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江阮阮缓缓睁开眼。
她眸中的疲惫未减,但深处却多了一抹难以撼动的沉静,如同经过千百年海浪冲刷依旧岿然不动的礁石。
“队长,你醒了?”苏木第一个注意到她的动静,推了推眼镜关切地问道,“感觉怎么样?”
秦风也从资料中抬起头,石铁山停止了对着一道物理题龇牙咧嘴,连张清源也睁开了眼睛目光温和地投向她。
江阮阮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感受着体内依旧空荡却莫名坚韧了几分的经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力量恢复不到一成,但……感觉对自身的掌控力强了很多,识海似乎更稳固了。”她看向张清源,“张顾问,你觉得呢?”
张清源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气息虽弱然其质纯,内敛而浑融,心性修为确有大进,队长应对那精神压力测试,当多几分把握。”
这已是极高的评价。
众人闻言,神色稍松。
就在这时,飞船的广播系统响起老哈克略带沙哑的声音:“各位,准备一下,开拓星到了,我们即将接受入境引导和初步扫描,都待在座位上别乱动。”
舱内气氛瞬间紧绷。
所有人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系好安全带。
江阮阮深吸一口气,将杂念压下,目光投向主舷窗。
远处,一颗巨大的人造星体逐渐显露出它狰狞而威严的轮廓。
那是一个由无数金属模块、装甲板、炮塔和推进器阵列构成的庞然大物,像一头蛰伏在星海中的钢铁巨兽。
开拓星空间站,第七星区最重要的军事与前沿枢纽,以其严格的管制和强大的防卫力量闻名。
随着距离拉近,空间站的细节愈发清晰。
巨大的港口区吞吐着各式舰船,其中多数是涂装着联邦军方标志的制式战舰和运输舰,像他们这样的私人小型飞船反而显得格外醒目。
一队队小型巡逻艇如同工蜂般在港区外围穿梭,无形的扫描波束如同触手般掠过每一艘接近的船只。
星梭号接收到引导信号,跟随着一条虚拟的航线,缓缓驶向指定的民用入境港口。
【系统提示:接近开拓星空间站管制区域,即将接受身份核查与安全扫描,请确保身份芯片处于可读取状态。】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舱内响起。
江阮阮能感觉到自己掌心微微出汗,不仅是她,秦风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石铁山握紧了拳头,苏木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盯着操作台上跳动的数据流,只有张清源依旧面色平静,但放在膝上的手也微微拢了拢。
一道柔和的蓝色扫描光束透过舷窗,缓缓扫过整个船舱。
光束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仿佛要将里里外外都探查清楚。
江阮阮能感觉到那扫描掠过自己身体时,身份芯片处传来微弱的灼热感,同时她隐藏在系统背包里的那些物品,包括古琴、药材甚至那几块下品灵石,都似乎被某种力量轻轻触碰了一下。
时间仿佛变得缓慢。
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几秒钟后,蓝色光束消失。
操作台上代表扫描通过的绿色指示灯亮起,同时一个冰冷的电子音响起:“身份信息已接收,初步核查通过,请遵循引导停靠至第七泊位,并于一小时内前往入境大厅办理临时停留许可。重复,请遵循引导……”
“呼……”石铁山长长地舒了口气,粗犷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过了!吓死俺了!”
