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清晨,他躺在绿荫下昏昏欲睡。
突然,一小片阴影自上而下投在他的脸上,挡住了一部分暖光,带笑的人声在耳边响起:“果然在这里呢,Zero。”
眼皮轻轻颤动,清晨的露水坠在长而密的睫毛根部,随着掀开的眼皮顺着眼角掉入鬓角,转瞬消失。
没留胡子、穿着整洁白衬衣的诸伏景光占据了他视野的绝对中心位,正手撑着膝盖,弯腰看着他。
降谷零怔怔的看了他好一会,把手臂举起来,轻轻地说:“Hiro,拉我一把。”
“Zero是在和我撒娇吗?”诸伏景光轻笑着握住他的手掌将他从草地拽了起来。
“说什么傻话呢。”低头拍了拍裤子上黏着的草屑,降谷平静的说。
对幼驯染的认知进度条很久没有更新过的诸伏景光没有任何适应不良的表现,他抬手帮降谷整理睡乱了的发型,自然的关心他,“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呢?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降谷沉默的任他打理,直到诸伏景光没听到回应轻轻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才开口说:“没事的,我身体很好。”
“再好也不能这样不爱惜。”黑发猫眼的青年表现严肃的说,“而且身体很好的人生起病来也会难受,我不想看到Zero难受。”
“既然不想我难受,Hiro难道不该一直在我身边看着我吗?”
含着怨气和委屈的话冲口而出,降谷零心里陡然一空,身边的黑发青年也跟着失去了所有表情。
两人对着沉默了好一会,降谷零才开口:“抱歉。”
“是我该道歉才对。”诸伏景光苦笑,“留Zero一个人,我很抱歉。”
“但我当时确实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伸手去拉降谷的手,降谷下意识的往后躲,还是被他抓住了。
手指被一根根轻轻地捏过去,降谷没有挣扎,垂眸听着对方的解释,“组织的实验室,你我都见识过,那些药物还有机器,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如果被活捉,我自信能抗过审讯,但如果他们用药物干扰,或者像对库拉索那样给我洗脑……我不能让事态发展成那样。”
这些他已在脑内分析推演了千百次,只是现在由对方“亲口”说了出来。
他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无用,也没意思。沉默在他们之间流转开来,如黏腻的松脂,将两人包裹起来只待凝固成一颗琥珀,身处其中能做的只有窒息和等待死亡。
“……所以你开枪了。”最终,还是舍不得诸伏景光承受这致死量的沉默,降谷零主动开了口。
“对。”青年点头。
“哪怕莱伊向你表明了身份?”
“那种情况下,就算他亮的是公安的身份牌,我也是不会相信的。”诸伏景光将他的手指归拢,攥进手心,坦白的回答。
“但还有周旋的余地。”降谷零抬眼,直视眼前之人,哑声问:“不是吗?”
对他的情绪波动一无所觉得黑发青年依旧坦诚,说:“当时的情况的确还有能转圜机会,可惜有人来了。”
降谷零猛地将手往回抽,黑发青年提前预判了的反应,把手握的很紧,没有让他成功。他就只能被迫听着这个拉着他手不放的男人,进行他所谓的剖白。
“无论莱伊是什么身份立场,当时的情况已经不允许我有任何的犹豫时间了。来的那个人也许是组织派来追杀我的,也有可能是将我身份泄露的公安派来的,我没办法拿你的命赌,如果我们两个中注定只能活一个,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降谷冷静听着,没有给出反应。
这些话也是他五年前收到那条诀别短信后想告诉给那个人的。只是那人脚程比他快,跑的比他远,他拼尽全力也没有追上。
“……你真的没有听出来那个脚步声是谁的吗?”他轻轻地问。
青年顿住,过了一会才开口:“一定要把所有事都整理的清清楚楚吗?”
“这就是我的性格。”降谷看着他,心脏像是在被苦涩的水泥填筑,脸上露出的却是意味挑衅的笑,说:“你知道的。”
穿着白衬衫的青年叹了口气,那双降谷零最喜欢的蓝色眼瞳里映出深深的为难与痛惜,他说:“我知道那是你。”
你看,这没什么难的。降谷零心想,承认这个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冷蛇盘踞缠绕在颈间,冰凉光滑的身体越收越紧,一寸一寸、一点一点的剥夺着他的呼吸,他却恍若未觉。
“如果我不来,你会接受赤井秀一提出的撤退计划吗?”降谷问。
“会吧。”黑发青年苦笑叹息,“我也不想死啊,Zero。”
他强迫自己不移开目光,继续问:“但是你知道是我来了,所以不得不那么选择,对吗?”
青年沉思了一会,说:“从结果上来看,确实是这样。”
手震颤的幅度越来越大,降谷垂眼去看,面前人却选择在此时放手。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苦味的叹息,“那天,我是不是就不该过去找你?”
