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定?!"
龙啸云的声音在破庙中炸/开,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几乎是扑了过去,银枪"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扶起那个血人,借着漏进来的天光,他终于看清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确实是陈文定!
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龙府最忠心的护卫,自己最好的朋友!
三年不见,陈文定原本方正刚毅的脸庞消瘦得颧骨高耸,右眼上多了一道狰狞的伤疤,从眉骨一直延伸到嘴角。
此刻他浑身是伤,胸腹处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还在渗血,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已经骨折。
"少......少爷......"陈文定的嘴唇干裂发白,艰难地蠕动着,声音细若蚊蝇。他浑浊的视线费力地聚焦在龙啸云脸上,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涌出泪水。"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
龙啸云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眼眶瞬间红了。他小心翼翼地托着陈文定的头,生怕加重他的伤势。"是我!我回来了!文定,谁把你伤成这样?龙府出了什么事?师父他——"
"苏姑娘!快来!"龙啸云转头嘶吼,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苏樱已经闻声赶来,看到陈文定的伤势,秀眉立刻紧蹙。
她二话不说跪在陈文定身旁,纤细的手指迅速检查着他的伤势,动作轻柔却精准。随着检查的深入,她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三处刀伤,最严重的是胸腹这一刀,已经伤及内脏。左臂骨折,右腿有箭伤,箭头上淬了毒。"苏樱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更麻烦的是,他失血过多,又受了内伤,五脏六腑都有损伤。"
"能救吗?"龙啸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陈文定的衣襟,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他的生命。
苏樱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几个小瓷瓶,动作麻利地处理起陈文定的伤口。
她先是用一种淡绿色的药粉撒在刀伤上,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发出"嗤嗤"的声响,陈文定浑身痉挛,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随即又陷入昏迷。
"文定!"龙啸云心如刀绞。
"别吵,他昏过去反而好受些。"苏樱头也不抬,继续着手上的工作。她将陈文定骨折的左臂固定,又用一种深紫色的药膏涂抹在箭伤周围,最后取出一枚碧绿色的药丸,捏开陈文定的嘴,将药丸塞入他舌下。
做完这一切,苏樱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耗费了不少精力。
她抬头看向龙啸云,清澈的眸子里带着罕见的严肃:"我的药只能暂时稳住他的伤势,最多保他三日性命。"
"三日?"龙啸云如坠冰窟,"然后呢?"
"然后......"苏樱抿了抿嘴唇,"除非能找到'玉麒麟'。"
"玉麒麟?"
"唐家堡的镇堡之宝,传说能解百毒、续经脉、活死人的奇物。"一个虚弱但清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寻欢不知何时也挣扎着来到了后殿,靠在门框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形如麒麟,通体碧绿,触手生温,是唐门先祖从西域带回的奇珍。"
龙啸云猛地转头看向李寻欢:"你怎么知道?"
李寻欢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步走到陈文定身边,蹲下身仔细查看他的伤势。
"他中的是唐门秘制的'断魂散',毒性已经侵入心脉。寻常解药根本无效,唯有玉麒麟能吸出毒素,保住性命。"
"唐家堡......"龙啸云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心头涌起一股寒意。唐门是江湖上最神秘也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用毒世家,分支遍布各地,而唐家堡正是江南一带唐门势力的大本营。
传说那里机关重重,毒物遍地,外人进入九死一生。
"我去。"龙啸云突然说道,声音坚定得不容置疑。"告诉我唐家堡的位置,我现在就出发。"
"你一个人去?"李寻欢挑了挑眉,"你知道唐家堡有多危险吗?他们从不与外人来往,更不可能轻易借出镇堡之宝。"
"那又如何?"龙啸云的眼神如同两团燃烧的火焰,"文定是我兄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李寻欢静静地看了龙啸云一会儿,突然笑了:"果然是你......"他的声音很轻,龙啸云没听清后面的话。
"什么?"
"没什么。"李寻欢摇摇头,随即正色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龙啸云皱眉看着李寻欢肩上的伤,"你自己都半死不活的,别拖我后腿。"
李寻欢不以为忤,反而笑得更加温和:"龙兄弟,论武功,我或许不及你爆发时的威力。但论对唐门的了解......"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我敢说整个江南没人比我更清楚他们的底细。带上我,成功率至少提高五成。"
龙啸云狐疑地盯着李寻欢,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陈文定的性命危在旦夕,每一刻都弥足珍贵。
"少爷......"昏迷中的陈文定突然发出微弱的呢喃,"小心......天下会......江......江......"话未说完,又陷入更深的昏迷。
"天下会?江?"龙啸云心头一震,"江别鹤?!"
