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巨)觐见 第8章 奇袭

入夜前，搭载吉克与莱妮的军用货车终于抵达了米特尔山的南麓。

暮色将山峦浸染成深蓝与灰黑交织的轮廓，前方道路蜿蜒而上，隐没于森林与岩石之间。车身在崎岖的山路上缓缓停下，粗糙的刹车声划破寂静。

“到了。”驾驶员言简意赅地说了句，便立刻发动掉头，按作战计划驶往预定的撤离点——今晚，他们只负责送人，不负责收尸。

车厢门打开，山林间带着寒意的风立刻灌了进来。

吉克第一个跳下车，抖了抖肩膀，把身上的伪装披风拢紧。他抬头望着那片逐渐沉入夜色的山林，耳边只有卡车远去的引擎轰隆声。

“这一段路只能靠我们自己了。”他喃喃道。

莱妮也跟着下了车，动作利落，丝毫不见迟滞。她拉紧风帽，将装满器材与炸药的背包重新调整好负重位置，然后取出地图递给吉克。

“我们现在位于这里。”她手指在一条红线末端停下，“按照路径从这片林区切入，越过南坡后有一块陡坎，是你变身前的埋伏点。我会从主干道方向引爆发电设施，爆炸声就是行动开始的信号。”

吉克接过地图，轻声“嗯”了一句，又问：“你一个人行吗？”

莱妮淡然一笑，“别小看研究员啊。”

说罢，她转身便朝另一侧林地跑去，背影迅速融入树影之间。

吉克站在原地片刻，低低地嘟囔了声：“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然后，深吸一口气，迈步朝预定路线走去。

夜幕完全降临了，狩猎开始。

风有点凉，林间雾气渐重。

吉克独自穿行在南坡林地。他的步伐不快，却很稳，每一步都踩在落叶之间的泥土缝隙，尽可能不发出声响。

等他抵达预定埋伏点时，周围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他低头望了望——敌人的要塞就在下方。

他掏出战术望远镜，蹲伏在一块被苔藓覆盖的岩石后，慢慢调整焦距。

下方，是一处隐藏在山谷阴影中的临时要塞。几盏昏黄的灯将通道照得斑驳陆离，能看清运输车辆停靠成列，每辆车旁都站着武装士兵。

岗哨、探照灯、铁丝网……敌人的防御体系虽然看似简陋，实则布得极为精密。

最引人注意的，是两座搭建于高台上的旋转式重机枪塔，机身上涂有专门用于夜战的非反光涂层，隐藏于地形与灯光的死角之中。它们就像伏在山谷中的两条毒蛇，扭头之间便能覆盖整条主干道。

吉克默默地数着，地面上至少有六个重火力点，分别部署于战术交叉线的关键节点，每个火力点之间的间距几乎精准到米，彼此之间相互支援、又互不干扰。

这不是普通的驻守配置，而是某种……等着人来撞的陷阱。

若从正面突入，即便是巨人，也将被这过饱和的交叉火力在几秒钟内撕成碎片。哪怕成功摧毁了绝大多数火力点，自己也势必付出惨重的代价，乃至——形同自杀。

正因如此，莱妮的战术才显得格外珍贵。

她没有试图硬闯这道密网，而是精准地在缝隙之间劈开一刀。

从通信中枢下手，利用爆炸制造瞬间的混乱与信息中断，再通过废弃通道完成机动切入，由高打低、一击封喉。

这一战术路径并不华丽，却像是外科医生的手术刀，精准、果断、毫厘不差。

吉克咂了咂嘴，低低地嘟囔：

“那家伙果然不是什么普通研究员吧？这么有针对性的布置，真是见鬼了……”

虽然骂骂咧咧的，但吉克的动作并未迟疑。

他熟练地检查了左臂上绑缚的□□，以备必要时巨人化时使用。他不喜欢用这个玩意，但不得不承认，效率的确比用牙咬高很多。

确认一切准备就绪后，吉克收起地图和望远镜，靠在一株粗大的树干后，缓缓滑坐下来。他双手交叠搁在膝上，闭上眼睛，调整呼吸，感觉自己的心跳比往常稍快了一些。

是因为比预想的更多的敌人？

还是因为……

另一边。

莱妮披着风帽，俯身穿行在灌木丛与岩壁之间，手中抱着沉重的爆破装置，步伐却稳得像踩在实验室的地板上。她不能用巨人的躯体挡子弹，所以每一步都踩在计划好的“无声路径”上——用的是她两年前留下的旧测绘图校对出的路线。

