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的铁蹄踏破邯郸城墙的那一刻,天空中扬起的,除了熟悉的尘土,还有一股刺鼻的、从未有过的硝烟味。
灭赵之战,比预想中更为顺利。
除了秦军本就强悍的战斗力、精良的装备以及远超历史的充足后勤保障外,那在战场上初次登场的神器:
——火药!
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尽管只是最初级的版本,不过是竹筒或陶罐里填充了混合不均的硝石、硫磺和木炭,引信也时灵时不灵,但其在邯郸城下那几声石破天惊的巨响,足以载入史册。
轰然的爆炸声、四溅的碎片和冲天的火光,不仅摧毁了一段城墙,更彻底击垮了赵军负隅顽抗的意志。
在这个普遍依靠刀剑弓弩的时代,这种近乎妖术仙法的力量,带来的心理震慑是毁灭性的。
风停站在嬴政专属战车的高架上,远远望着那蘑菇状的烟尘升起,心情复杂。
既有推动历史进程的参与感,也有一丝对战争残酷的本能不适。
“唉,这玩意儿到底还是用上了,不过长痛不如短痛,早点结束乱世,也算是功德吧?”他自我安慰着。
用翅膀拢了拢身上特制的、绣有金线云纹的小小铠甲,这是嬴政怕流矢伤到他,特意让工匠打造的。
城破后,肃清残敌、安抚百姓、接管府库,一系列事情有条不紊。
待大局已定,嬴政换上了一身寻常的玄色深衣,只带了寥寥数名精锐护卫远远跟着,怀里抱着风停,信步走出了依旧弥漫着淡淡硝烟味的邯郸城。
他没有去往昔赵王的宫殿,也没有去那些曾欺辱过他们母子的贵族府邸,而是径直走向了城外那片遥远的、记忆中的荒野。
秋日的原野,草木已见枯黄,与嬴政记忆中那个捡到风停的、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冰冷世界截然不同。
嬴政凭着模糊的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目光扫过一片片起伏的土坡和荒草地。
“咕咕?”风停好奇地叫了一声,不明白嬴政为什么带他来这荒郊野外。
“就是这里了。”嬴政在一处看似寻常的、长满枯草的土坡下停住脚步,声音里带着一种难得的、近乎怀念的柔和。
这里没有明显的标记,只有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
“当年,你就是在这个雪窝里,小小的一团,身上长的还是白色的绒毛,我看着你慢慢爬到水潭边上,就慢慢被雪覆盖。”
风停瞪大了圆溜溜的鹰眼,努力回忆。
作为鸟类的记忆本就模糊,更何况是刚穿越过来濒死的时刻。
但那彻骨的寒冷和随之而来的温暖怀抱,似乎还残留在一丝本能里。他不由得往嬴政怀里缩了缩。
“在那儿看了那么久,也不早点儿去救我,当初可差点儿把我给冻死了。”
“嗯,后来我就后悔了,有时想如果能够再回到当初我们初见的时候,我一定第一时间就跑过去把你抱进怀里。”嬴政认真的说道。
这也是她真正的想法。
当时看着一只小小的鸟儿在挣扎求活,他仿佛在这只鸟身上看到了他自己。
嬴政感受了风停往自己怀里缩的动作,轻轻抚摩着他的羽毛,然后抬起头,目光投向不远处:
“走,带你去看看你当年学飞的地方。”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眼前出现了一小片空地,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棵早已枯死、枝桠虬结的老树。
树皮斑驳,在夕阳下呈现出沧桑的暗灰色。
“看那棵树,”嬴政指着枯树,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那时候,你翅膀刚硬了点,就总想飞。我便常带你来这里。你一次次从这矮枝上扑腾下去,摔得灰头土脸,又不服气地爬上去,再来。”
风停顿时来了精神,关于这棵树的记忆似乎清晰了不少!
他扑棱着翅膀,从嬴政怀里飞出,准确无误地落在那棵枯树最低、也是最粗壮的一根横枝上,还用喙啄了啄树枝,仿佛在确认这就是他当年的起飞机场。
嗯,质感没错!当年我可没少在这上面磕磕绊绊!