“是的。”青年毫不犹豫的肯定了他,“你不该来的,降谷零。”
他的全名被属于幼驯染的声线叫了出来,降谷恍然抬头,面前的“诸伏景光”已然变了身装束,白色外套,黑色衬衫,是属于苏格兰最后一天的穿着。
他的脸上多了胡茬,蓝色的猫眼里也不再是纯粹的温柔和善,而是冰冷与锋利,他的胸前被鲜血晕染了一大片,左胸口破了一个洞,黏腻的血液从那个洞里源源不断的涌出来,顺着衣服、手臂一滴一滴的滴在草地上,很快就汇聚成水洼,淹没了绿色的草地。
降谷零恍若自己的左胸口也被利刃洞穿,刀刃没有拔出来而是留在里面拉回翻搅,疼的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黑发青年的右手握着一把手枪,他看着降谷零慢慢抬起手臂,枪口停在他的眉心。
就像老旧的录像带,播放时总会出现卡顿和串频,眼前的存在也是一卡一卡的,一会是心脏被子弹洞穿的诸伏景光,一会是满脸焦急的降谷零,两个人物来来回回的切换。
“Zero,”‘诸伏景光’叫他的昵称,笑的温柔无比。
“Hiro。”降谷回应了他,却没办法笑出来。
“我听见了,你对那个叫津岛的警察说的话。”‘诸伏景光’说,“你觉得他对不起他的搭档,他的搭档会死全是因为他的错。”
“你觉得他就是杀人凶手。”
降谷点头,说:“没错。”
“那你呢?降谷警官。”黑发蓝眼的青年露出了与冰冷话语完全不对等的柔软微笑,一如他记忆里那个被他叫做“Hiro”的幼驯染。
“你是不是也有错呢?”
“你是不是也对不起我呢?”
‘诸伏景光’的身影闪了闪,‘降谷零’出现了片刻,又变回了‘诸伏景光’。
降谷零静静的看着眼前离奇的一幕,目光越过黑洞洞的枪口,描摹蓝眼青年的五官。
“我有错。”他承认道:“我对不起你。”
“是我害死的你,Hiro。”
“我才是那个真正的杀人凶手。”
“你承认就好。”面对他的坦白,‘诸伏景光’面无表情,没有任何犹豫的扣下了扳机。
“嘭——”一声,子弹呼啸而至,射穿了他的眉心。
*
“嗬——”
昏暗又狭小的空间里,本是闭着眼睛陷入沉睡的金发青年身体猛地一个挺起,发出了骇人的抽气声。
降谷零侧趴在床铺上,手里攥着一支嗡嗡作响的手机,屏幕亮了灭灭了又亮,未读短信和未接来电刷满了整个后台屏幕。
他头痛欲裂,看什么都看不清楚,好似真的被梦里那颗子弹好像贯穿了他的头颅。日光从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里透进来,犹如尖锐长针,重重的往他脑袋上扎,扎的他脑浆都在翻腾。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砰砰砰”“咚咚咚”声响个不停,像极了梦里那声枪响。他惊魂未定了半晌才有了重回现实的实感。
“砰砰砰——”那声还在锲而不舍。
降谷零昏沉的想将手机放到就近的矮桌上,谁知本就不稳当的小桌被他没轻没重的手掌一按,一条桌腿直接罢工,整张桌子竟朝他翻倒过来。
桌上的水杯、充电器、笔记本电脑等顿时噼啦啪啦砸在榻榻米。不明来源的响动停了一下,过了会又接着砰砰砰,且愈来愈激烈。
降谷零勉强提起精神去分辨,终于发现是有人在外面敲门。
……砸门。
他顾不上地上散落的东西,撑着脑袋想站起来,干涩的喉咙接触到空气开始不顾主人的意愿瘙痒干痛,咳嗽无法自控的冲口而出。
“咳咳咳……”
咳了一阵开始倒气,他捂着胸口张嘴无声的咳喘,喉咙到胸口像是被塞入了一大块棉花,堵的他几近窒息。
干呕**不顾他死活的翻了上来,他闷哼一声,爬起来冲进卫生间。
感谢刚刚的呛咳,让他脑袋都清醒了不少,不至于直线都走不了,一头撞在门框上。
他扑向马桶,掀开盖子就开始干呕,吐了一会除了胃液和胆汁什么都没吐出来。
外面砸门声已经进入了狂暴模式,隐约传来几声清脆的撞击声。他已经没空去关注了,才好没多久的头晕头痛又找了回来,他趴在马桶圈上头晕目眩,胸口闷疼,手脚发软别说站起来去开门,挪一下都费力。
这时,随着那道清脆响声宿舍门被人打开,紧接着传来的就是三个熟悉的声音。
“金发混蛋!!”
“小降谷!”
“降谷!”
降谷零费力的扭了下头,看向门外,应该是他亲爱的同期们的三团黑乎乎的人影,心虚不已的扯了下嘴角,也不知道笑的到底能不能看。
“那个……早上好?”
“好个鬼啊!!现在是下午!!”
TBC
*锵锵!更新奉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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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