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清晰而掷地有声。
如纱雾般的雨珠被风裹挟着,丝丝缕缕潜进屋子,绵密又浸冷的寒意沿着衬衫的纹路往皮肤里钻。
晓打了个寒颤,寒意顺着尾椎骨上蔓,人类的身体还是太不抗寒,他更喜欢自己毛茸茸的样子。
然而比雨水更冷的,是骤然凝聚到冰点的空气。
即使在黑暗之下,他也看清楚了两个人表情的变化。
那个从见到他时就笑眯眯的半长发男人,脸上掠过惊愕,丝毫没在意已经被打湿了的衣袖。
戴着墨镜的男人后撤半步,身体与窗台来了个零距离接触,“砰”的闷响里,墨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的话像一枚惊雷,炸开了所有人的思绪。
晓还想开口,可嘴唇的粘合力此时却堪比鳄鱼,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看着眼前两个仿佛被冻住的大人,不明白为什么这句话会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冲击力。他只是想表明一下主权而已,没什么多的想法。
想不明白的事情他不愿再开口,晓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一件事所吸引,他盯着萩原研二被浸湿的袖口,好心开口提醒。
“你的衣服湿了,会感冒的。”
作为一个“过来狗”,他有这方面经验,被雨淋了的时候他还觉得神经气爽,没想到过了一天病毒就找上门来。
这个人身上有主人的气息,是好人,好人就应该好好的生活,远离病痛。
晓眼里的担忧几乎都要化成实质性的谴责,淋湿了的话,萩原会被他自己的主人担心的吧。
“如果生病,你的主人会难过的。”
他言简意赅,神情严肃的多了,记忆里那个因为他生病而忙前忙后,金色的发丝都耷拉了几分的人影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主人”再露出那样的表情。
”难过?”
意识到这话语下潜在关心的萩原研二一愣,相比主人这一词对他的冲击,难过这两个字更像一根柔软的刺,精准地扎在他内心深处。
眼前的少年脸上的是毫不做伪的认真,搭配着脸上的米粒,产生了一种奇异的真挚与滑稽感。
“碰。”
窗户被松田阵平用力关上,冷雨与喧嚣被隔绝与外。
蹲下身,萩原研二看了一眼袖口深色的水渍,叹了口气。
“哥哥我知道啦,谢谢晓酱的关心。”
他拿出纸巾,擦拭掉少年腮帮上的米粒,动作耐心又自然。
“不过,‘主人’这个词,一般不存在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哦。”
正常人是不会有主人的,他腹诽。
晓的眉头困惑地紧锁,显然,这个回答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与他视野里的世界运行的规则相悖。
墙壁上的指针已经走向了数字10。
萩原研二看了一眼时间,果断将所有疑问压下,他扬起一个轻松的笑,揉了揉那头乱糟糟的金发,推着少年往房间走。
“好啦,小朋友有复杂问题明天再想的特权,现在应该睡觉了。”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客厅,又叮嘱了两句,
“睡前记得刷牙洗漱,晓酱,卫生间里有新毛巾!”
安顿好一切,看着晓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萩原转身,对上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抱着臂,沉默不语的松田阵平。
“查过了,近期失踪人口档案里,没有符合他特征的。”
凫青色的眼睛直视前方,他声音低沉,手机屏幕发着微弱的光亮。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果。
一个与他们失联已久的同期有牵扯的孩子,怎么可能只用普通的失踪案来解释?
萩原研二走到窗前,与松田并肩而立。
雨声渐歇,乌云已退,明月如被清洗般皎洁,路上稀稀拉拉的行人已经收起了伞。
危机似乎已经褪去。
他们都清楚,友人所赴之路必定凶险黑暗。
“要联系上小降谷才行啊。”
他的目光坚定。
月光薄纱般笼罩在房间里,紫罗兰色的眼睛眨了眨。
“在这之前,我们先照看一下这个‘小小降谷’吧?”
他顿了顿,俏皮地wink了下。
“毕竟他可是很努力在找‘小降谷’啊。”
而我们小小降谷面对牙刷正如临大敌。
这东西主人天天使用,有时也会给他刷牙,可他一点也不喜欢那种塑胶在嘴巴里冲来冲去的生硬感,很别扭。
牙刷是沾一下水再刷还是直接塞进嘴里着?沾了水会不会味道很奇怪?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试探性地将牙刷往水龙头下凑了凑,视死如归的将它放进嘴巴里。
镜子沾到了几滴水珠,水痕滴滴答答蜿蜒,晓眨眨眼,下意识端详起镜子里那个少年。
他身材羸弱,苍白的皮肤上有斑斑点点的伤口,一双灿如星辰的大眼睛被额前金灿灿的碎发遮挡住了部分。
他偏头,镜子里的人也偏头。他咬唇,镜子里的人也跟着咬唇。
聪明如他,晓知道镜子里的就是自己。
一种朦胧的认知,像初春破土的新芽,带着些痒意,在他心底悄无声息的抽展身姿。
这个长的和主人相似的脆弱人类。
是他。
“我不是狗狗了。”
叼着牙刷的嘴巴小幅度的呢喃。
这意味着他不能再像从前一样用四条腿奔走,用他的鼻子肆无忌惮的在地上嗅。
他说不清心里有什么情绪。
但是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复杂的因果像一团被抓乱的毛钱球,狗脑子的容量显然不够处理这个问题。
但是有一件刻在骨子上的信念感却很清晰,不容置疑。就是他变成什么样,都是为了保护主人。
主人。
降谷零。
是他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生活下去的全部意义。
而且这副面孔的颜值也还算可以,最主要的是长的和主人很像,这是他最满意的地方。
要保护好主人的第一步,就是先找到他。
对着镜子里的他,晓点点头。
这个坚定的信念让他开始有时间去梳理思路。
其实在他刚来到那个陌生的小巷的时候,他就发现周围环境的设施一点也不像他是狗的时候的样子。
街上跑的车子更加笨重,路人手上的手机也完全不是他所印象的模样,还有空气里更浓郁原始的汽油味。
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
这根本不是他所熟悉的时间。
他唯一笃定的是,这里有降谷零的存在。
不过只要由主人在,什么时候都没关系,不是吗?
只要有你在的时间,就是最好的时间。
白毛巾擦过带伤的面庞,他痛呼一声。
做狗的时候他就很爱干净,会把狗窝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给主人添麻烦。甚至有时,他会站在狗碗前,严格地督促哈罗不要把水溅到地上。
现在拥有了双手,他更可以好好收拾自己。
等他躺在柔软的床上时,还感觉一切没有实感。
他从来没有像主人一样用这个姿势睡过觉。
狗狗一般都是趴着睡,现在仰面朝天睡,还真的是一种别样的感觉。
窗帘缝隙泄出一丝月光,像主人曾经手电筒里露出的光,照亮了一小片黑暗。
晓尝试着放松四肢,但肚皮朝上还是让他缺乏安全感。
最终他抵不过本能,侧身蜷起来。
温热的被子包裹住一个疲惫的灵魂,倦意席卷而来,模糊了人与狗的边界,也暂时淹没了那些复杂的疑问。
我们晓是一只主人控狗狗[三花猫头]
晓:哈罗你这家伙怎么又把水溅到地上了(◣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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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刷牙这件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