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锁]三角稳定性 第4章 贺伊与凪（下）

“所以后面到底怎么样了？这件事是怎么处理的？”

怎么处理？

那当然是叫了家长。

凪站在墙边，贺伊姐弟站在他的左边，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小学班主任是一位很负责任的年轻女老师，看见四个小豆丁的身上和脸上都挂了彩，着急得要命。

但那个大个子一直哭着嚷着说必须先叫家长，不然他死也不肯涂药。老师没办法，只能先通知双方的家长。

“老师，对不起，我爸爸妈妈在很远的地方，他们赶不回来的。”

沛沛子冷静地说。

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然而，在其他几人听来则完全不同。

大个子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得意，但凪阴着脸，即使嘴边还挂着被打出来的淤血，但那双灰黑色的眼睛却还是冷冷瞪着他——你敢嘲笑她和她弟弟试试呢？

想起刚才凪毫不留情的拳头，大个子不由缩了缩身体。

“这……”女老师看上去很迟疑。

凪再次看向贺伊姐弟。

两人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一黑一白，一动一静，他们是这样不同，但相同的是，他们两人的身上都因为他挂了彩。

一向安静温柔的琉久就不说了，可最让他不开心的，还是沛沛子。

小女孩垂下泛着紫色的眼睛，凪无法从她那里读取到任何信息，可是……

很难过吧？

明明是为了他，可不光是弟弟，连自己身上都多了那么多伤口，还不得不当着他们几个人的面，暴露出自己短缺的家庭。

肯定很难过吧。

“老师，我爸爸妈妈和贺伊他们的父母是朋友，你叫我爸爸妈妈来就好了。”凪主动提议道。

贺伊姐弟对视一眼，均有些诧异，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可一想到凪家父母的品格，便又觉得，他们的儿子会这样做也是很正常的。

女老师松了口气，迅速拨打电话，让双方家长赶紧赶来学校。

先到场的是那个大个子的母亲，她捧起自己孩子的脸，心疼的看来看去，然后转过头，对老师呵道：“我们家孩子到底怎么了？”

老师想要解释，但又飞快被那个大个子打断：“是那个女生，是贺伊沛沛子打我……”

沛沛子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大个子被吓得立刻躲在母亲的身后，而年轻的女老师也及时拦住了情绪有些激动的家长，赶忙将事情解释清楚。

在知道是大个子先挑起的争端后，他的母亲也并没有为自己刚才的情绪向贺伊姐弟道歉，而是带着审视与不屑，冷漠地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个孩子。

“老师，情况我了解了，”他的母亲笑着说，“我家孩子确实错了，唉，也的确不能指望没有父母的孩子多有教养。”

听到这话，女老师的脸色都变了，凪也立刻看向沛沛子，见她低垂着头，沉默不语，只感觉一股火气直直冲上脑仁。

这对于一个如植物般懒散的孩子来说实在太稀奇，以至于凪第一时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生气。

“你——”

“请你收回那样的话。”

又是熟悉的声音。

凪回过头，门口站着的，是自己的母亲。

“这位家长，我想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你刚来，还不清楚这件事到底……”大个子的母亲立刻笑起来。

凪的母亲却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打断道：“我的确还不清楚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我认为，一个成年人，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当着孩子的面，对他的家庭环境评头论足。”

凪点头如捣蒜，贺伊姐弟却还是那副意外又不是太意外的模样。

没有理会那个大个子的母亲被气到变形的五官，而是俯下身，温柔地对排排站的三个孩子说：“没关系，诚士郎，带着小沛沛子和小琉久去处理一下伤口好吗？”

“好。”凪从没有回答的这么利落过，他主动抓住了姐弟二人的衣袖，带着他们朝医务室走去。

医务室里空无一人，凪找了个离窗户最近的床铺坐了下来，而贺伊姐弟则熟门熟路地从药柜里拿了消毒的酒精和处理伤口用的纱布与绷带。

“对不起，琉久，因为我的原因，让你掺和进了这件事来，你分明很不喜欢暴力。”

沛沛子让琉久坐在床上，自己则坐在板凳上，开始细致地为弟弟的伤口擦药包扎。

酒精带来的蜇痛也没能让琉久脸上的笑容变色，他只是乖巧地伸出手，温和地安慰着沛沛子：“我没关系的，姐姐，你不要这样想。你是我的姐姐，我不可能会袖手旁观的……”

