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的夜里谈话后,一切恢复如初。
那天的连绵细雨、那日的夜深灯火,不复存在似云过风轻,一丝痕迹皆无。
可真的是这样吗?彼时真的只是一场无疾而终,空花阳炎的无作为促膝长谈吗?
“不知道啊。”心头横生万丈波澜,接连几日下来哈诺娃始终被那盘根错节的念想纠缠不清,千头万绪参差错落,起伏不定。
那近乎天花乱坠的麻乱将这颗心搅乱,天翻地覆。
不明其由,她很清楚那日夜深人静时的谈天说地只是稀松平常,见怪不怪的嘘寒问暖,她知道那是摩罗关心她的象征。
但就是莫名复杂,一言难尽。
谈话时所窥见的一瞬过眼云烟缭绕心扉,皎洁月色下依靠扶持的身影又是过目不忘的。
那是不知从何窜出的飘荡心情,不知来自何方的残留幻象,若有若无,似真似真,雌雄难辨。
到底是为什么呢?明明早已看透那变化无常飞刃般的画面,这次却各外引人注目,无法控制的对其胡思乱想,绞尽脑汁。
哈诺娃觉得自己迷糊了,深陷其中的她想要逃之夭夭,落荒而逃,却发现自己深陷水火中,钻研苦学的理论和今日仿徨交织成了捕获她的天罗地网。
若是我已经无法记清那究竟是第几次,多少轮的夜晚又该如何。
请来叫醒我吧,呼唤我的名字,将她彻底唤醒。
因为她的胸口好痛,苦不堪言,莫以言状,痛到快要裂开,四分五裂。
“哈诺娃?”一声呼唤传进那空荡荡的耳畔,但被直呼其名的少女依然浑然忘我,失神涣散,置身世外地自顾自地在走廊内行走,没有回应。
无论一旁的摩罗叫喊多少才的名字,哈诺娃迟迟没有答覆。
积劳成疾,本就每日行程被排的水泄不通的她,在身心俱疲下,满腔热情都因而被浇熄,只剩无物空壳的行尸走肉。
心力交瘁,积怨难平,最终摇摇欲坠的精神也彻底被压垮崩溃。
好累啊,一时间脑内一片昏沉酣醉,哈诺娃默默望着眼前五颜六色的风景被暗沉盖去,剩下空无一物的黑与她同在。
暂时休息吧。
心音消散,哈诺娃彻底阖上眼倒去。
“哈诺娃!?”摩罗惊声呼唤,望着步伐不稳的哈诺娃在摇摇晃晃后,向着地板倾斜倒去。
反应灵敏的摩罗大步上前,恰巧赶上并将骤然昏倒的哈诺娃拦入怀中。
温香软玉倒在怀中,沉鱼落雁的阖眼美人面色发红,体温发烫地发出急促呼吸声,心绪不整。
神采奕奕、活力四射已然被疲弱不振取代。
哈诺娃发烧了,摩罗将手覆上额头体测,落得一手掌的烫意。
意识到的当下摩罗二话不说,直接拦腰抱起柔软无力病恹恹的哈诺娃,小心翼翼地拥入怀中,且快步奔向校内医护室。
头靠着摩罗的胸膛,浑浑噩噩,意识不清的哈诺娃就这么倒在摩罗怀中。
摇来晃去,目迷五色,心潮狂澜高高迭起。
连同思绪跟着仿徨无措,不知去向。
能感受到吗?那紧握手中的温度与宽阔。
能聆听到吗?形形色色交错复杂,比任何事物都耐人寻味想要一探究竟的心跳声。
薄暮时分将被冉冉上升的烈阳撕穿外层,贯穿那无边无际黑暗的是苏醒的破晓晨光。
“哈诺娃,妳还好吗?”“是……是摩罗吗……。”哈诺娃有气无力的开口,半梦半醒的她意识尚且混淆不明,仅能听从内心指挥而辨明周遭。
感官逐步恢复,妳隐约察觉到守在身侧的人是摩罗。
摩罗握紧了哈诺娃垂落身旁的手,十指紧扣:“是我,妳现在好点了吗?”
“嗯……感觉好像好一些了,我现在在哪儿?”缓缓睁眼,但目眩神摇的感觉使她分不清状况,哈诺娃想要左顾右盼,无奈发现自己使不上力。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她走路走到一半,骤然被强制登出,当场昏倒。
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妳在医护室内,妳之前昏倒了,我送妳来休息。驻校护理师說妳有发烧症状,并因血糖过低而晕眩昏倒。”摩罗将来龙去脉讲述一遍。
听驻校护理师讲述,哈诺娃这是发烧兼血糖过低,可能是最近积劳过多体力透支,并且疑似早上忙到忘了吃早餐。
当初的摩罗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有种自己的猜测成真的无奈与不忍。
明明他之前都提醒过哈诺娃千万不可太过劳累,结果这次她不听劝一意孤行,他真是哭笑不得,又气又心疼。
哈诺娃闻言呆愣了一下,脑内短暂思考后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
“说到血糖低,我好像还真的忘了吃早餐了。”哈诺娃煞有其事的眨眨眼,倏忽发觉自己还真的忙到缺了一餐,以至于血糖低症状发作。
所以说我这算是忙到浑然忘我,还是纯粹是漫不经心?
