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唐毒）何处无尘 第12章 杀伐

“比试开始！”判官敲响铜锣，高声报道。

唐子仓收回心中杂念，目光随即暗沉下来，他握紧手中匕首长呼出口气来，冷声道，“师弟，请了。”

唐无尘微微勾起唇角，眸中却冽如寒冰，他轻巧地把玩几下匕首，应道，“那便不客气了。”

话音落地，二人身形极快冲向对方，两把匕首在顷刻间狠力撞在一处，精铁摩擦的刺耳躁响划破云霄，唐无尘个子矮些，受着唐子仓强压下来的力道很是吃亏，他眯起双眸忽的向右翻转身体跃了出去，唐子仓因着顶力突然被卸重心难以收回，整个身躯只能向前踉跄一步。

虽他反应极快地稳住身形，然一步之差，全盘皆输。

唐无尘早趁他平衡身体时的瞬间移动至他后方，唐子仓后背敏锐地绷紧，赶忙向前一个翻滚与唐无尘拉开些距离，随即回身速度堪称秒速划出一道掠影疾风，此招乃他的夺命招数，但凡想从背后袭击他的人都被他这极快反击劈开喉咙，若他没猜错，唐无尘定会打算趁他前扑落地时的瞬间追击上来试图命中后颈，此次唐无尘必然避无可避。

可他的匕首除却空气未能再刺到任何东西，破空残影之后正对上唐无尘鬼魅般阴冷的双目，唐子仓心中大骇，然千思万念仅在霎时，他喉咙的皮肉被什么冰冷的锐器掠过，血色铺天盖地弥漫视线，匕首颓然落地，沉默凝视着主人双手捂住血流涌动的喉咙抽搐倒地的模样。

速度，力道，谋略，唐子仓输得彻底。

所有人都惊呆了，饶是判官与唐鬼手也破天荒露出惊诧的神色，三招之内使一名中级杀手毙命，唐无尘今日举动着实超越了他本该有的水平，何况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若没有压倒性的实力与丰富的对战经验断不会做到。

唐子仓反身那招是在唐鬼手指点下练成的，用法灵动，只需对敌人稍加引诱便可得手，因而他一路挑战上来从未失手过，可唐无尘仿佛知道他的套路一般并不按常理上前追击，反倒借机钻了空子直取他暴露出来的命门，整个过程雷厉风行丝毫没有多余动作，杀手风范尽显。

站在暗处观望全程的唐怀智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唐无尘此番已有唐翎当年的缩影，唐翎是他的得意弟子，也是他心血凝结的至宝，如此看来，自己这个徒孙倒也相当争气，堂首这个位置后继有人了，无论是唐翎或是唐无尘来坐，他都心甘意满。

唐无尘走到唐子仓面前蹲下身，眼底原有的清明早在战斗中被嗜血替代，目光深邃注视着他逐渐涣散的瞳孔，被鲜血染透的双手间血液溢成溪流潺潺流动在地面上分外妖艳，唐子仓浑身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可气管的缺口导致他半个音节都发不出，唯有血泡随着他的动作嘶嘶涌出再破裂，直至他僵硬地吐出最后一口气，停止呼吸。

血泊被唐无尘的鞋尖阻隔，面无表情自那庞大的堵塞物两旁绕开继续流淌，唐无尘伸出手指在血泊中沾了沾，与拇指轻轻摩挲着，似是在欣赏他完美的画作。

从前死于他手者皆为外人，是该死之人，可如今命陨在自己手中的，是同门。

他终于步入与同门自相残杀的罪恶境地。

唐无尘漠然凝望指端那抹明艳血红，那是唐家人的血，是他的族人的血，又如何呢？与那些外人的脏血无有任何区别，同样绚烂的色彩，同样令人作呕却又难以抑制的亢奋激沸，他已经走出了第一步，还不够，他要杀，杀光所有阻碍他的人，他早已不再惧怕背负累累的血债！

“比试结束，唐无尘获胜！来人，把唐子仓抬下去，好生安葬。”判官暗叹一声，同时又为唐家这颗新星冉冉初升感到高兴，九岁的中级杀手，这在唐家百年来史无前例，想来今后唐家又多一人能在武林中扬名，实乃贺事。

唐无尘迷醉地悠悠起身，腰间有什么物事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碎响，霎时将他的思绪从魇中惊醒。

什么？唐无尘恍恍去摸，金属凉滑的触感入手使得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铃铛，青螟的铃铛……