沛沛子的嘴唇绷成一条直线，黑色的头发蔫哒哒地垂在脖颈旁边，她低声嘟囔：“所以说我才不喜欢你参与进来。”

“真的不要紧啦，倒是姐姐，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只有一点点擦伤，不是很疼。”

沛沛子皱眉撇撇嘴，不管伤口是大还是小，她都很讨厌，原因很单纯，就是因为痛。

“……”

凪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沛沛子和琉久的氛围是他也从未体会过的，和他父母之间细水长流的爱情不同，他们二人对彼此的在意甚至超越了“亲情”的概念。

等到琉久的伤势被处理的差不多了，沛沛子又转向凪，刚要俯下身，就被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抓住了胳膊。

凪察觉到沛沛子诧异的眼神，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沾满泥土和沙尘。

“那个……”他快速收回了自己的手，不好意思地别开了头，还悄悄将手背在身后，用衣服抹了抹。

她会嫌弃自己吗？会不开心自己弄脏了她的小臂吗？凪颇为忐忑地不敢直视她。

“凪同学，怎么了？”

直到听见沛沛子耐心的询问，凪才回过神，他分明是想问她，为什么会帮他，可刚刚他却纠结自己的手会不会弄脏她的胳膊，真是本末倒置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的情绪表达了无语，这才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瞧。

可那双泛紫的眼睛里充斥着他的倒影，让凪想说的话一下子拐了个弯：“那个…我为你上药吧。”

“啊？好、好吧。”沛沛子噎了一下，等了半天，就只有这句话？

琉久也忍不住直接笑了出来，而作为风暴的中心，凪却浑然不觉，只是俯下身，眨眨眼睛：“哪里受伤了？”

沛沛子掀开裤管，露出一道浅浅的白色擦伤——甚至没有流血。

凪茫然地抬起头，又低下头：？

“只是这样吗？”他担心沛沛子因为害怕酒精的蜇痛，故意隐瞒伤口，又是换了碘伏，又是宽慰道，“用这个不疼，但伤口如果不做及时处理，会很麻烦。”

“我是真的只有这一处伤口。”

沛沛子怕他不信，随意地掀开了另一边裤管，以及在长袖遮盖下的两条小胳膊。不管哪处的肤色都是健康的白里泛红，上面别说伤口了，就连一点淤痕也看不到。

“你打架好厉害啊，那么多拳头都落在那家伙身上，但你就是被擦伤而已。”凪真心实意地夸奖道。

但是，只是擦伤，却会露出那种嫌恶的表情，说明她应该很不喜欢受伤吧——这样说或许会有些奇怪，毕竟没有人会喜欢受伤，但沛沛子应该是非常不喜欢疼痛的那类人吧。

所以，回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她到底为什么会帮助自己呢？

“因为凪同学的父母很照顾我和琉久，”沛沛子顿了顿，又说，“而且，凪同学，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凪为她涂抹碘伏的手停下了。

沛沛子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垂着头，盯着他脑袋上的发旋。

琉久对窗边的植物感兴趣，正捧着一本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笔记，悉心记录下那盆植物的一切特征。

操场上的笑闹声早已消失，斜阳的余晖顺着既定的轨迹，透过窗棂，一层一层覆盖在三人的身上。

“爸爸妈妈照顾的人有很多，”凪的声音听起来就如植物般平静，“小泉同学、千春同学……但他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我相信他们也很清楚我没有错……”

“所以，你和琉久是不同的。”

至少，对我来说，你们是……

一声脆响，那个女孩“啪”地握上了凪的手。

“可也不是谁都会主动掺和进这件事里来。”

她和伙伴们经历过无数的世界，也帮助过无数人，他们当然会感谢她和伙伴们伸出的援手，但却很少有人会在当时就站在她的身边。

就像和大个子的这一架，如果沛沛子赢了，他们当然愿意和她一起分享胜利的果实，可如果沛沛子输了……

那么他们会说：“我又没有要你帮我。”

而会承担责任，还能跟上贺伊姐弟想法的凪诚士郎，无疑是特殊的。

太阳的斜影打在沛沛子的身上，和她眼中的黄融为一体，调和出更为明亮的风景。

“所以，你也是不一样的，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