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年,阳光透过薄云洒在街头,元旦的东京比寻常时候更加柔和。
便利店门口,穿着羊绒大衣的主妇们正站着一起聊天,购物袋里露出年节菜的包装盒。公园草坪上,穿红毛衣的小女孩蹲在野餐垫旁,用树枝在雪化后的湿泥上画画。往来的出租车顶贴着“新年快乐”的红色贴纸。樱花树光秃秃的枝桠被注连绳缠满,缀着的橙红色纸垂在风中。
花梨奈深呼吸,感受新的一年的温度,然后沮丧的滚进车里。
“你终于把我放出来了,别老逼我让别人联系你啊。”伏特加恹恹道,黑色丰田行驶在街道上。
新年时分,街道空旷,特别适合杀人。据说苏格兰和莱伊就去执行神秘任务了。
“我只拉黑了你,没有拉黑琴酒啊。你为什么这样说。”
花梨奈躺在后座上,她穿了羽绒服和加绒的棉裤,伏特加从后视镜望去,怀疑自己看到了条毛毛虫。
“我可不敢麻烦大哥。等一下,你坐起来啊!上次不是说了躺着会影响检测结果么,什么红细胞分布什么血小板聚集状态的。”
“你不要烦我,心情不好也会影响心血管指标的,结果有问题我就说因为你。”
“...呃...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伏特加扶额,“算了,我看看时间,先去研究院再去...你晚上想吃什么啊?最近东京好像有大案子,警车很多,大哥说低调行事,出去吃的话只能去保密性高的饭店。”
“在研究院吃不行吗?我不想和琴酒一起吃饭,他不下饭。”
“你很下饭吗?!”大哥激推的伏特加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东京近郊,某制药所研究院:
地下研究所的冷光灯惨白,消毒水味道混着若有若无的药剂气息。
“好白哦,这是天堂吗?”花梨奈摁着胳膊上的针眼。
伏特加头也没回:“少废话,雪莉在里面等着。”
“雪莉?”花梨奈疑惑,“好可爱的名字,男生女生?”
“你见到就知道了。”伏特加。
说话间两人走到实验室门口,厚重的玻璃门无声滑开。栗色短发少女穿着白色实验服,正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数据。
看到他们进来,她放下笔记本,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夹。花梨奈知道,那是自己的体检报告。
“利口是吧。”雪莉拉开一张椅子,“坐吧。”
花梨奈乖乖落座。
雪莉快速翻阅报告上的各项数据,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转的细微声响。片刻后,她放下文件夹,看向花梨奈:“各项指标都正常,肝肾功能没有异常,上次试药的残留影响已经代谢完毕。不过一个月内还是不要服用其他药物,以免危险。”
“好的,遵命。”花梨奈露出笑容,她笑起来甜甜的,和之前那些要死要活的试验体不一样。
雪莉愣了下,随即道:“按时休息,每天睡眠时间不少于八小时,可以适当锻炼,你身体比较虚弱。”
“我虚吗?”花梨奈觉得自己还挺活蹦乱跳的。
“只是数据反馈。”雪莉语气平淡,“有疑问可以去医院看,我不了解这方面。”
站在一旁的伏特加忽然开口:“体虚?我也体虚诶。”
雪莉诡异的看向他。
“...你虚吗?”花梨奈一眼都装不下这家伙宽厚的身体,“你搭讪女孩子的借口也太假了吧。”
“我搭讪谁了我...”伏特加嘴抽了下,“我说真的。利口,你知道中国的针灸吗?我之前在米花商场看到有家日式针灸馆针灸,那师傅就给我把脉,说我虚,就推荐我做一套针灸,说能调理气血,强身健体。”
你在日式针灸馆...体验中国针灸...为了强身健体...
花梨奈直切重点:“多少钱啊?”
“一套五万日元。”伏特加挠了挠头。
“呵呵。”花梨奈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同情道,“有空多看看防诈骗宣传吧。”
“啊?”伏特加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认为自己被骗了,“我说真的!我天,那感觉的,我整个人就像雪一样融化了,浑身轻飘飘的,超舒服!”
