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废弃建筑内,漏风的窗户被碎木条草草堵住,月光静悄悄地漏进来,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渺渺蜷腿坐在零号面前,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风决星之前偷偷塞给她的,糖纸已经有些皱巴巴的,但在这种物资匮乏的时候,能够快速补充体力的糖果算是难得的奢侈品。
“呐,这个就是糖。”
自从得知风决星要带他们前往风家在末世里创建的幸存者基地——风屿城邦,小姑娘便开始热衷于教给零号各种生活常识,致力于把他培养成正常人。
她轻快地剥开糖纸,小小的糖球在月光下晶莹剔透。一旁的高大男人鸦发低垂,大半张面容都被阴影覆盖,看不出表情,也就不会有人看见那双璨金眼瞳专注得近乎虔诚。
当她把糖递到他唇边时,他迟疑了一秒,然后顺从地张开嘴。
陌生的味道在口腔里轰然炸开。
零号的身体猛地僵住,这种从未体验过的强烈味觉刺激让他的神经都产生了瞬间的紊乱,瞳孔不自觉地竖起。
男人呆萌的反应让渺渺忍不住笑出声,眼睛弯成月牙:
“怎么样?甜味。”
零号极缓慢地眨了眨眼,似乎在认真分析这种全新的感官体验,半晌,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小姑娘的脸颊。
“像……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生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渺渺拍拍他的脑袋。
“错啦,哪有把人比作糖的。”
夜风从缝隙中钻进来,吹动了女孩柔软的发梢,零号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用身体挡住了风口。
糖果的甜味还停留在舌尖,但他觉得,或许这才是最让人上瘾的味道。
另一边,跟队员商量完下一步计划的风决星大步走来。
“风姐!”
小姑娘软绵绵的嗓音甜得像是拉丝的软糖,让步伐坚定的女人动作一顿,略有些同手同脚。
“明天一早出发去加油站,早点睡。”她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你跟我一起。”
小姑娘拍拍屁股爬起来,正想跟她走,就被身后的男人扣住了腰肢。
掌心炙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单衣落在腰间,小姑娘疑惑地抬头,“小黑?”
“别走。”
(留下来)
男人眼底的占有欲被直面他的风决星尽收眼底,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图穷匕见地命令道:
“风决明,把渺渺给我,你也别闲着,现在给我去守夜。”
男人沉默不语,他收紧了手臂,以将女孩完全搂入怀中的动作表达抗拒。
风决星气笑了:“我说,你现在都不算人类了,你跟她睡,你睡得明白吗?”
渺渺眨了眨眼,欲言又止。
虽然小黑确实不需要睡眠,但这话说的,总感觉哪里不对。
想到以后他俩还得“寄人篱下”,渺渺觉得还是得跟女主大人打好关系才行,于她渺拍拍好搭子的手臂,以哄小孩的语气说:
“松开啦,小黑,没事的。”
零号却没有立即放手,他低下头,暗沉金眸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她,高大身躯纹丝未动,整个人却透出一种被遗弃般的惶然。
明明是能徒手撕裂钢铁的杀戮机器,却因为小姑娘的一句话而显得无措又委屈。
“小黑最厉害了。”
渺渺转过身,踮起脚尖,零号几乎是本能地弯下腰,任由她温暖的小手抚上他的头颅,毫无章法地揉了揉,像是在安抚炸毛的大型犬:“我就离开六个小时,小黑可以守夜保护我们的,对不对?”
空气凝固了几秒。
最终,男人一根一根地松开手指,沉默地退后一步,眼神却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像被驯服的凶兽第一次学会克制本能,即便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把她锁在身边。
渺渺朝他挥了挥手,跟着风决星钻进临时搭建的简陋帐篷。零号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掌越攥越紧,暗红的血顺着指缝渗出。
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小姑娘离开的方向,嘴里全是铁锈般的腥甜。
(不能跟过去)
(她会生气)
这个认知比任何物理束缚都要有效,让一个杀戮机器像尊沉默的雕像般守在原地。
看见这一幕的另一位守夜队员啧啧称奇,长夜漫漫,无聊的少年试图跟他搭话:
“老婆可不是这么追的,你得主动知道吧?”
