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老师-lft-Panaron
10.
橘安奈的第一条围裙来自于母亲,在一切噩耗都毫无征兆的童年中,那位美丽的女人曾无数次轻轻把手抚上她的头发;一边咯咯咯笑着,一边把她轻柔地抱到板凳上,再双膝弯下蹲在安奈面前,为她系上了那一条米白色带有可爱黄色花朵的围裙。“如果愿意,那么我们的小安娜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甜点师。”女人笑着,哼着曲子把一些小孩子也可以做得工作交给安奈,“因为你是这么爱爸爸和妈妈,带着情感做出来的可爱点心都是最好吃的。”
后来,砰,最糟糕的一夜过去,橘安奈直到进入御影家后,也没再进过厨房,那条可爱的米白色围裙也被塞在碗柜最深处,主打一个让主人自欺欺人的眼不见心为静。
“安娜有围裙吗?”家政课的前一晚,临走前御影玲王趴在二楼栏杆上问道,“如果没有的话——”
“我有!”安娜打断御影玲王的话,把背包背上,像是逃跑一样离开,“我明天会带着围裙过来的。”
她很想逃掉家政课,因为只要一接触台面,她就会想起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像母亲那样屈膝为她系围裙,也不会再有一个人在她犯错误的时候笑着告诉她没关系还有很多时间——现在,她必须足够成熟,新接触的知识和工作只有最开始可以稍微犯些小错误——再也不会有人像父亲、母亲那般无条件的包容她了。
找到围裙花费了一段时间,拿着这条好不容易找到的来自过去的回忆,第二天站到料理台前时她踯躅不前。
“安娜,需要帮忙吗?”
御影玲王已经在管家婆婆的帮助下系好围裙,他站在安奈的身侧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不......”安奈低着头,还没练就成的无时无刻都保持完美笑容的技巧,以至于情绪总是容易扯到脸上,“我、我自己来就好。”
可御影玲王伸手从她手中先一步慢慢抽走围裙。安奈不由得忐忑思考;是不是玲王觉得不耐烦了,觉得是我在浪费时间?又或许,他什么也没想,只是单纯地觉察了我的不对劲,所以决定找个理由送我离开这间教室?
胡思乱想间,悉悉索索的声音频起,等安奈回过神来,她发现玲王已经为她系好了围裙。
“这样就可以了。”他说,不管橘安奈心里掀起了什么样的惊涛骇浪,“很可爱的围裙,不用上太可惜了。”
——
“咳。”橘安奈走进料理室前突然笑了一声,这让走在前面的御影玲王顿住脚步。
“你在想什么啊?笑得好开心。”
“没什么。”橘安奈端着笑容,从墙上取下属于自己的那条围裙,多年过去,幼时的那条早已退伍被放在家里衣柜的最下一层。现在这个和那个图案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在长度上有了些许变化来自于老婆婆,这位妥帖的家仆时刻沉默认真的关心在乎着玲王和安奈,因此更换合适的围裙自然不在话下,“只是想起以前的玲王很绅士。”
被莫名其妙控诉的本人表现得也一副完全不懂安奈在说什么的样子毫不客气地笑出声问:“我现在也很绅士,你在说什么啊?”
橘安奈又摇了摇头,御影玲王无比困惑地仔细回溯了自己在进入料理室的这短短几分钟里到底做了什么“不绅士”的事情。尽管他最终什么也没想起来,不过他也很快抛之脑后,如果安娜不愿意说那么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不知道也没关系——他如此相信,这也是因为橘安奈本身的安定感所“养成”的。
“说起来,今天是丸子头。”他耸耸肩,转身找了个带有靠背的椅子趴住,“很可爱。”
橘安奈手一顿,转而若无其事地继续进行把要用的工具一件件码好放在料理台上的工作,阳光从窗户外打到她脸上,那里有一瞬间晕上浅粉色。而等将鸡蛋等等一类东西摆到台面上后,粉色也消退了,直到这时,橘安奈才慢条斯理地挑破道:“就算夸我,一会儿的点心也不能一个人独占。”
御影玲王看她把双手撑在台子上,一副言之凿凿不会改变地模样,便把手上夹着各类表格的文件夹随手放到台子上;接着他从位置上站起来,也从墙上取下自己的围裙,“那我要是来帮忙的话就能拿大份额了对吧。”御影玲王走近站在安奈身侧,从善如流接过用来打鸡蛋的盆以及工具,就好像安奈本身要给他的样子。
“……又不会少了你的,再说了厨师们做得并不差,你平时吃得那些明明都很好。”橘安奈说,“实际上,我自己都知道我做得并没好吃到可以超过专业厨师们。”
御影玲王没听出来尾音的深意,只管自己说:“我觉得好吃就可以了,安娜做得和那些科班出来的味道不一样。”
“你是在说我做出来的点心一股‘乡土’味吗?”