远处偶有手电光扫过，她静止不动，屏住呼吸。

几分钟后，她伏在了电塔下方的阴影中。

这是一座混合通信与照明供电的中型塔，主要电缆从地面结构导入塔身核心——她要的正是这些裸露的节点。

莱妮放下背包，取出工具箱，将炸药稳稳地布设在三处交汇点：主干电缆汇入口、配电盘底部、信号中转器背侧。

她动作迅速而克制，双手像在处理精密仪器那样灵活冷静。每颗炸药都固定得毫厘不差，计时器设定为同时引爆。

“……确认同步。”她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对着空气，又像是在确认自己的节奏。

设定完毕，她收起工具包，留下引信遥控器。刚一转身，就看见不远处山坡上，探照灯再次扫过。

莱妮贴在地面，等待光束划过去。她面无表情，直到光消失，她才重新站起，转入掩体背后，拔出腰间的军用无线电，对准山谷方向。

“这里是L，准备引爆。T-minus 5秒。”

电塔静静伫立在风中，不知道即将面临什么命运。

“五、四、三、二、一——”

她按下按钮的瞬间，整个山谷的寂静夜晚，都像被撕裂一般，炸开了光与声的咆哮。

轰——！

整座山谷被火光照亮了，闪电劈开了沉睡的黑夜。吉克立刻起身，望向下方。电塔方向腾起浓烟，火星沿着断裂的电缆飞舞，主干道口的探照灯一盏接一盏熄灭，铁丝网后的机枪塔在混乱中调转炮口，四处扫射，却根本找不到目标。

“干得不错。”吉克喃喃一句。

他的眼神迅速变冷，战术反应已然启动。耳边仿佛有血液在轰鸣，动作前所未有的干脆。

他起身，全力冲刺，飞跃陡坎。在即将坠入黑暗谷底的一刹那，他用匕首狠狠割开了掌心。

一道璀璨夺目的雷光划过，他的身体被骤然出现的骨肉皮毛包裹——

“吼！！”

那是兽之巨人特有的变身咆哮，撼动山林，震碎夜鸟的栖息。

轰然着陆的巨人将山坡踏出一道巨大的凹痕，碎石飞溅，尘土翻腾。他猿一般的身形立刻拔地而起，深色的毛发在火光映衬下宛如燃烧的暗金色，炽烈而野蛮。

吉克——现在已然是巨人——双目冷冽，扫视下方混乱中的敌军阵地。

他的脑中迅速回忆起莱妮的部署图。

“西北偏北，三十度角，第一火力塔。”

他右臂猛然一甩，手中早已抓起的巨石呼啸而出。

砰——！

那块足有车轮般大小的岩石准确命中塔楼，铁质结构剧烈扭曲，哨兵惨叫着随之坠落。

他没有丝毫停顿，立刻朝第二目标跃去。

铁丝网？踩碎。

沙包掩体？踏平。

一座座小型火力据点在他强大的压迫下支离破碎。

黑暗中不断闪烁的爆炸与火光，仿佛战神下凡的战场点燃信号——而吉克就是那个主宰这片夜晚的战神。

在处理掉威胁性最大的反巨人火力点后，吉克没有继续破坏，而是果断转身，朝着最初爆炸发生的方向奔去。

他每一步都在震颤山地，脚下踩碎混凝土、铁轨、战壕，伴随着四处逃窜的敌军残兵。他无意追击这些士兵，目标只有一个。

那是他早就记住的位置——莱妮潜入引爆电塔的方向。

借着残留的火光与夜色中闪烁的警戒灯，他很快在人群中捕捉到了那抹特别的身影。

与周遭其他人的惊恐与慌乱不同，她冷静得扎眼，一袭研究员制服早已沾满灰尘和草屑，却依然笔挺如初。她蜷缩在一块倒塌的石柱后方，手持笔记本，笔动得飞快，似乎正在记录什么。

……都这种时候了到底还在记什么啊？！

吉克不再犹豫，长臂一伸。

粗壮的巨人手指精准地绕过正在惊恐逃命的敌兵，在碎石与火光之间，将那个纤细的身影一把抓起，小心地令她不会暴露在敌人的子弹之下。

莱妮毫不反抗，连一丝人类面对天敌的本能反应都没有，她甚至还有心思收好笔记本。

吉克将她轻轻放置在自己毛发覆盖的肩头，她顺势坐下，双腿自然垂落，一手攥住兽之巨人长长的毛发，另一手掏出一枚怀表。

“真准时。”她扬声道，仿佛刚才身处战场中心的人并不是自己。

吉克没回应，只是不满地冷哼了一声，巨人肩膀随着他的鼻息微微震动。

下一刻，他抬头望向山谷深处。

“现在该去收拾那座军工厂了。”

莱妮点头，在他肩上轻声道：“下一阶段行动开始。七分钟内清场，我们还有后撤任务。”

吉克没有回答，只是大步踏出，轰然前行。

他是战士，而她是策士。

山谷之中，毁灭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