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第一天
意识回笼的瞬间,风停差点被一片巨大的、翠绿得晃眼的叶子糊了一脸。
我,风停,前·现代野生动物摄影师,前·大秦帝国首席金雕祥瑞,现·不知名品种的鸟形生物。
动了动爪子,低头一看,非常的鲜艳的、蓝得像染了化学颜料的羽毛。
视线所及,是覆盖着蓝紫色羽毛的胸脯,在透过层层叠叠树叶缝隙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属于奢侈品广告的金属光泽。
我抬起翅膀,试图摸摸自己的脸,触感坚硬,一个标准的弯钩喙。
“……”内心一片死寂。
抬头,是遮天蔽日的巨大树冠,藤蔓缠绕,蕨类丛生。
空气湿热得能拧出水,混合着腐殖质、花香和某种未知生物排泄物的复杂气味,霸道地涌入鼻腔。
耳边是永不停歇的、高达几百分贝的立体环绕音效:蝉鸣、猴叫、鸟啼,还有各种窸窸窣窣爬行、振翅的的声音。
给我干哪儿来了?
终南山原始森林未开发区域?
不对,这植被密度,这生物多样性,简直像是走进了《人与自然》纪录片的拍摄现场,还是IMAX 3D沉浸式体验版。
尝试发声,喉咙里挤出一声干涩的:“嘎?”
……完了。这音色,跟大秦时那威猛的金雕啸叫相比,简直是破产版。
结论:国内大概率没有这种原生色号、并且叫声如此难听的鸟。
所以……我特么的,又双叒穿越了?这次售后服务还能不能好了?连个目的地选项都没有,直接给我扔野区自生自灭?差评!必须差评!
穿越第二天
经过二十四小时的观察(主要是发呆)和尝试(主要是从这根树枝跳到那根树枝),我勉强接受了这个惨淡的现实。
是的,我又穿了。从辅佐千古一帝的帝国神鸟,变成了热带雨林里一只穿着“基佬紫”混“骚包蓝”高定羽绒服的鹦鹉?
看这体型和喙,大概率是蓝紫金刚鹦鹉。
成了只鹦鹉,学名不详,但看起来挺贵,像是会被中东土豪养在纯金笼子里的那种。
除了这身过于招摇、在雨林里等于快来吃我的醒目皮肤,以及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属于前前世的现代知识和前世的秦朝记忆,我对当前世界一无所知。
政哥啊——我的政哥。
你现在应该在骊山底下睡得四平八稳吧?或许你的陵墓里还刻着咱俩并肩作战的壁画?你鸟哥我,来开辟新地图了。
这开荒难度,堪比地狱模式。
穿越第三天
必须承认,雨林物资是真丰富。随便用这坚硬的喙撬开几个坚果,果仁饱满喷香;浆果汁水甘甜,饿是饿不死的。
但作为一个曾经站在食物链顶端,能在千米高空锁定猎物(自己吹的),陪着秦始皇泰山封禅的金雕,现在沦落到只能像个街头小混混一样嗑坚果、嚼水果,这心理落差,堪比珠穆朗玛峰到马里亚纳海沟。
主要是无聊,深入骨髓的无聊。
没有人陪着玩,没有政哥陪着聊天,更没有自己存了那么老多的首饰。
太无聊了
想念政哥的第N次。
政哥政哥,这一次我死的时候,你身体还不错,应该能拜托原本的历史了吧,秦国也不会二世而亡了吧。
而我,在这里,对着一群傻猴子,思考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晚上该睡哪棵树才不会被蛇叼走,的哲学问题。
穿越第五天
今日主题:彻底摆烂。
除了吃,就是睡。偶尔扑棱着翅膀练习一下飞行。这翅膀用起来跟金雕的完全不是一个手感!
金雕飞行,那是力与美的结合,是驾驭气流的王者;现在这鹦鹉翅膀,扑腾起来轻飘飘的,转向倒是灵活,但总感觉像是在开一台动力不足的迷你碰碰车,毫无霸气可言。
尝试抓了条小虫子改善伙食,算了,还是下不了口,还是继续当我的果食主义者吧。
想念政哥。至少在他那儿,我还能参与一下国家顶层设计,比如用翅膀扇给李斯扇风(冬天),或者在政哥熬夜批奏折时强行把灯踩灭。
现在,我只能对着树洞吐槽。
穿越第十天
不对劲,十分得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往常吵得能让人神经衰弱的丛林交响乐,今天忽然变成了低音部的窃窃私语。
虫子不叫了,猴子不闹了,连最聒噪的那些彩色大鸟都闭上了嘴。
空气沉甸甸的,压得羽毛都不蓬松了,湿度高得仿佛能直接从中拧出洗澡水。
我的鸟类直觉,结合上辈子那点可怜的野外生存经验和这辈子对气流异常的敏感,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要出大事!不是一般的大!
穿越第十一天
风暴!是特么超大号的、毁天灭地级别的台风,或者按这边的说法叫飓风?反正这鬼地方的自然灾害完全不讲武德!