李寻欢和苏樱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时间不多了。"苏樱打破沉默,"从这里到唐家堡快马加鞭也要一天路程,来回就是两天。你们必须在第三天日落前赶回来,否则......"她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龙啸云不再犹豫,重重点头:"好,我们一起去。苏姑娘,文定就拜托你了。"
苏樱轻轻"嗯"了一声,从腰间解下一个绣着奇异花纹的香囊递给龙啸云:"带着这个,能避百毒。唐家堡周围毒虫瘴气遍布,没有防备,你们连大门都进不去。"
龙啸云接过香囊,入手沉甸甸的,散发着一股清凉的药香。他深深看了苏樱一眼,虽然这女子来历不明,但此刻他别无选择。"多谢。"
"别急着谢我。"苏樱的眼神突然变得极其复杂,"记住,玉麒麟只在每月十五月圆之夜才会被请出密室,供唐门弟子朝拜。今天是十三,你们必须在十五之前赶到,才有机会接触到它。"
李寻欢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舒展开来:"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
龙啸云不再耽搁,立即和李寻欢匆匆离开破庙,朝着最近的集市赶去。
龙啸云将身上所有的银两都拿了出来,买了两匹上好的快马和一些干粮。钱袋几乎见底,但他毫不在意——只要能救陈文定,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你对唐家堡很熟悉?"上路后,龙啸云终于忍不住问道。两匹马并辔而行,溅起一路泥水。
李寻欢的伤口显然还在疼痛,脸色苍白如纸,但他骑马的姿势依然优雅从容,仿佛伤痛不存在一般。"算是吧。"
李寻欢模棱两可地回答,"唐家堡现任堡主唐无影是个怪人,喜怒无常,但极重信诺。只要找到合适的方法,未必不能借到玉麒麟。"
"什么方法?"
"这个嘛......"李寻欢微微一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龙啸云冷哼一声,不再追问。他算是看明白了,李寻欢这人就是个闷葫芦,不想说的怎么撬都撬不开。
但不知为何,尽管满腹疑虑,他内心深处却对李寻欢有种莫名的信任——或许是因为他在弩箭下救了自己一命,又或许是因为他看向陈文定时眼中流露出的真诚关切。
两人一路快马加鞭,只在必要时稍作休息。龙啸云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到唐家堡。
每当他想再加快速度时,就会看到李寻欢强忍伤痛却始终不吭一声的样子,心中又不由一软,稍稍放慢脚步等他一等。
此时第二天傍晚,距离唐家堡还有不到百里……
天色渐暗,远处的山峦如同蛰伏的巨兽,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阴森。路两旁的树木越来越密,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苦涩气味,像是某种草药的味道。
"快到唐家地界了。"李寻欢低声道,"从这里开始,处处是毒。别碰任何花草树木,别喝未经检验的水,连呼吸都要尽量放轻。"
龙啸云点点头,握紧了苏樱给的香囊。那清凉的药香似乎更浓了些,让他头脑为之一清。
就在两人准备继续赶路时,前方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倒在路中央,衣衫褴褛,面色青紫,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小心!"李寻欢一把拉住龙啸云的缰绳,"可能是陷阱!"
龙啸云勒住马,皱眉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那是个小男孩,瘦得皮包骨头,裸露的手臂上布满了奇怪的紫色斑点,嘴角还带着白沫。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伪装的。
"他中毒了!"龙啸云翻身下马,不顾李寻欢的阻拦,快步走到孩子身边。他小心地检查着孩子的状况,发现那些紫色斑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这是什么毒?能救吗?"
李寻欢也下马走了过来,神情凝重:"是唐门的'紫煞散',中毒者会全身溃烂而死,极为痛苦。"他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粒碧绿色的药丸,"苏姑娘的药应该能暂时压制毒性。"
龙啸云接过药丸,小心地喂入孩子口中。药丸入口即化,孩子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但紫色斑点的扩散只是减缓,并未停止。
"必须尽快解毒。"李寻欢沉声道,"最近的镇子还有二十里,那里应该有大夫——"
"来不及了。"龙啸云打断他,看着孩子痛苦的表情,心如刀绞。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李寻欢:"唐家堡!他们肯定有解药!"
李寻欢的瞳孔微微一缩:"你疯了?带着一个中毒的孩子去唐家堡?我们连自己能不能进去都是问题!"
"那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死吗?"龙啸云的声音陡然提高,"他和文定一样,都是无辜的生命!"
"龙啸云!"李寻欢第一次直呼其名,声音严厉,"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陈文定还在等玉麒麟救命!你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要耽误救你兄弟的时机吗?"
龙啸云沉默了。他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微弱的孩子,又想起破庙里奄奄一息的陈文定,心如刀绞。片刻后,他抬起头,眼神坚定得可怕:"我两个都要救。"
不等李寻欢回应,他已经抱起孩子翻身上马:"去唐家堡!既然他们有毒药,就一定有解药!大不了......"他咬了咬牙,"我用暴雨梨花针跟他们换!"
李寻欢怔怔地看着龙啸云,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最终,他长叹一声:"罢了......我就知道拦不住你。"他也翻身上马,"走吧,我知道一条近路,能在天亮前赶到唐家堡。但是......"
他欲言又止,只是深深地看了龙啸云一眼:"希望你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龙啸云没有回答,只是紧了紧怀中的孩子,催马向前。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知道,如果今天他见死不救,余生都将活在悔恨之中。
两匹马一前一后,消失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中。
路旁的树丛里,一双阴冷的眼睛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