“怎么会——明明用词应该是纯朴、纯朴啦。”御影玲王把打好的蛋液放在一边,“我可是发现安娜才能的人,嗯,浪漫一点的形容是伯乐呢。”
这算什么伯乐,安奈抿抿嘴,手上的动作不停,面粉被均匀的和到蛋液中间;一次性手套包裹住肌肤,手臂使劲,一边倒粉一边和面——这样忙碌的样子,也是她有心掩盖被肯定的快乐。第一次做点心,再到现在,被肯定所获得的极大满足的动力,逐渐也在时间流逝当中变为兴趣爱好一般的存在,爱好被常品尝高档点心的少爷肯定,换做是谁都会喜上眉梢,安奈也不会例外。
“说起来,我记得学校的工作属于你的那部分不是已经处理完了吗?”御影玲王突然开口,“所以昨天说要处理的实际上是突然多出来的部分吧?被别人塞进来的?”
若谈论昨天处理的工作,说是加塞进来也可,说是自己揽下也可,总之其出现在自己手上的缘由难以界定到令安奈都有点叹气。“御影少爷的玩伴”、“御影少爷的跟班”,关于她身份的流言在学校中间传开了好多轮——尽管她在学校里已经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跟在这样瞩目的人周围终究有很多麻烦,或是对御影家族的试探,或是少女情窦初开的争风吃醋,想找她麻烦的人多得不计其数。
“不是哦。”橘安奈动作不停,轻松地回答,“是学生会会长拜托的,他说假期无论如何都想和女朋友出去玩,作为回报可以帮我的忙。”
“你需要他帮忙?什么事,有什么有需要我的地方吗?”
直到面团终于被和到不会再沾染碗和手套的程度,橘安奈才松一口气,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玲王解释,“和几个女生有关。会长的女朋友在女生中间很有威望。之前没有时间处理和她们之间的关系,但最近要到关键时候了不是吗?就这个机会做个顺水人情也不麻烦。”
“如果连学校里的小事都处理不好,教导我们的老师会哭出来吧。”
玲王沉默了片刻,将安奈的话同前段时间偶然听闻的交谈、论坛里一些道听途说的模糊信息联系起来,大概能猜出都发生了些什么。白宝到底还是东京都内的名校,这些上流社会的富家公子小姐都聚集于此,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了家族博弈的分支末节,而安奈这个身份被他连带着过于显眼。他有时候常常忘记,当在他作为御影家的少爷安然地站在平静无风的台风眼中时,安奈却要不得不思考在各方权衡中如何自处。
紫色的瞳孔转了转,玲王一边思考对策一边无意识地把玩着手里的调料碟,半响才注意到橘安奈正一言不发地看着他,那双眼睛清澈澄明,像是轻易就能看透他心中所想一样。玲王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伸手从一旁的抽纸盒里抽出来卫生纸递给脱下手套的安奈。
“所以这批点心也有要给他们的吧,我是没意见,但是最完整的一定要给我哦。”
橘安奈眨了眨眼,也像刚刚的沉默并没有发生一般,从善如流地接过了他手里的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回答道:“我明明一直都有把最完整的给你吧。”
橘安奈知道,不管是对于异**往醋意横生的斗争中,还是新一代家族势力的角逐中,御影玲王才是这些纷争的主角。玲王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比她要有用得多,如果玲王主动成为她的依仗和支持者,她在很多事情和关系网中都能轻松得多。而玲王此时用饼干扯开话题,大概也只是在暗示她,他了解了,他会处理,但处理的同时,也会给安奈留出自处的空间。
在人际关系的纵横把握上,御影家的少爷向来如鱼得水。
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自己大概都会轻松很多了。安奈想着,将鬓角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去,“现在在做的只是普通的蔓越莓饼干,给你的我有别的打算。”
“新的甜品?我记得你之前说想做布朗尼,已经学会了?”
过短的碎发马上又落下来,两次三番,安奈不得以拿出随身携带的卡子,头也不抬地,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玲王。
“当然了,既然想要做的话,就要马上学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