秦风也松开了不知不觉握紧的拳头,低声道:“黑市身份……总算没在第一关出问题。”
苏木则快速在光屏上操作着:“信息显示我们的身份是边缘星域合法商人及其雇员,来源地模糊处理,无不良记录,看来老瘸子的渠道还算可靠。”
江阮阮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也稍稍落下。
身份隐患是他们面临的第一道,也是最不可控的关卡,能顺利通过初步扫描,意味着他们赢得了宝贵的缓冲时间。
星梭号平稳地停靠在巨大的第七泊位。
舱门打开,一股混合着机油和某种消毒剂气味的冰冷空气涌入舱内,众人跟随老哈克走下飞船,踏上了开拓星的金属甲板。
港口区庞大得望不到边际,头顶是高达数百米的穹顶,各种机械臂、传送带和悬浮平台忙碌地运作着,发出巨大的轰鸣。
身着不同制式服装的人员行色匆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高效而冰冷的秩序感。
老哈克熟门熟路地带着他们穿过复杂的通道,来到入境大厅。
这里同样人潮涌动,但秩序井然。
数十个办理窗口前排着长队,四周墙壁上巨大的显示屏滚动播放着空间站条例和各类通知,持枪巡逻的警卫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人群。
排队等待的过程同样煎熬。
每一次窗口内官员审视的目光,每一次身份信息的核验,都让江阮阮的心微微提起。
她能感觉到周围人群中混杂着不少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脸上带着或紧张、或兴奋、或自信的神情,显然都是冲着第七星区防卫学院的招生而来。
“下一个,C-7793小组。”
电子音叫到了他们的号码。
五人走上前,将身份芯片依次放入读取器。
窗口后的官员面无表情地操作着,光屏上快速闪过他们的伪造信息。
“江阮阮,边缘星域灰雀商会见习记录员?”官员抬眼看了看江阮阮。
“是。”江阮阮平静地回答,目光坦然。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从偏远星域来碰运气的普通少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拘谨和对陌生环境的敬畏。
官员又依次核对了护卫秦风、翻译兼文书苏木、搬运工石铁山和随行顾问张清源的身份,没有多问,只是在看到张清源那与众不同的气质时,目光多停留了一瞬。
“临时停留许可,有效期三十标准日,遵守空间站条例,超期滞留或违反规定将受到严惩。”
官员机械地说着,紧接着他在在光屏上进行确认,五张薄如蝉翼的临时身份卡从出口滑出。
拿到身份卡,意味着他们正式获得了在开拓星的合法停留权。
直到走出入境大厅,重新呼吸到相对自由的空气,众人才真正松了口气。
“第一步,总算踏进来了。”
苏木扶了扶眼镜,低声说道。
“我们现在去哪?”石铁山摸着咕咕叫的肚子问道。
待在入境大厅的老哈克指了指大厅一侧的指示牌:“学院报名点在C区综合服务大厅,二十四小时开放,我建议你们先去报名,然后找个便宜的地方住下,空间站的消费可不低。”他
顿了顿,看向江阮阮,“小丫头,招生测试三天后开始,你们自己把握好时间,我的任务完成了,之后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谢谢你,哈克先生。”江阮阮真诚地道谢。
虽然老哈克是收了报酬的,但一路上的指引和提醒确实帮了他们大忙。
老哈克摆了摆手,转身汇入了人流很快消失不见。
送走老哈克,小队五人按照指示牌,乘坐高速轨道列车前往C区。
列车上同样拥挤,他们挤在人群中,沉默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钢铁丛林。
空间站内部就像一座巨大的立体城市,功能区划分明确一切井井有条,却也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C区综合服务大厅比入境大厅更加喧闹。
巨大的穹顶下人头攒动,声音嘈杂。
大厅中央悬挂着巨大的全息投影,清晰地显示着“第七星区防卫学院招生报名处”的指引。
数十个报名点前排起了长龙,队伍蜿蜒曲折,几乎看不到头。
排队的基本都是年轻人,从衣着和气质看,来自各个不同的星域和阶层。
有的衣着光鲜,身边跟着护卫或仆人,神情倨傲;有的则像他们一样,风尘仆仆,带着边缘星域的痕迹;还有一些人气息沉稳,眼神锐利,显然经过一定训练。
江阮阮五人默默排在队伍末尾,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人群。
“人真多啊。”石铁山咂咂嘴,“这得排到什么时候?”
