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药的暖流在干涸的经脉中缓缓化开,暂时压住了沈清茉识海里那因灵力枯竭而躁动不安的邪神印记。
她睁开眼,车厢里珠光轻晃,萧煜的脸近在咫尺满是疲惫与担忧。
“感觉怎么样?”他嗓音沙哑,甲胄上还留着未干的血迹。
“好些了,灵力在恢复。”
沈清茉撑坐起来,掀开车帘一角。
天已大亮,车队正行经一片平坦戈壁,拉车的马喘着粗气,白雾从口鼻间不断喷出。
“我们……折了多少人?”
萧煜握紧拳,声音低了下去:“四人战死,六个重伤,近半轻伤。”
沈清茉心头一沉。
虽早有准备,但亲耳听到伤亡,她的胸口仍像被什么堵住。
那些暗卫她大多连名字都叫不出,却已为她与周玄宸血染荒原。
“殿下呢?”她想起周玄宸强行动用灵力后那苍白的脸色。
“大人正在调息,”萧煜语气沉重,“旧伤未愈,又强行出手,恐怕……”
他没再说下去。
沈清茉静了静,开口:“停车,我去看看伤员。”
萧煜一怔:“你的身子——”
“灵力恢复了一些,不碍事。”
她语气平静,“我修的【离经易道】与【云裳心经】,本也长于疗愈。”
萧煜看着她依旧苍白的脸没再劝阻,只是传令车队暂停,在背风的巨石后稍作休整。
沈清茉走下马车,寒风卷着沙尘扑面,她微微一颤将狐裘拢紧些,快步走向伤员所在的马车。
重伤的六名暗卫被集中在一辆较大的马车内,条件简陋,只能铺上厚厚的毛毯。
浓重的血腥味和压抑的呻吟声充斥着狭小的空间,他们有的被符箭贯穿了胸腹,伤口萦绕着破坏生机的邪异灵力,有的被邪术腐蚀皮肉溃烂,气息奄奄,还有一人断了一臂,虽已简单包扎但失血过多,面色如金纸。
随行的太医正忙得满头大汗,他的医术和药物对于这种掺杂了邪异灵力的伤势效果甚微。
看到沈清茉进来,太医和伤势较轻正在帮忙的暗卫都愣了一下,随即纷纷行礼:“沈客卿。”
“不必多礼。”沈清茉摆摆手,目光扫过几人心中骤然揪紧。
她走到那名断臂的暗卫身前,他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嘴唇干裂模模糊糊说着什么。
她深呼一口气,“让我试试。”
沈清茉对太医说道,随即在那名重伤的暗卫身边蹲下,强行将识海内因靠近这些充满痛苦和负面气息的伤员而再次隐隐躁动的邪神印记压制下去。
沈清茉指尖流转起一抹粉翠色的光晕,如初春新发的嫩芽般轻柔地落在暗卫狰狞的断臂处。
这道灵力与她对敌时截然不同——【离经易道】循着经脉探入创口深处,如医者把脉般精准感知着每一处损伤,而源自七秀坊的【云裳心经】则化作万千生机丝线,温柔地修复着撕裂的肌理,两股灵力水乳交融,既如春雨润物般滋养着枯竭的元气,又似绣娘穿针引线般细致缝合着破碎的血肉。
随着灵光流转,只见那暗卫伤口渗血渐渐止住,翻卷的皮肉微微蠕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口结痂,他紧蹙的眉宇缓缓舒沈清茉指尖的灵光渐隐,那名暗卫紧锁的眉宇终于舒展,粗重的喘息化作平稳的呼吸。
“这……这简直是……”
随行太医怔在原地,手中的药箱险些落地,他行医半生从未见过如此化腐朽为生的疗愈之术。
周围原本沉寂的暗卫们,眼中也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
沈清茉却无暇他顾。
细密的汗珠已浸湿她的额发,同时运转两种心法本就极为耗神,还要分心压制识海中蠢蠢欲动的印记,她只是抿了抿唇,便走向下一位伤员——那人的伤口上缠绕着诡异的黑气。
这一次,她先催动【离经易道】的生机之力净化邪秽。
翠绿色的光芒与黑气纠缠消融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待最后一丝邪异消散,她才再度凝聚起那抹粉翠色的生机,小心修复着被侵蚀的肌理。
当那人最后一道伤口愈合时,她的脸色已苍白如纸,她身形微晃险些站立不稳。
“清茉!”萧煜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焦灼,“不能再继续了。”
他看得分明,她每治愈一人,周身灵力就黯淡一分。
“还差四人。”沈清茉轻轻推开萧煜的手,微喘着望向那些强忍痛楚却仍带着期盼的目光,“我还能撑住。”
她太清楚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但在那之前,能多救一个就是一个。
当她将最后一名重伤员的伤口处理完毕时,她整个人几乎虚脱,全靠萧煜的臂膀支撑着才没有倒下,她丹田处的灵力再度枯竭,失去压制的邪神印记在识海中灼烧,阵阵眩晕如潮水般袭来。
“快扶清茉回去休息!”萧煜急忙唤来手下,目光却始终无法从沈清茉身上移开,他早知道她医术不凡,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真能从阎王手中,一口气夺回六条性命。
回到马车内,沈清茉立即服下丹药开始调息。
这一次的恢复格外艰难,灵力恢复缓慢,印记却愈发躁动不安,她不得不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全力运转《离经易道》,引导着微弱的生机灵力一边修复自身,一边安抚那如困兽般冲撞的邪神印记。
不知过了多久,车帘轻动。
周玄宸俯身进来在她对面坐下。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已平稳许多,他的目光落在她紧蹙的眉心上时,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周玄宸并未多言,指尖已轻轻点在她眉心。
一股温厚平和的灵力缓缓注入,不似他往日剑罡的凛冽,倒像春夜细雨无声浸润着她干涸的经脉,抚平识海中翻涌的波澜。
在这股外力的支撑下,沈清茉只觉周身一轻。
她凝神引导着这道灵力与自身残存的生机交融,如同久旱逢甘霖,枯竭的灵脉渐渐复苏,疲惫的神魂也得以喘息。
良久,她缓缓睁眼,虽然眉宇间还带着倦意,但那份灼人的刺痛已然消退。
“多谢殿下。”
周玄宸收回手,深邃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不必每次都这般勉强,你的性命同样很重要。”
他顿了顿语气微缓:“方才若不是你及时出手,我们至少要折损大半人手,你做得很好。”
这难得的认可让沈清茉心头一暖。
她明白,这位大周朝的靖王殿下从来都把责任放在首位,鲜少表露出情绪。
“分内之事。”她轻声回应,转而望向他,“殿下的伤……”
“无碍。”
周玄宸淡淡带过,神色却凝重起来,“袭击确是血煞宗余孽所为,看来吴家与那地底存在的勾结比我们预想的更深。”
他眸光一沉,“我们此行的消息怕是早已泄露。”
沈清茉心头一沉。
这意味着,他们往后的每一步都可能暗藏杀机。
“必须改道,或加快行程。”
周玄宸眸光锐利如剑,“北境郡府与京城的事,必得差个水落石出。”
车队再度启程,以更快的速度往荒原的北部驶去。
沈清茉倚在颠簸的车厢内,指尖一缕粉翠色灵光流转不息,那是比往日更加凝实的生机,可与此同时邪神印记仍在识海深处灼烧,如同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
生机与毁灭在她体内交织,达成了一种危险的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