一开始是风,刮得整片森林都在剧烈摇摆,仿佛大地都在颤抖。
然后是雨,不是滴,不是泼,是砸!像天河决了口,每一滴雨点都像子弹一样射下来,打在身上生疼。
我死死扒拉在一个自以为很坚固的树洞里,感觉整片森林都在蹦迪,还是死亡重金属加闪电特效的那种,下一秒就可能原地解体。
我这小身板,够这风暴塞牙缝吗?
穿越第十二天
树洞没了!我最后的避难所,连同那棵几人合抱的大树,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连根拔起!
瞬间的天旋地转,失重感包裹全身。
我被无情地抛了出去,像片微不足道的落叶,被卷入狂风的洪流。
雨水糊住了眼睛,只能感觉到自己在以惊人的速度移动,穿过断裂的枝条,掠过翻滚的树叶。
风暴像一只巨手,把我粗暴地揉来捏去,开始了一场全程无服务、无目的地、且极度要命的免费高空速递。
“政哥啊!”意识在剧烈的颠簸和恐惧中逐渐模糊,“看来这次,我要先走一步了。
下辈子,我能不能申请个公务员编制……”
穿越第十三天
醒来。浑身像散了架,脖子疼,翅膀根酸,每一根羽毛都写着“疲惫”。
身下是粗糙的、随着波浪起伏的一块巨大的、边缘参差不齐的碎木板。
四周是蔚蓝的、望不到边际的大海,在阳光下晃得鸟眼花。
我推测,我一只原产于热带雨林的蓝紫金刚鹦鹉,正在太平洋中央进行着单鸟、无装备、纯靠运气的极限漂流。
这剧情是不是有点过于眼熟了?《鲁滨逊漂流记》鸟鸟版?接下来是不是该有个叫星期五的土著划着独木舟来救我?
或者我能自己驯服一只海豚当坐骑?
穿越第N天
在海上漂得彻底失去时间概念,我开始对着一只路过的海鸟说单口相声
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松花小肚晾肉香肠……
哎嘿,您猜怎么地!
普通话练出来了!
目前为止,唯一的好消息,我能说话了。
漂流第N天
天天吃着在海上捡来的棕榈果,不敢离开这块浮木,怕没等找到陆地就累点坠海了。
就只能围着浮木找吃的,吃不完的就先放到木头上存着。
现在我捕鱼已经很熟练了,可惜了,政哥没有吃上我捕的鱼。
漂流第N 1天
陆地!绿色的,连绵的,是真的陆地!不是海市蜃楼!
感谢老天爷……哦不,在这里应该感谢耶稣。
不过这个时候耶稣出生了吗?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腾着几乎被海水泡僵的翅膀,连滚带爬地冲上了沙滩。
咸涩的海水呛得我直咳嗽,趴在温暖的沙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意识模糊间,感觉到有脚步声靠近,很多,很杂乱。勉强睁开眼,一群皮肤黝黑、脸上画着神秘白色红色油彩、身上穿着极少布料和大量羽毛贝壳装饰的人围了上来,正在打量着我。
看起来像课本上的印第安人?所以我不止穿越了时间,还跨了大洲,直接空降到美洲大陆了?这穿越里程,KPI冲得挺高啊,够评个年度优秀员工了。
完了,刚出海水,又入锅灶。
想我风停两世为鸟,辅佐过帝王,见识过风云,难道最终归宿是给这群异大陆的原始人加餐,变成一顿充满异域风情的烧烤?
我的肉会不会因为是穿越而带着一股哲学味道?
幸运日(大概)
他们没吃我!不仅没吃,还把我小心翼翼地捧起来,放在一个铺着干草的、勉强算是笼子的木条筐里。
每天送来干净的清水和各种各样的水果,甚至还有捣碎的、味道不错的根茎类食物。
看来我这身祥瑞皮肤,在哪个大陆、哪种文明阶段都似乎有点市场?
他们对着我叽里咕噜地说着完全无法理解的语言,眼神里充满了爱惜以及一种看待珍贵物品的光芒?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
活着才有希望找到回去的路,或者至少,找到有文明记载的地方。
等等,他们聚在一起,指着我和那堆我吃不完的水果,又指指远处的大海,比划着手势,那眼神怎么越看越像我在现代社会见过的,古董商贩打量一件刚出土的、品相完好的唐三彩?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天,
在部落里当吉祥物,胖了三圈
海平面上出现了一个黑点,越来越大,是一艘船!帆的形状和船体的风格有点像历史书上的阿拉伯三角帆商船?
然后我就目睹了一场原始部落与早期国际贸易商人的现场交易会。
部落酋长指着笼子里的我,对着那个包着头巾、穿着长袍的商人唾沫横飞。商人则眯着眼睛,挑剔地捏着我的翅膀。
礼貌吗你!
最终,交易达成。
这群原始人用我,换来了几串花花绿绿的玻璃珠子、几匹颜色鲜艳的粗糙布料,还有一把亮闪闪的、大概是铁制的小刀。
行吧!从部落级吉祥物,升级为跨国贸易商品,从社会学角度看,也算是一种阶级跃迁?
