的年华里，他的眼睛看不见，倒是练就了听声辨位的本事，全身感官都很敏锐。
黑暗中，刘如京自行承担起了为这次密会护法的重任。
屋内，妙手空空转头看了眼点头不语的方则仕，又道：“方大人可能已经猜到了？”
“我天机山庄附近，曾也有姑娘被拐走。”何晓惠是最后一个到的，她手里拿了一份名单：“知道女宅案之后，我让各地钱庄跟进了一下，真是触目惊心啊。好在百川院也有所戒备，开始就派人护着她们呢。”
烛光之下，高手齐聚。
只有方多病今晚作为驸马被灌了太多酒，适才走得太快，是回房休息了。
当然，这也是在座各位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去做的——
小孩子快成婚了，开开心心就行，这种太脏的事情还是别让他知道了。
李莲花这么决定，则是知晓上辈子方多病和清儿为此杀了多少人，才不愿小夫妻俩此生再沾那么多血。
“这是姑娘们陆陆续续说的吧？”李莲花接过名单和详实的记录，很认真地看了一遍：“应该每一个人都只知道一点点，还无法肯定自己知道的内容有没有价值。”
如他之前推测，女宅的姑娘们知道的不多，但也不是一无所知，只是都有所保留，没在当时就告诉他们。
显然，角丽谯的突兀出现，在这群聪明的姑娘们看来，还是很有破绽，当时的感动是真的，但她们命途多舛，自我保护而本能留下筹码以待未来。
若金鸳盟和百川院在她们回乡后没有给予保护，这些情报可就没这么容易到手了。
别看只有几个姓氏、容貌描述、脾气性格的整理，但交给朝堂有人的方家，再找到具体是谁，便如同以点破面，很快就有了答案。
“对，幸好百川院的人一直坚持没撤，才没让姑娘们被坏人吓唬到。”妙手空空郑重其事：“唉，人心得有多恶毒，才能三代百年都这般作恶多端？”
玉楼春死不足惜。
女宅里几乎每个有一技之长的姑娘，都是他以喜好挑选出来，让人在全国各地寻觅擅长这些项目的姑娘，再强取豪夺地运入山庄。
而这些喜好，正是针对某些达官显贵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女宅在江湖上传出名声与每年漫山红邀请江湖侠客，都只是掩人耳目，其实是针对达官显贵所设的高雅青楼，并将芙蓉膏巧妙添入服务之中，配以南胤遗族的种种秘法，譬如香料、迷药等，连女色一起叫卖，令他们将之视为风雅，对上瘾浑不在意。
直到昭翎公主机缘巧合被拐，随即便是角丽谯入女宅和玉楼春周旋，又杀了负责在外物色美人的东方皓，玉楼春才暂停了这项业务。
值得一提的是，玉楼春接待达官显贵的地方，其实是女宅中他自己的瞰云峰，每次都邀请数位贵宾前来赏玩。
那一日，一个侍女上山打扫一个时辰，负责整个寝宅，磨利整个玄铁书架的时候，便也是另外一位姑娘零落成泥碾作尘的凄惨之时。
玉家甚至是好几代都如此为之，编织出了一张贩卖人口做皮肉生意以讨好权贵、贩卖阿芙蓉获取巨额利润的暗之网。
转机直到这一批姑娘们敢于反抗才出现，之前的几代人，早已在凌虐侮辱乃至草菅人命中芳魂早逝，名姓难留，尸骨难存。
这一批姑娘再羞于启齿，也以刚烈的脾气点燃仇恨的业火，燃烧一切。
“有名单就行。”与李莲花一起看的笛飞声握住了刀柄，冷声说道。
何晓惠深吸了一口气：“李门主果真神机妙算，我们这边查到名单，才传出一点消息，万圣道就立刻去寻这些个衣冠禽兽联手了，这回非得来个一网打尽不可！”
“一网打尽容易。”方则仕是唯一提出问题的：“但敢问李门主，被恶意下了阿芙蓉，不得不上瘾，以致于成为罪恶一环的人，怎么处置好？还有，贩卖人口牵扯到的不只是名单上的几位，反而根深蒂固…”