老婆。
零号心底琢磨着这个词汇,经过几天的观察,他已经从一对夫妻那里得知了这就是对陪伴一生的伴侣身份的统称。
见从不搭理人的家伙明显有了波动,少年体会到了一丝教导白纸的乐趣,故作老成道:“有句老话说得好。你主动我们才有故事。”
“你看看你,一天天光知道把人守着,你得松弛有度,给小姑娘一点空间,人都有逆反心理,你看得越紧,她越想跑。”
主动。
零号点点头,表示学到了——至于后半段,他不爱听,忽略。
少年大受鼓舞,明明母胎单身20年,却以过来人姿态传授“经验”,毫无误人子弟的自觉,甚至觉得自身配享太庙。
他不知道的是,因为那句“主动出击”,此时一道念力凝聚成丝,悄悄钻进了小姑娘的帐篷里。
她睡得很沉。念力含住着细嫩的脚踝细细舔砥,分出一缕寸寸往上,贪恋地蹭了蹭只手可握的腰肢。
她的身体是温热而柔软的,轻轻一碰就陷下去,被念力缠住的地方软肉微微凸起,好可爱。
零号已经完全屏蔽了某少年发出的杂音,专心致志地操纵着自己的异能,额角微微汗湿,却不是因为疲惫。
宽松的T恤因为念力的缠绕微微鼓起浅浅的弧度,小姑娘整个身体都离开了地面,领口往四周绷紧了一点,念力丝顺着后颈钻了出来,舔过小姑娘温软的脸颊。
“唔……”
小姑娘嘟囔了一声,几乎是瞬间就被念力前仆后继地钻了进去,殷红的唇瓣张开一个小小的弧度,再也无法合上。
这是……什么?!
零号呼吸一滞,躁动的念力顺从心意,急促而贪婪地舔过小姑娘湿濡的口腔,包裹着小小的舌头极尽纠缠,急不可耐地压榨汁液,不知节制地缠绵吸吮,他再次尝到了小姑娘喂给他的那颗糖果类似的滋味——
甜。
一边的少年还在喋喋不休:“我刚刚说到哪了,确认关系,对,下一步呢我们就要做出一些亲密的举动,接吻你没听过吧,接吻就是blablabla……”
接吻。
原来这就是接吻。
零号再次学到了,却还是有些疑惑。
明明他吃了很多水液,可为什么还是会感觉,口干舌燥?
有一团火从小腹往上蹿,烧得他抓心挠肺,哪怕舔过女孩的每一寸都无济于事。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根本不够,催促他索取更多。
零号没有打断这个聒噪的人类,他想,他需要更多的知识。
解渴的知识。
——
——
——
次日一早,越野便踏上了旅途。
据探查,他们要去的那个加油站有着足够让他们继续旅程后半段的汽油,这正是风决星一行人选择绕路来一趟的原因。
车内气氛和谐,有说有笑,向来话多的小姑娘今天貌似因为感冒而沉默了许多,撑着脸看向窗外的风景,神情恹恹。
无他,小姑娘今天一起来,便感觉到嘴里火辣辣地疼,喉咙肿得都说不出话来,浑身更是隐隐作痛,有点类似被按摩过度导致肌肉酸痛。
是着凉了吧,虽然天气正热,晚上睡觉还是要盖好被子才行。
她胡思乱想着,直到听见一声提醒。
“卡修斯在附近。”
副驾驶的男人收回盯着后视镜的目光,按住手中的钢刀,刀刃不知何时像活物般痉挛起来,金属表面泛起病态的波纹,俨然是受到异能操纵的反应。
轮胎在沥青地面撕出两道焦黑的疤痕,越野车几乎是横甩着刹停在加油站前。
“五百米内。”
风决星猛地打满方向盘,车身横扫,撞翻了一排锈蚀的油桶路障。可就在金属桶腾空的瞬间,它们突然解体,化作数百枚刀片悬浮在空气中,寒光森然。
“卧槽!”
说时迟那时快,刀片噼噼啪啪地插入车身,众人赶忙弯下身体才躲过一劫。
“风姐,车废了!”
越野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框架像融蜡一般坍落。众人刚跳下车,扭曲的车框突然拉长,化成巨蟒状朝他们噬咬而来,被零号以意念抵挡,压成一摊铁饼。
数百名高配置雇佣兵队伍如潮水般将十来人包围,战斗在下一秒彻底爆发。
“专心对付那家伙,其他的交给我。”
风决星扔下一句,她身后的同伴们已经和卡修斯的雇佣兵团绞杀在一起。
机枪的火舌在夜色中狂舞,子弹击穿油箱,爆燃的火光将人影撕成碎片,一名壮汉抡起工兵铲劈开敌人的颅骨,下一秒却被暗处射来的钢钉贯穿咽喉。
风决星咒骂着掏出之前收缴的“湮灭者”手雷,保险栓却早已熔成铁水,干脆反手一枪打爆了身后的油罐车。
——轰!