他霍然睁大眼睛，死死握住那枚银铃，该死，他怎么能把青螟忘了？如今早不同以往，他不愿再无谓堕落，不愿叫青螟害怕他，他绝不能走上邪道，沉浸杀戮，这不是师父再三的训诫吗！好在这铃铛佑护着他，时时提醒他在远远重山的另一端，还有个人在等他……

唐朵朵见唐无尘缓步走来，心中竟有了莫名巨大的恐惧，她不自觉退后一步，眼神飘飘忽忽却是不敢去看唐无尘的眼睛，声音中带着微微战栗，“师哥……你，你……脸上还有好多血……”

果然是会怕的啊，哪怕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唐无尘心头泛起些苦涩，连朵朵都如此，青螟呢？他是不是也会害怕？莫非感情这东西，当真要彻底抛弃吗？所谓人心，当真不能再信吗？

可那个单纯美好的约定，他舍不得，他想再信一次……

“师哥……”见唐无尘恍若未闻般兀自向别院门口走去，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唐朵朵马上反应过来，顿时惊出冷汗，她，她刚才是在躲避师哥吗？她怎能如此不争气！她这般反应师哥定会伤心的！懊悔不迭间她赶忙追上去，连连呼唤着唐无尘与他一前一后不见了踪迹。

静寂被下一场即将开始的比试打破，可众人仍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中久久不能自拔，接下来的几场与唐无尘那场比起来着实没什么看头，直到全场挑战比试结束，别院中关于唐无尘的议论声还不曾散去。

唐景渊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住处的，仿佛他的魂魄早已失散离去，只留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神情呆滞，他甚至不知自己究竟是活是死。

那是唐无尘啊……那个他初次见面便轻看蔑视的唐无尘，那个他怀恨在心嫉妒发狂甚至绞尽脑汁想要将其毙命的唐无尘，却在今日给他当头棒喝，轻而易举抹杀中级杀手，他的水平远不止于此，而自己呢，充其量也不过勉强能与初级杀手打个对等，更何况，自己远没有那份杀人夺命的勇气和冷静，让他毫不迟疑对活生生的人下杀手，此时的他还做不到。

唐无尘，简直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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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五岁那年，唐无尘便性格大变，但凡唐翎外出任务他必定要求跟随，起初唐翎死活不肯，唐无尘却说，“师父，这是我克服对死亡恐惧的唯一办法。”

唐翎便在每次杀人前将目标身份，杀他的原因为何尽数告知唐无尘让他兀自衡量善恶，以便使唐无尘知道，唐家人出手只杀穷凶极恶之徒，从不杀无辜贤良老弱妇孺，因而能放下些心头顾虑。

显然唐翎的苦心起了效果，唐无尘逐渐对杀人不再排斥，看着年幼的徒儿一次次吐得翻江倒海面如土灰，却仍强迫自己直视生命的流失，无论何等血腥的场面他咬牙尽收眼底，再到后来他的神情渐渐变得冷漠，淡然，再不需因难受只能趴在师父背上，而能坦然自若施展轻功跟在师父身后，再无任何动摇。

唐翎心中五味陈杂，他知道，从前那个天真稚气的无尘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一晃便是两年，直到唐无尘七岁那年。

“山贼截了唐家的货？”唐无尘正坐在树上吃干粮，一面听唐翎交代这次任务，不免有些好笑，“整座山的熊和豹子都叫他们杀光了么。”熊心豹子胆肯定没少吃。

唐翎咳了一声，正色道，“话虽如此，可这伙贼人异常嚣张，近两年盘踞在自贡附近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百姓深受其害，不少商队从山上经过前往自贡时都被那伙山贼截杀，为首的贼头张大梁更是歹毒之人，商队中无论男女老幼全部屠杀殆尽不留活口。”

唐无尘不笑了，他停下吃干粮的动作质疑道，“官府呢，如此祸害难道不管？”

“官府？呵，装模作样捉拿过几次，倒叫山贼打的落花流水，从此就不愿再管，他们倒无法无天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动土到唐家头上了，前几日唐家商队从自贡路过被他们围剿，杀了几名弟子不说还大放厥词肆言詈辱唐门，这张大梁也该下地见阎王了。”

“贼子，千刀万剐都便宜了他！”唐无尘怒不可遏，手中剩余那块干粮被他捏成粉末自指缝洋洋洒洒飘散开来，“任凭恶狗鱼肉百姓坐视不理，狗官也该死！”