就是这身价,怎么感觉才值两串玻璃珠?我上一世可是无价之宝!这贬值速度也太快了!
在阿拉伯商船上
伙食下降,心情郁闷
这帮新老板说着韵律古怪、像唱歌一样的语言。
船上的日子单调而艰苦,摇晃是常态。伙食质量急剧下降,主要是硬得能崩掉牙的干粮、椰枣和一种味道奇怪的面饼,泡软了我才能啄几口。
对于一只来自物产丰富雨林的、追求生活品质的时尚鹦鹉来说,这简直是虐待!
他们好像遇到了麻烦,经常聚在一起对着海图和星星争吵,面色凝重。可能是迷路了,或者淡水不足了?船上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压抑。
然后,在一个看起来热闹非凡、充满异域风情的港口,空气中弥漫着香料、鱼腥和汗臭的混合气味,他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我拎下船,与另一伙穿着不同样式长袍、看起来更加精明的商人完成了交接。
我就这么被转手了。感觉像件滞销的货物。
新商队·新气象
新老板们长得有点眼熟?
深目高鼻,胡须浓密,头上包着色彩鲜艳的头巾,眼神里闪烁着计算和精明。
他们彼此交谈时,那种语言……
卧槽!虽然口音古怪,语速又快,但里面夹杂着我好像能听懂的音节?!
有点像……西域那边的话?
是了上辈子最后几年咸阳有这样的人来过!
难道我离故土不远了?
希望的小火苗,在被风暴和海浪浇灭后,噗嗤一下,又顽强地燃了起来!这次可不能再灭了!
在粟特商队里
基本确认了!这是粟特商队!一群以精明和坚韧著称的、丝绸之路上的金牌快递小哥!
我努力支棱着耳朵,捕捉他们的每一句闲聊,像一块海绵一样拼命吸收信息。
他们谈论着利润、税收、路线风险。我拼凑出我们正在穿越的路线:楼兰、龟兹、于阗……一个个在史书上熠熠生辉的名字,此刻成了我们途经的一个个绿洲城市。
他们谈论着要将我卖到大宛国?就是那个以汗血宝马闻名于世的地方?
好吧,从雨林到海洋,从部落到商队,现在又要进入城邦,我这阅历,写本《鹦鹉漂流记》绝对畅销。
抵达大宛国
马是真帅,局势也是真乱
大宛国到了。绿洲环绕,草原广阔,远处的雪山映衬着城郭。那些马匹,确实神骏非凡,肌肉线条流畅,跑起来仿佛踏着风。
但城内的气氛总感觉有些紧绷。商队头目与当地贵族交谈时,总频繁地提到匈奴、侵扰,贡赋之类的词。再多的我也听不懂。
贵族看着我的眼神,也少了几分对珍禽的欣赏,多了几分权衡与算计。
然后,某一天,我被几个侍女小心翼翼地清洗了羽毛,然后隆重地装进一个制作精巧、甚至镶嵌着金边和绿松石的笼子里。
听说大宛国王为了寻求庇护,对抗匈奴的勒索,决定派出一支规格很高的使团,前往那个遥远而强大的东方帝国进行朝贡,建立联系。
而我,这只漂洋过海、几经倒手、见证了部落文明和早期商业文明的蓝紫金刚鹦鹉,凭借着我这身极其罕见、在汉文化里可能象征着祥瑞的羽毛,被正式选定为献给东方皇帝的祥瑞神鸟。
他们还不知道我会说话,我也不敢说话,现在就很好,离故乡越来越近了,不要再节外生枝。
东方帝国……强大的东方帝国……汉朝……不会是……吧?我的心脏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跳动。
使团路上
归心似箭鸟
跟着大宛使团,我们离开了西域,进入了那条著名的、连接东西的河西走廊。
看着那熟悉的、辽阔苍茫的景色,黄色的戈壁,绿色的草原边缘,湛蓝高远的天空。
我的小心脏啊,像是在打鼓。
使团里的人,逐渐换上了我更加熟悉的、宽袍大袖的汉式服饰,说的语言也变成了我魂牵梦绕的汉语!虽然口音略带异域色彩,但我完全听得懂!
河西走廊,长安……这两个词在我脑子里疯狂地放烟花!近了,越来越近了!
终抵长安
热泪盈眶,鸟生圆满!
当那巍峨的、绵延不绝的土黄色城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当长安两个字的读音被使团官员念出,当车马人流汇成鼎沸的声浪扑面而来。
听着市井之中熟悉的叫卖声、车轮声、孩童嬉笑声,闻着那夹杂着炊烟、泥土、香料。
泪水,完全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打湿了胸前的羽毛。
政哥,你鸟哥我,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跨越山海和大陆,被卖了一遍又一遍,特么的终于又回到这片土地了!
虽然龙椅上坐着的是哪个皇帝,但四舍五入,这特么就是回家了!是回家了!
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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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汉】风停的奇幻旅行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