他激动的双手攥紧挥舞在胸前,眼里的崇拜和热爱几乎要透过墨镜。
花梨奈张大嘴巴,不敢信自己都听到了什么。
【像雪一样融化】【轻飘飘的】【超舒服】...这特么是针灸?这特么是吸了吧!
110在哪里?戒毒所在哪里?目暮警官你又在哪里?
“要不是我...喂喂,你这是什么眼神...”伏特加被伤害到了,他气结,“你爱信不信,雪莉,你是专家,你懂我对吧!”
“我不是针灸大夫。”雪莉冷漠道,“没事的话你们就走吧。”
说罢,她转身继续整理实验数据。
伏特加只好朝花梨奈递了个眼神,示意她跟上,两人静悄悄离开实验室。
同样的时间,不同的心情。
松田阵平觉得。元旦是日本最寒冷的一天。
他郁闷的将点了三次都点不着,反倒因为落雪湿了烟头的烟扔进垃圾桶,撑着把黑色长柄伞走进墓园。
“不会是你干的好事吧...自己抽不了就不让我抽。”
青年走在墓园的石板道上,懒洋洋道。
他娴熟的拐进来过无数次的那行,视线落在墓碑上,顿住脚步。
墓碑上的雪被扫得干干净净,一把黑伞立在石阶上,风雪簌簌打在撑开的伞面,沿着弧度滑落。
松田阵平握着伞柄的手指紧了紧,他蹲下身,指尖触碰石阶,凉意立刻窜上脊背。
不是刚走没多久,但也不会太早。太早的话,新落的雪该重新积上。刚走的话,他应该还能触碰到他们的温度。
会这么做的,除了降谷和诸伏,再没第三个人。可这两个家伙,从去年起就连影都不见,有那么多自由时间么。
“倒是比我积极,也不怕被人盯上。”
松田阵平摇摇头,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封御年玉袋放在石阶上,白包的角落被画了个炸弹图案。
“快点拆啊,啧,天堂要是爆炸了,你会被送到哪?啊...不对,你也不一定在天堂。”他思考了下,发现不能深思。
松田阵平收起伞,靠在墓碑旁坐下。雪花落在他的发梢,很快融化成水珠,将衣领滴湿一小片深色。
“前天去取钱,结果刚出来就接到电话说银行被安装了炸弹,还装在通风管道里。我穿着防护服进不去,只能脱了护肘护膝。那炸弹导线缠得跟乱麻一样,管道又窄的要死,我手都伸不开。”
松田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所以,我给你的年玉可是沾‘运气’的,能活着出来,再来看你的运气。哈,都还没给你报仇,肯定得活着出来啊,对吧?”
他嗤笑声,很快隐去。
“...”松田阵平抬手碰了碰墓碑上名字,“你在天上,要是看到我拆弹,别忘了保佑我啊。”
大概过了十分钟,远处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松田阵平回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撑着伞走来,藏蓝色的外套被风吹鼓。
“没久等吧?”伊达航道。
但其实他已经比约见的时间提前了五分钟到。
松田阵平:“刚到没多久。”
他指了指墓碑上干净的雪:“降谷和景光应该来过了,雪扫得很干净。”
伊达航走近,弯腰将白色菊花放在墓碑前。
“他们啊...”伊达航想起没有回音的短信,垂下眼,“这两个家伙,起码要告诉我现在过得怎么样啊,一点声音都没有,什么都自己扛着。”
“嗯?年玉?”注意到世界上的白色信封,伊达航愣了下,“冥銭吗?”