唐翎也愤懑难平，却无奈道，“官府作为尚未触及唐家利益，因而不得插手。”

“多行不义必自毙，早晚有收拾他们的时候。”唐无尘冷冷笑开，眼底却难掩杀机，待他学有所成独当一面之时，定要寻个机会除掉那些吃皇粮不办事的渣滓。

不过他没等到那一天，因为有个叫做萧沙的背锅侠替他屠光了全城的人。

踏破铁鞋无觅处，他师徒二人赶到将近自贡郊外的山路上时，正撞上那伙山贼与一支商队厮杀在一处，那商队死伤惨重，护卫横七竖八躺倒大片，仅剩几个护卫拼命将一商人打扮的中年人与一名女子护在中间，但也快招架不住了。

他俩无声落在近处树丛间，眼看着山贼将围圈撕出缺口，硬生生将那商人拖将出来，不顾他苦苦哀求讨饶将他乱刀砍死，随即又扯出那惊恐尖叫的女子，几人拉扯间唐无尘才注意到，那女子身怀六甲，正拼命护住腹部哀哀哭泣着。

唐无尘心头突地一跳，有股异样的焦躁感如藤蔓卷缠全身，他只觉此情此景莫名熟悉，额角也隐隐抽痛起来。

“不要杀我，求求你们放过我，我还有孩子……饶了我吧，各位大哥行行好……行行好啊！”女子绝望哭叫着，跪在地上不断磕头乞求生路。

“嘿，留你一命？留下个小杂种今后回来找老子寻仇？老子可不傻！”为首的那黑壮大汉阴冷一笑，率先提起刀照着女子当头砍去。

女子惨叫着护住头，刀刃砍在胳臂骨头上的钝响分外惊心，她虽躲过致命一击，可高挺的肚子便暴露无遗，左右为难间她本能选择紧紧捂住腹部，用身躯护卫自己的孩子。

山贼们见此反倒激起了凌虐的兽性，刀刃毫不吝惜纷纷落下，很快女子便成了皮肉连骨的血人，求饶的哭号随着血肉飞溅渐渐变成凄厉的咒骂，“老天啊！老天求你开开眼！！你们这群畜生，不得好死！！你们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那贼头似是习以为常，不屑地唾在女子脸上，“臭娘们，咒老子的人多了去了，老子依然活的风生水起滋润的很呢！”随即一刀将女子头颅砍下。

女子黑发撒乱的头颅翻滚到路边，睁着浑圆眼睛眦目欲裂，那尚未闭阖的嘴巴吐出鲜血，似仍在咒骂不休。

唐无尘手指已死死抠入树皮，指甲撕裂鲜血淋漓也毫不察觉，他浑身战栗着瞪大双目直望着眼前一幕，脑中早已白花花闪过无数零乱碎片——满目的尸体与血色，晃动的人影，女人的尖叫，尽是两年前那晚他高烧梦魇时所见场景！

那女子残缺破损的尸首与梦中试图保护他的女尸重重叠叠竟极为相似，莫名的心痛颤悸堵塞在喉咙，引得他暴躁难当。

恨意！胸口间翻腾不休的，是滔天的恨意！

“无尘，你怎么了！”唐翎大惊失色，顿时升腾起不好的预感，难不成无尘记起了什么？不，不可能，且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唐无尘那时才一岁大，如何会记得当时情形？可唐无尘颤抖愈发厉害，显然与眼前所见脱不了干系。

“师父……”唐无尘面容狰狞，瞳眸漆黑如夜，那黑暗中燃着能焚尽一切的火浪，唐翎撞进这深不见底的狂暴中，竟生生打了个激灵，“杀了他们。”

唐翎不再迟疑，提起千机匣射出夺魄箭正中山贼一人后脑，那人正扯拽女子尸首上的金银首饰，登时闷声摔在地上。

山贼中立马骚乱开来，那贼首提起刀四处环视，喝骂道，“什么人，给老子滚出来！”

话音刚落，又一枚弩/箭破空袭来，他身旁的喽啰应声倒地。

贼首觉出不对了，任凭他如何四处找寻却也找不到半个人影，只得继续高声叫骂，“哪来不长眼的杂种，连你张大梁爷爷的路也敢拦！缩头缩尾的当什么龟孙，滚出来！”

“原来你就是张大梁。”唐无尘抠住的树枝应声而断，嘴角划出一抹诡异弧度，还未等唐翎回过神来，他忽然纵身跃下，运起气劲直逼张大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