烈焰冲天而起,热浪将二十来个扑来的雇佣兵直接掀飞,形成了一道无法跨越的屏障。零号护着渺渺,用后背挡住烈焰,灼热气浪将作战服碳化成灰烬,露出起伏的精壮肌腱,束起的黑发在硝烟中扬起。
而在浓烟深处,身着作战服的卡修斯缓步走来,他变得有些不一样,那双深邃蓝眸更显危险锋利,而原本利落的鸦发如今是极为惹眼的银,在热浪中如流动的月光,烨烨生辉。
“Bonjour,老朋友。”
他面带微笑,彬彬有礼,像是从中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的贵公子,目光却越过零号,直刺向渺渺:“小家伙,怎么总是……把自己弄得这么诱人呢。”
零号沉默地横移半步,用身体完全挡住小姑娘,与卡修斯那种刻意为之的优雅不同,零号的金色瞳孔里只有掠食者的专注和凌厉,紧紧锁定对手的的动向。
而在他们周围,战场仍在沸腾。风决星一脚踹翻燃烧的轮胎,滚烫的橡胶碾过一名雇佣兵的脸,她的副手抡起钢管砸向另一人的脖颈,抽出时血雾喷溅。
某胆小猫猫瞥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害怕地躲在零号身后依赖无比的模样,让卡修斯不自觉地收起了笑容。
不爽,非常不爽。
“小家伙,怕的话——”
他听见自己发出不合时宜且充满嫉妒的声音,简直奇怪得不像他自己:
“就该,到我身边来。”
“不要。”
小姑娘坚定地站在零号那边,看向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厌恶和抗拒。
——就好像他是那棒打鸳鸯的恶棍。
可笑,他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压下莫名的情绪,卡修斯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掌,脚边的废弃车架突然熔解重组,在空中凝结成数百朵金属玫瑰,带着铁锈味的“花朵”旋转着飞向小姑娘,锋利花茎直指她咽喉。
“送你的,小公主。”他优雅鞠躬,眼底闪过毒蛇般的兴致:“九百九十九朵,永恒的爱。”
这种利用别人软肋攻击的行为对于普通人来说着实不齿,但对于缺德的某雇佣兵来说手拿把掐。
零号眼中金光暴涨,所有玫瑰在距离渺渺三十公分处突然定格,接着像被无形大手揉捏般扭曲变形,金属花瓣发出刺耳的吱嘎声,最终被压缩成一颗拳头大的钢球,“咣当”砸在卡修斯脚前。
“不解风情。”
卡修斯假装伤心地摇头,钢球猛地炸开,化为无数细针射向零号面门——
却在半途诡异地挣扎着转弯,尽数钉入旁边雇佣兵的大腿,倒霉蛋的惨叫声中,零号抹去鼻血冷笑:“准头太差。”
“呵,有两下子。”
轻嗤一声,卡修斯把玩着从空中抓取的金属碎片,包裹在黑亮手套中的手掌骨节分明,碎片在他指间化作千万根流动银丝,再次甩向渺渺。
胆小猫猫炸毛了:这算什么,把她当活靶子吗!
零号的速度早已超出人类范畴,他在金属丝距离渺渺还有二十公分时徒手抓住,其中几根特地往脸上招呼,颇有要划烂他脸的势头,防不甚防,锋利的银丝瞬间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刹那的破绽足以令卡修斯乘胜追击,将零号膝盖的钛合金植入体拧成海胆般的刺球穿透肉身,刹那间的剧痛让这个仿佛钢筋铁骨铸造的人形兵器单膝砸进地面,沥青路面全是喷溅状的血。
“这才算是一场好戏。”
卡修斯指尖跳动着银光,饶有兴致地欣赏对方痛苦的表情,而后以胜利者的姿态朝着小姑娘走去,不知道充斥着黄色废料的大脑想到了什么,嗓音像是压抑着兴奋般颤抖起来:“我会给你准备最好的笼子,比这家伙冰冷的机械臂舒服多……”
——他话音未落,便骤然停顿,零号的右臂不知何时贯穿了他的腹部,霎时鲜血四溅。
雇佣兵踉跄后退,血糊糊的肠子从指缝间漏出来,无数金属细丝自动地穿梭在腹部,像做外科手术般缝合着汩汩冒血的窟窿。
“急了?”
他咳着血,染红的手指却挑衅地勾了勾。
零号刚撑起半边身子,就被一根钢管从背后刺入,狠狠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娇小身影被拽进对方怀里。
“小黑呜呜……”
“乖,不哭。”
恶劣的雇佣兵轻轻抹开小姑娘眼尾的泪痕,动作间不自知的温柔。
怕这雇佣兵真把零号杀了,小姑娘绞尽脑汁憋出一句:“别伤害他,你不能损坏公司的珍贵财产!”
事实上她说得一点没错,合同里明确标注着最大程度保证零号的完整性,但是……
“嘘,”某毫无契约精神且妒意上头的雇佣兵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再念叨那个手下败将,我可就把他大卸八块咯。”
一架油罐车突然像被无形巨手捏扁,十吨重的钢架呼啸着砸来。
卡修斯头也不回地抬手攥拳,整辆货车在半空中分崩离析,数以千计的螺丝钉如暴雨倾泻。他抱着少女跃上加油站残骸的最高处,手指恶意地掐住那截纤细的腰肢。
“漂亮!不过——”
他神情一厉,倏然操控细密丝线将渺渺抛向高空,下一秒,所有金属碎片组成尖刺阵列对准了下坠的娇小身影。
“你的软肋,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