嬴政看着风停熟练地站在那根熟悉的树枝上,嘴角微微上扬,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那个倔强地一次次尝试飞翔的幼小金雕,和那个在树下紧张注视着的少年自己。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灌木丛传来窸窣声响。护卫们瞬间警惕,手按上了剑柄。嬴政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一个背着弓箭、腰挂几只野兔的老猎户,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他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背也有些佝偻,但眼神依旧锐利。
他显然也没料到这荒郊野岭会有人,尤其是看到一个气度不凡、身着玄衣的年轻人,以及停在枯树上的那只神骏非凡的金雕时,明显愣了一下。
老猎户的目光在嬴政脸上停留片刻,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然后是难以置信的惊讶。
他迟疑着走上前几步,不太确定地开口:“你,你是那个,好多年前,下大雪那天,抱着个鸟崽子的赵家小子?”
嬴政微微一怔。他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这位仅有一面之缘的猎户,竟然还能认出自己。
当年的嬴政,在赵姬的叮嘱下,几乎不与村里人来往,沉默寡言,形单影只。他点了点头,语气平和:“老丈好记性,正是。”
老猎户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哎呀,真是你啊!我就说看着眼熟!你这孩子,长大了,模样变了不少,可这眼神没怎么变。”
他说着,又看向树上的风停,啧啧称奇:“这大鸟就是当年你捡的那个小可怜?好家伙,长得可真威风!是只金雕吧?我当年就说是好鸟!”
风停在树上听得清清楚楚,得意地抖了抖羽毛,心想:老头有眼光!
嬴政也笑了笑,伸手示意风停下来。风停乖乖地飞回他臂膀上。
猎户看着这一人一鸟的默契,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啊。
那天下着好大的雪,你抱着这小东西,小脸冻得通红,走得急急忙忙的,这一转眼,赵国都没了。”
他的话很自然地说到了国灭之事,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悲愤,更多的是一种世事变迁的唏嘘。
嬴政心中微动,顺着他的话问道:“老丈,秦人灭了赵国,你不恨吗?”
老猎户闻言,摆了摆手,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微黄的牙齿,笑道:
“恨?恨啥呀?咱们小老百姓,过日子呗。谁当大王,不都得交税打猎?
以前赵国的官老爷们盘剥得也不轻。现在秦人来了,规矩是严了点,但只要能让咱们安安生生打猎、种地,别胡乱加税,别乱抓壮丁,是谁统治,有啥区别?”
他顿了顿,指着腰间的野兔:“你看,今天运气不错,打了俩兔子,回去能让老婆子炖锅肉汤。
日子,不就这么过嘛。”他说完,又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小伙子,看你如今气度不凡,肯定是出息了!好好过日子!这大鸟,通人性,好好待它!”
老猎户说完,憨厚地笑了笑,背着猎物,步履蹒跚地消失在了暮色渐深的林间小路上。
嬴政站在原地,望着猎户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臂膀上的风停也能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
“咕咕……”风停用脑袋蹭了蹭嬴政的脸颊,喉咙不自觉的轻颤发出咕咕声。。
“风停,你听到了吗?”嬴政的声音低沉,“他不在赵国有没有被灭,他在乎的,只是一锅能让他和家人暖身的肉汤。”
风停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这就是最朴素的民意啊!什么国仇家恨,对底层百姓来说,远不如实实在在的安稳生活重要。
韩国已灭,赵国新亡,那些旧贵族还在暗地里蠢蠢欲动,煽动所谓复国情绪。
可如果秦国的统治,真能让像老猎户这样的普通人过得比原来更好,更安稳,那些煽动,又能有多大市场呢?
“政哥,”风停轻声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得民心者得天下。”
这句老套的话在此刻却是振聋发聩的。
因为在此之前还从未有人将百姓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
在这片土地上的第一次农民起义就在不远之后的秦末乱世。
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震烁千古!
后来无数次被压迫的人民起义,告诉了人们,人民的力量是伟大的。
但是在这个时代还嫌少,有人提出这个想法。
嬴政深深吸了一口秋日清冷的空气,眼中闪烁着明悟与决断的光芒。
“我明白了,灭国,易;治心,难。
但,并非无路可走。”
他转身,抱着风停,向着邯郸城的方向走去。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身后是沉寂的旷野和那棵见证了他们成长的枯树”。
前方,是亟待整合的赵地,是即将面对的更广阔的天下。
这一刻,嬴政的心中,不仅有了横扫**的军事蓝图,更开始勾勒一幅如何让天下百姓,无论秦人赵人,都能安稳过日子的治国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