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里,简知捧着漂亮的矢车菊,坐在一块墓碑前,静静地沉思着。
墓碑是路沙母亲的墓碑,今天是她的忌日。每年路沙都会到这里来祭拜她,今年也不例外。
将矢车菊放在墓碑前,简知看着碑上那个眉眼温婉的女人,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又在墓前坐了好一会儿,简知才起身离开。
路沙母亲的墓在墓园半山腰的角落里,非常偏僻,离山下还有好大一段距离。很多人来祭拜都是坐园区里上下山的摆渡车,可是简知却没有,她选择了步行。
今天天气不算好,天阴阴的,似乎要下午。
步道两边种了很多格桑花,还有青松,波斯菊等等,彩色的花朵和绿树相衬,在这墓园里有种别样的沉静。
简知走得很慢,可能也是因为她没有事干,所以不着急下山。
她穿着黑色的T恤牛仔裤,短发略长,白皙的侧脸上没什么表情,虽然是个少年模样,却又比一般的少年成熟很多。
许鸣捧着黄色郁金香从山道缓缓上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简知。
她埋头走着路,根本没有看见他。
许鸣看着这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他弯了弯唇,主动上前打了招呼:“嘿,好巧。”
简知抬头,就看见许鸣正在她面前不远处,他穿着黑色的衬衣长裤,头发打理得整洁干净,一张温润的脸上带着柔和无比的笑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俊美。他的手上拿着黄色的郁金香,就像去赴一场约会。
简知倒是没想到,这么巧居然又遇见了他。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许鸣。
“不记得我了?”许鸣失笑,“几天前,在洛离酒吧……”
“记得。”简知轻声打断他。
许鸣眸色一怔,随后又笑开:“你来这里,也是为了祭拜亲友?”
简知点了点头,随后她就想错开他下山。
“我叫许鸣。”在她从他面前走过去时,他突然开口道。
简知有些讶异地回头看着他。
“上次见面,我竟然忘了说自己的名字,这真是个失误。”许鸣的笑容里带上了歉意,“我叫许鸣,言午许,一鸣惊人的鸣。”
简知看着他没说话。
“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许鸣说,“我上次说的话,是真心的。”
“路沙,”简知顿了顿,还是说了自己的名字,“小路边的沙子,所以叫路沙。”
许鸣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很高兴认识你,路沙。”
简知瞥了一眼他怀里的黄色郁金香,她点了点头:“再见。”
…………………………
墓园的门口,有一家面馆,生意冷清,不过味道很好。
简知点了一碗牛肉面,坐下来慢慢吃。
她一边吃,一边往墓园大门口看。
如果她没有猜错,许鸣今天来这里,是为了祭拜他的前女友,那个出车祸去世的初恋。
她让5250去查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巧,许鸣的前女友和路沙的母亲是不同年份却同一天的忌日,这种巧合让简知都忍不住咋舌。
面吃到一半,简知刚拿起了醋放了一些,面前就坐下来一个人。
简知抬头,又看见了许鸣。
“又见面了,路沙。”他轻笑着开口。
简知眨了眨眼,她说:“许先生,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许鸣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子:“我没有恶意,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很欣赏你,所以想和你做个朋友。”
简知低头默默吃面,不再说话,许鸣也耐心地等着她。
简知吃完了以后,才抬头看着他道:“抱歉,许先生,我想我和您并不是同一层级的人,您和我的交友圈子不同,我高攀不上,我们之间完全没有做朋友的必要。”简知说完,起身就要去付钱。
“钱我已经付了。”许鸣在她身后开口道。
简知皱眉,回头看着他,许鸣笑容不变:“你要是觉得不想亏欠,那就请我吃一碗吧。”
简知有点无语,她没想到这个人还挺腹黑,于是她只得请他吃一碗面。
许鸣非常不客气,面里还加了一份牛肉和煎鸡蛋了他还要了一瓶啤酒。
简知坐在他对面,看他用啤酒下面吃,只觉得他是个神经病。
有钱人也爱吃路边摊吗?像许鸣这样的人,不是应该坐在高档西餐厅里拿着红酒杯摇晃吗?怎么会和她坐在这个破面馆里吃面,还要加牛肉和鸡蛋!真是违和感十足。
许鸣吃了半碗面,把牛肉和鸡蛋也吃干净了,啤酒也喝了半瓶,他才拿起纸巾擦了擦嘴,然后抬头看着简知,眼里笑意满满:“谢谢你的招待,我吃饱了,不过现在,我又欠你得多一些了。”
“不用还了。”简知淡淡开口。
“那怎么行,”许鸣轻笑,“陌生人之间最好不要有亏欠,否则一辈子都还不了。”随后他又换了个口气,“当然,朋友之间就不一样了,友情是不需要计较多少的,对吗?”