“耐心点。”秦风低声道,“正好观察一下潜在的竞争对手。”
苏木则利用她出色的信息收集能力,侧耳倾听着周围的议论声。
“……听说这届报名人数又创新高,竞争更激烈了。”
“精神力测试还是最难的一关,我表哥上次就栽在那上面,差点精神受损……”
“怕什么,我带了家里准备的凝神香薰,应该能顶用。”
“哼,外物终究是辅助,关键还得看自身硬不硬。”
议论声纷纷杂杂,大多围绕着身份核查、身体考核标准,尤其是精神力测试的恐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期待、焦虑和竞争的氛围。
就在这时,旁边队伍发生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个穿着洗得发旧衣服,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少年,在将身份芯片放入读取器后,仪器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身份信息异常!核查不通过!”报名点后的工作人员声音冰冷。
少年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焦急地解释着:“不可能!我的身份芯片是合法的!一定是弄错了……”
两名身着黑色制服、臂章上有着空间站警卫标志的人员迅速走了过来,一左一右架住了少年。
“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警卫的声音不容置疑。
“不!我是来报考学院的!我没有问题!”少年挣扎着,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但他的力量在两名强壮的警卫面前显得微不足道,很快就被拖离了队伍,消失在侧面的通道口。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原本嘈杂的议论声低了下去,许多人脸上露出兔死狐悲的凝重,或是不加掩饰的庆幸。
那刺耳的警报声和少年绝望的呼喊,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表面热闹的氛围,露出了底下残酷的规则。
江阮阮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她能感受到那少年身上散发出的不甘与绝望,那是一种梦想在触手可及时被无情碾碎的痛苦。
她的同情心在翻涌,但她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在这里,规则就是铁律,挑战规则的下场就是被清除。
她不是滥好人,没有能力,也没有义务去拯救每一个遭遇不公的人。
她只能紧紧握住自己手中这张脆弱的通行证,更加谨慎地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
“看到了吧?”秦风在她身边低声说,语气沉重,“这就是身份不过关的下场,我们的身份经不起第二次核查。”
苏木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空间站的安防系统和数据库比我们想象的更严密,那个少年的身份,恐怕不只是黑市那么简单,可能涉及更复杂的问题。”
石铁山咽了口唾沫,瓮声瓮气地说:“俺们可得小心点。”
张清源轻叹一声:“福生无量天尊,还真是各有缘法。”
这个小插曲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在每个人心中荡起了不同的涟漪,也让队伍前进的速度似乎都慢了几分,气氛更加压抑。
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轮到了他们。
报名流程相对简单,主要是再次核验身份芯片,采集基础生物信息,并签署一份测试风险告知书。
看到告知书上再次明确写明精神力测试可能存在永久性精神损伤风险的通知,江阮阮握着电子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但最终还是利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报名成功,测试将于七十二小时后,在D区综合测试中心进行,具体时间地点会发送至你们的临时身份卡,请准时到场,逾期不候。”
工作人员递回身份卡,程序化地告知几人。
完成报名后五人离开了喧闹的服务大厅,在附近找到一家相对廉价,名为星尘旅舍的地方落脚,旅舍条件简陋,房间狭小,但总算有了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
关上的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嘈杂,小队五人聚集在江阮阮和苏木的房间。
“报名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就是三天后的测试。”
江阮阮环视队友,“身份这一关我们暂时过了,但并非高枕无忧,那个被带走的少年就是警示。”
苏木调出光屏,上面显示着刚刚收集到的一些关于测试的零散信息:“综合目前情报,身体考核和文化笔试,我们通过针对性准备问题不大,最大的变数还是精神力测试。”
“队长,你的恢复情况……”秦风关切地问。
江阮阮感受了一□□内的情况:“灵力恢复依旧缓慢,大概一成多一点,但识海的恢复比我预想的要好,张顾问的判断是对的,境界提升带来的质变,或许能弥补量的不足。”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会继续静修,争取在测试前让状态达到目前能达到的最佳。”
她没有说出的是,在静修中她隐隐感觉到,【云裳心经】和【离经易道】所带来的那种充满生机的力量,其本质似乎与识海的稳定性有着某种深层次的契合。
这种生机之力,或许无法直接用于对抗外界的压力,但能可以滋养、加固她的识海。
“我们需要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
苏木接过话头,“未来三天,我和秦风、铁山继续巩固文化课,并按照《百锻筋骨诀》进行适应性训练,确保前两轮测试拿高分,队长你专心恢复,张顾问,麻烦你照看队长,并留意外界动向。”
张清源点头:“可。”
石铁山拍了拍胸脯:“队长你放心,体能考核俺肯定没问题!文化课……俺也会拼命学的!”
秦风也郑重道:“我们会做好万全准备。”
看着队友们坚定而信任的目光,江阮阮心中暖流涌动。
“好,那就按计划行动。”江阮阮沉声道,“记住,我们是一个整体,无论测试多难,我们一起面对。”
夜色渐深,星尘旅舍狭小的房间内五人各自进入状态。
苏木、秦风、石铁山在隔壁房间挑灯夜读兼锻炼,江阮阮再次进入物我两忘的静修,张清源则如古松般静坐护法。
而在开拓星的阴影处,某些不为人知的角落,关于本届招生,关于某些特殊考生的小道消息,正在特定的渠道中悄然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