眼看哈诺娃一副稀里糊涂,懵懵愣愣,摩罗又气又好笑,啼笑皆非。
“我說妳也太不关住自己的身体了吧,明明都发烧了还要硬撑。”摩罗再次伸手测额温,这回比之前降下了些,但还是比他自己高出一截。
说来甚是感慨,哈诺娃照顾他人都是无微不至,毫不保留的百般呵护,唯独对自己方面总是缺心眼,敷衍了事。
温柔体贴是美德,但他希望这是建立在自身游刃有余,并非自顾不暇的情况下。
疯狂的付出对自身伤害太深,他不愿见到那样的事情。
“哈哈,抱歉,我也没料到会生病嘛。”哈诺娃还打算嬉皮笑脸,马马虎虎随意打发,可在对上摩罗的严肃目光后,又缩进被子里。
无它,她被盯的心虚不老实,有种自己被戳穿谎言的东窗事发。
“确定是没料到吗,而不是又操劳过度吗,嗯?”哈诺娃被摩罗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的冷汗直流,眼神游离不定。
本以为能够马上潦草交代过去,置之不理,谁知道摩罗居然是来真的。
救命大爷,我真的错了,下次不敢再乱来了!
“好吧我承认,我错了,抱歉。”眼看再怎么瞎掰转移话题都毫无功效,哈诺娃果断举白旗认输,我投降我投降,别一直看啦!
该说摩罗不愧是大师兄吗,威严太高啦!
“老实交代,最近又因为什么操劳了?”摩罗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不慌不乱说道,期间眼睛紧紧锁定哈诺娃,颇有不说出来便不罢休的意味。
有时候紧迫一点有助于改善现况,他不是挺想用强硬态度逼迫,奈何哈诺娃这刚烈顽固的性子,属于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招。
“呃……你真的要听?”哈诺娃坐直身子背靠床头,迟疑不定。
那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讲完的,甚至听上去十分扑朔迷离,像是天马行空的幻想。
摩罗扬眉斜睨:“要不然妳猜猜看我为何这样说?”
“好吧,不过先说好这听起来有点弄鬼弄神……。”哈诺娃迁思回虑,调整相关措辞才沉吟着,“你相信平行世界吗,摩罗?”
“半信半疑。”摩罗对没有科学根据,道听涂说的事情一律秉持同个态度。
这世上有太多无法以冰冷的数据去证明的事情,无论是超出目前人类能力所及,又或是纯粹只是建立在现有概念上的假设,他都抱持不知全貌,不予置评的态度。
人们所拥有的知识尚且寥寥可数,还不能傲慢的下定论。
但哈诺娃问这个做什么?摩罗蹙眉。
“是这样吗,也是呢,这东西说来玄幻,没有实质证据。”哈诺娃若有所思淡淡一笑,柔弱气息盖过往日大大咧咧豪迈之气,我见犹怜。
再怎么纠结探究,果然只是她一个人自作多情大费周章的寻觅不切实际的空谈吧。
废寝忘食,也找不到任何实质证据。
她不甘心啊,明明她的心情这般明确笃定,却徒劳无功。
“妳說这个是为了什么?”摩罗对这番言论满腹狐疑,这种深奥难懂的理论,可不像是哈诺娃这类人回去思考的。
毕竟他的印象中,哈诺娃算能不思考就不思考,随心所欲的人。
“只是觉得那些梦有点奇怪罢了……。”时至今日还要遮遮掩掩吗,哈诺娃对上摩罗的清澈的眼神,心中飘荡着万千思绪。
虽然有关摩罗的片段和其他相比显得模糊不清,但其烙印在心中的充沛冲击却无从质疑。
不知为何,待在摩罗身旁时胸口总会有种温暖的感觉,每次见到他时脑内总会浮现那不存在于任何一处,犹若另一个世界的画面?