简知心想他还真是狡猾,她的语气变得冷漠:“许先生,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叫我许鸣就好。”
“许先生比我大吧,”简知眸色冷淡,“直呼其名不礼貌。”
许鸣的笑容有一瞬间僵硬,他看着眼前的简知,她看起来的确很年轻,可能只有二十岁出头,而他已经三十多岁了,和她的确算不上同辈。
“许先生还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和我做朋友?”
“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和你做朋友,我只是觉得和你有缘而已。”许鸣沉默了一下,笑容淡了一些,“路沙,说出来不怕你笑话,那天晚上在酒吧里,我看见你救了那个女孩子,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看见了我曾经的一个朋友。”
“而她,现在就躺在这里。”许鸣说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墓园的大门口,眼神里也染上了些许忧郁。
简知倒是没想到他居然把她和他的前女友联系上了,她扯了一下嘴角:“你不会告诉我,你把我当成她的替身吧?”
“当然不是,我没有那么俗气。我只是说你身上的勇敢让我在某一瞬间想到了她,可是你们是两个不同的人,我不可能弄混。”
“那你又为什么非要和我做朋友?”
“你的勇气让我很佩服,我认识你,我觉得对我自己来说是一件幸运的事。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很烦,我也不想这样,如果你确实觉得我打扰了你,我很抱歉。”许鸣说完,非常有诚意地颔了颔首。
气氛沉默了下来。
谁也没有再说话。
面馆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沙沙沙的。
简知的目光,落在了门外。
雨幕倾斜,墓园的大门也逐渐模糊不清。
她目光有些许缥缈,在沉默里,侧脸有种瘦弱而又感性的柔软。
许鸣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他默默地注视着她,他想,其实她一点都不像个男孩子,无论是外貌还是内心,似乎都格外善良。
“你的朋友,是你的女友吗?”良久的静默后,简知问出了这个问题。
许鸣眸色怔了怔,随后勾唇:“是啊,是我的初恋。”
“你很想她?”简知问。
“她刚刚走的那一两年,天天都很想她,为了不想她,每天都喝很多酒,只为了麻木自己。后来慢慢淡了一些,没有那么痛苦了,就想起得少了。”许鸣说到这里,表情有些伤感,“现在我反而有时候会很厌恶自己,因为我会很久很久想不起她,又会突然在某个瞬间记起她。说起来也很讽刺,我竟然忘记得这么快。每年也就她的生日和忌日,我才会到这里来看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怪我。”
所以两个人相爱的意义是什么?那就是生前长相伴,死后别两宽。
那种情深不寿,终身不娶的爱情故事,永远只存在于童话小说里。
简知不想说安慰他的话,她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
“你呢,你又为什么到这里来?”沉默了一会儿,许鸣又笑了起来,神色也轻松了一些。
“我妈妈睡在这儿。”简知说。
轻轻的一句话,许鸣的笑容再次淡了下去。
他看着简知,眼眸里露出柔润的光。
两个人对坐着,目光都同时看向了墓园的大门,那里面有他们最爱的人在此长眠。
等了很久,雨渐渐停了。
面馆的老板已经洗完了碗,去后厨收拾去了。
简知和许鸣走出面馆,简知刚要去公交车站,许鸣就拦住了她:“我送你吧。”
简知愣了愣,随后摇头:“不用了。”
“我们交换了秘密,现在是朋友了,不是吗?”许鸣轻笑,他的笑容看起来总是温暖柔和,让人无法拒绝,“朋友之间是不用客气的,你刚刚不还请我吃了面吗?”
简知看着他的笑容,她有一瞬间的怔忡,她低下了头,错开了他的视线,轻轻地点了点头:“那就谢谢了。”
许鸣看着她的发顶,嘴角的笑意越发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