“不是。”松田阵平没多说。
伊达航点点头。
二人很快就近况聊了聊。过了会儿,雪渐渐小了,天空透出灰蒙蒙的亮。
伊达看了看手表:“该走了。”
松田阵平点点头,将年玉拿起:“反正你也花不了,我替你花了啊。下次再来看你。”
“哈,你。”伊达航忍不住失笑。
松田阵平捡起地上的伞,撑开。伊达航撑着伞,走在他身后。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外走,靴底踩在积雪上,在寂静的墓园里格外清晰。
所以说,元旦的天,实在是太冷了。
美好的新年晚餐在爵士乐中被渐渐消耗,花梨奈没有和冰箱一起吃饭的心理素质,动了几口就瘫在椅背上,浑然不顾周围优雅的客人们如何看待。
这是东京繁华地段的一家高级餐厅,琴酒总是这么有本事,能在屁大的地方找到既贵又不好吃还规矩多的餐厅。
说起琴酒,他就在桌对面,和花梨奈隔了三英尺。灯光铺洒在白色桌布上,与外面热闹的元旦庆祝氛围不同,这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他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牛排只切了几口,一旁的烟灰缸里,香烟还闪着火星。
伏特加坐在侧面,即便在室内也未曾摘下墨镜。他认真的吃饭,顺便问花梨奈还吃不吃。
“拿去拿去。”花梨奈挥挥手。
下属开始干第二份饭,琴酒终于抬眼,目光落在花梨奈身上,声音冰冷:“利口,你的任务完成的怎么样了。”
花梨奈呵呵呵笑道:“要说进度的话,三分之一。”
“这么慢。”琴酒弹了弹烟灰,“出什么意外了?”
处处是意外。
花梨奈举例道:“比如除了第一天,我好像就没见过莱伊。他死了吗?”
随即女生改口:“哦,听说他今晚还在执行任务,那是没死了。”
“...”听起来你很希望他死啊。伏特加咀嚼羊排。
“再比如那个苏格兰冷冰冰的,根本不搭理我。还有那个波本。哈,波本...”
提到最讨厌的人,花梨奈冷笑一声,立刻坐直身体,左手握刀右手握叉,
“他简直是最离谱的,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表面上笑眯眯好像很好讲话一样,转头就翻脸不认人!还威胁我,还贬低我,还...还用翻完垃圾桶没洗的手碰我!”
她忽略对方戴手套一事。
伏特加插了一句嘴:“波本那小子就这样,他也是神秘主义者,你知道这种人脑子都有点问题的。不过翻完垃圾桶不洗手是过分了,尤其你在吃饭的时候说出来,我觉得恶心加倍。对了,他为什么要翻垃圾桶啊?”
“那不会,脑子有问题的前提有脑子。”花梨奈烦躁的甩甩手,“至于恶心,无极限的恶心根本不需要加倍。”
发泄完情绪,她回答道:“我们碰上点事,被警察怀疑了,后来跟着警察一起跑东跑西的,为了洗脱嫌疑他就翻垃圾桶找证据。”
“哦我知道了,贝尔摩德说过,波本跟她执行任务的时候被警察叫走了。”这么说伏特加明白了,他同情道,“那也没办法啦,出门在外,还要和条子呆在一起。再说了又不是一直不洗手,这个叫形势所迫。”
“那他碰我干嘛?”花梨奈自己说完才想起来是因为二人伪装成了情侣,呃了一下。
伏特加太了解她了,一看她自己卡住,就知道背后深究原因,说不定还是花梨奈做得不好。
呵呵呵,这个女人就是这样。
琴酒没有理会二人的相声,依旧盯着花梨奈:“别被表面现象迷惑了,你知道我在问什么。这三个人都是半途加入的,为了获取信任,卧底在前期往往会表现得比谁都积极。利口,完成任务的是谁?”
“就是波本啊!”花梨奈秒答,“你快点,再惩罚一下他!扣奖金,没收交通工具,能不能让他给我当一个月司机啊?”
完全就是公报私仇啊!组织的惩罚可都是见血见肉的,哪有这种...
伏特加看不下去。
琴酒淡定的靠在椅背上,左耳进右耳出,只有眼神依旧冰冷:“我知道了。你继续留意他们,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向我汇报。”
“利口。我相信你,你的嗅觉很敏锐,不要害怕。”他弯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