她很确信自己在此之前与摩罗并不认识,没有阔别多时再次相逢。
是啊,她努力思索,想尽办法整理这混乱的感觉得出了另一个结论,而那个结论中,并没有她与摩罗久远之前相识的证据。
那份记忆不存在于此。
“妳的意思是指那些梦对吧,有我和你的梦。”摩罗闻之释然松眉,不再疑神疑鬼,他还以为哈诺娃遇上了什么难题。
不过这也不怪她处心积虑,费尽心力去思索,因为连他都一直在想这件事的关联与意义。
梦是千变万化不可控制的,而有哈诺娃的那些梦却是反覆上演,周而复始,一遍遍重演且细节都没有改变,仿若早就定下无从动摇。
昏昏沉沉中,她的身影充斥着梦境的每一处,无论是欢笑的、悲伤的、愤怒的。
“嗯,算是吧。我不太明白为什么看见你时,总会忆起。”明明真要说起来,她应该不应该拥有这些零碎片段,哈诺娃如是想着。
千回百转稍纵即逝的梦中,他的身影半其左右。
只有望激见他时才能唤出存放记忆深处的碎片。
她很确定,这不是自己的记忆,就像是被托付了什么,将遗憾转移给她。
“我也是,我也常常在梦中见到妳,有时候脑内冒出莫名的画面。”他何不也是深受其扰的人?摩罗感慨万千,他与哈诺娃在这方面莫名同步。
意识被封锁进强光中,而他只能任由宰割地看着自己在梦中的行动。
离别时的依依不舍、重修旧好的欢喜欣慰、诀别之际的深情一吻,倾诉心意,种种迹象揭示出梦中的他,对哈诺娃情深似海。
难道这会是平行世界的记忆吗?联想到哈诺娃所说言论的摩罗推测着,但不敢下结论。
“总之就是这样,我最近想这些想到有点忘记关注自己了。”哈诺娃连忙把话题转回来,以防摩罗也跟着和她苦思冥想,深受其害。
这种毫无根据和意义的问题,还是让她一个人烦恼就好了。
说到底,这个问题是她与父亲两人之间共有的课题,只有他们知晓的秘密,而继承了父亲遗物的她,仅是选择子承父业,继续潜心于此。
过去的离别是束缚她的咒语,父亲的谆谆教诲成了她钻研的动力。
在探明真相前,还不能止步。
“最好是这样,哈诺娃,我不希望妳之后又太疲惫。”摩罗揉揉哈诺娃的头,看着半坐在床上的人儿因被揉头,呆呆愣愣地眨眨眼。
哈诺娃什么都好,就是很容易践踏自己,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漠视不理。
既然如此,就让我留在妳的身边关照老是不注意自身的妳吧。
摩罗叹息,嘱咐起:“听好了,下次不准再乱来了,之后不舒服不准隐藏,明白了吗?”
继续放任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摩罗认为自己有必要纠正哈诺娃这个性子。
不仅仅是出于同伴的关心,亦是代表着他对哈诺娃的情感。
若要问为何变的想继续凝视着她的话,或许是因为她所带来的悸动与共鸣吧?没头没尾,来源不明也想要紧握住这独一无二的羁绊。
他不需要隐藏着伤痕的虚伪笑容,善意的谎言并非正确的选择,为此他会持续陪在哈诺娃身旁,直到将她导向正确的道路。
有种曾经失去,擦肩而过的感觉推着他的肩膀。
有种不想又一次撒手不管的冲动在心头燃烧。
“收到了。不过话说回来,摩罗你今天不用上课吗?我记得我们今天有课吧?”大概是谈到忘我,哈诺娃刹时想起今日有课要上。
那问题来了,已知她是因为昏倒而无法上课的,那摩罗又是怎么一回事?
“妳說这个啊,我翘掉了。”摩罗置若罔闻随口一提,仿佛这只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对他来说现在的课程都是他学过的,他早已背的滚瓜烂熟,耳熟能详,再继续上课也只是复习一次,而且还是成效不佳的复习,不如他自己读。
“这样不要紧吗?”“反正我都已经学过了,没差吧。”摩罗毫不在意,无论是课堂考试还是纸笔测验,他都能够拿满分,教师们也挑不出错误。
就算偶尔粗心大意漏掉一题,那些老师们也不会在意,毕竟他课堂上一心二用还不是一样榜上有名,成绩卓越。
以理性而言,他这样或许不尊师重道,但他不在意这种评价。
他人的评头论足往往带有主观意见,这类话语他不在乎。
“妳先休息吧,我替妳去买午餐过来。”摩罗替哈诺娃盖上杯子,着手要起身离开。
见状,哈诺娃伸手挽留:“那个,等下……。”
纤纤玉手勾起另一个宽阔的手掌。
摩罗扭头回顾,与哈诺娃四目相对。
幽绿与赤红互相交映于彼此的眼帘。
“谢谢你,摩罗。今天多谢你了,感觉如果摩罗在的话,很安心。”虽然仍旧柔弱无力,可哈诺娃还是勾起唇角,嫣然一笑。
真是不可思议,在摩罗的身旁令她感到一身的烦忧都烟消云散。
那颗动摇一切的难解之心,顺着堆积的不安与迷惘一同尽数溶解在油然而生的温暖。
感觉若是摩罗的话,能够放开心胸,坦然接受。
“不必那么拘谨,我们都是熟人了,互相帮助是正常的。”都是熟人,不需要计较了,何况我对妳的感情不只是朋友,摩罗眼神微微闪烁不易察觉的因心意。
从脑海浮现的种种藏匿着谁都不晓得过往,这份羁绊或许承自此方。
但就算并非如此,他还是想不断凝视着哈诺娃。
就让这份感情在此交织,延续新的篇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