李莲花打断了其言：“方尚书，你不必试探我的政治倾向。”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作恶受罚理所当然。”他眸色清淡，笑容温和，宛如佛堂中的莲花清澈而干净，无悲无喜道：“所谓法不责众，不过是皇帝庸碌，不敢得罪太多人。以仁治国，可，但法在仁前。株首恶，惩从恶，抄其家，恕后代，然三代不可为官，弥补受害之人，如何？”
方则仕深深一礼，彻底放心了：“是，遵命。”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夜色已深。
李莲花与笛飞声暂住方家客房。
他们只能在晨曦出来前相会
“累了？”笛飞声从后拥住李莲花。
这人顺势倚在了他怀中，全身都放松了下来，流露出一种自然而然的慵懒。
“嗯。”李莲花闷闷道：“心累。”
上辈子就知道，此生再面对，也还是心中难过。
或许，他本就是心软的人，怎么都硬不下心去看待这些皇帝可能不会在意的生命。
“全杀了吧？”笛飞声很是认真：“有名单，我杀起来不费事，换一把刀就行，省得你以后上朝为此争辩。”
牵扯太大，想也知道彻查会引发多少风浪，不如都砍了，一了百了。
李莲花怕是早就有所预料，才不让金鸳盟插手，而是让妙手空空这个未来的巡抚使联手角丽谯这个未来的长公主。
只因在未来，这两人在外人看来都是李莲花的嫡系，自己这个“皇后”反而不一定是。
“你未来打算怎么封后？”笛飞声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以李莲花的布局，单孤刀自以为有他金鸳盟为后盾，才敢拉拢那么多怀有野心的江湖势力，还有被李莲花触及利益、名声的朝堂官员。
最后，这批人会被一网打尽，而他与李莲花须要决裂，以继续做一对生死宿敌。
这种情况，李莲花到底打算如何封后？
“啊？”李莲花的目光有些漂浮不定。
他让妙手空空去查芙蓉膏的时候暗示过，妙手空空也确实听懂了，才会故意被单孤刀发现。
果不其然，单孤刀真抱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浅薄思想，去联系了这些人，还口口声声说金鸳盟和笛飞声是他的后盾，才成功拖了一群明面上没什么劣迹的朝臣下水。
但是，这样对笛飞声的名声必然是有打击的，联系之前赏剑大会之事，难免不会有人觉得笛飞声出尔反尔、魔道善变。
“我们打一架，我抢你入宫？”李莲花突发奇想：“反正你给我当过护卫的事情，到时候肯定瞒不住。就说我经碧茶之毒一劫，性情大变，看上你……馋你金鸳盟能日进斗金的海运路子了。”
笛飞声眼神微妙：“虽然也不是不行，但你确定要给自己弄个登徒子和利欲熏心的模样？”
“……”李莲花不说话，只是再三凝视笛飞声昳丽多情的眸子。
然后，他眯起眼睛，笑意盎然：“那也没办法嘛，天下第二只可能被天下第一强！娶！豪！夺！”
“……”笛飞声不说话了。
他只是掐了一把李莲花的腰，当场把人捏得身子一软，便被扔在榻上。
耳鬓厮磨间，烛光长亮。
“等等……”李莲花用最后的理智提醒道：“这里是方家。”
笛飞声一僵，在他领口下的锁骨处留下数个牙印，才把衣襟重新理好。
“噗。”李莲花缩在榻上，笑得浑身直颤。
窗台之外，晨光熹微。
旭日即将东升。
这边忘记发了咳，2章合一11600 求剧情评论，隔壁有个if石水重生感兴趣的自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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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笛花】重生玉城时29-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