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珊见到燕长离的名字亮起来的的时候,她正在自己的西湖私宅给池里的神仙鱼喂饵料,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
“我回来了,小蝴蝶。”
密聊提示音响起的时候,正对着池里游弋的神仙鱼出神的容珊愣了一下,接着就是燕长离的组队邀请。她进组之后发现谢鸣锋也在,两个人都在扬州。
她传送到了扬州城,从家园出来便是帮会区和战场区门口。燕长离穿过喧闹的人群来到她面前,边上还跟着一脸担忧的谢鸣锋。她这才发现他的神情是疲惫的,动作显得迟缓而虚弱,甚至脸色都格外苍白。他朝她伸出手,说:“走,小蝴蝶,我们排竞技场去。”
“可……你这样没问题吗?”容珊十分担忧地看着他,“你看起来不对劲,真的没关系吗?”
“是啊,看你这样刀都快拿不稳了。”谢鸣锋更是满面忧心,“燕长离,你……究竟怎么搞的?”
“没事……抱歉啊,有点事耽搁了所以才回来这么晚。”燕长离对她笑了笑,但她却看到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去排队吧,队长给你了,我……我真没什么。”
“那……好吧……”
容珊无奈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谢鸣锋,正要走进战场区时,燕长离忽然倒在了她肩上。他倒下时扶住了她的手臂,她下意识地也扶住了他才没让人倒在地上。他几乎是跪着的,头靠着她的肩膀,手臂本能地揽住了她的身躯。他靠着她的肩,感觉到她因为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重量有些踉跄,但还是站稳了身形。
谢鸣锋赶紧过来想伸手扶他一把,他却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这么做,于是谢鸣锋也只得暂且收回了手。他想说些什么,但还是选择了一言不发。
这是他们靠得最近的一刻。他们在扬州战场区门前的广场上,切磋的排战场的逛交易行的挂机的都在他们身边,无数人从他们身边走过,没有人留意到偎依在一起的他们。那些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人如同川流不息的时光之河,他们仿佛河中的孤岛,河水从身边流过,却唯独忘了他们。
他们头顶是扬州夜晚朦胧的月色,身边是喧嚷的人群。她感到他的玄甲沉甸甸地压着自己的肩膀,他的双臂如同落水者抱紧浮木般揽住了她,而他埋首在她肩上。这姿势竟仿佛一组与爱、忏悔和挽留有关的双人雕像——那是十九世纪的女雕塑家卡米尔·克洛岱尔与她的恋人、雕塑家罗丹热恋时的作品《沙恭达罗》。他拥抱她的姿态,如同国王豆扇陀跪在地上拥抱着少女沙恭达罗,轻轻,而又紧紧。
“阿拉斯加?……”容珊抬起手推了推燕长离,“你怎么样,没事吧?”
“要么……我们别打竞技场了,明天或者后天什么时候打也行。今天就挂灰机,看看风景然后早点睡,可以吧?”
容珊说着,转过头看了看谢鸣锋,对方显然和她的想法一样。“是啊,明天后天都行,今晚就先早点休息吧。”他说,“我散排一会就下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说着他扶了扶斗笠,匆匆忙忙地进了战场区里,倒是岚峰小二爷又聒噪了起来,拍着翅膀喊着“好甜,好甜”——但这回燕长离可没力气去一把捏住它的嘴了。
看着谢鸣锋走远了,容珊试着动了动肩膀,但燕长离却并没有从她肩上抬起头来。
“好吧,去哪儿呢?”她问道。
“……映雪湖。”过了一小会,她才听见耳畔传来他闷闷的回应,“要么你带我去见你们教主,要么……你就和我去见长孙统领。”
——这才几天就要见掌门了?
容珊这样想着,却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说:“好吧,那就先在这儿坐一会,等你好点了,我们就去映雪湖。”
说罢,她费力地拖着燕长离往旁边的台阶走去,然后同样费力地坐下来。
作为一个风景优美的地图,和明教三生树一样,苍云映雪湖也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看风景秀恩爱聊天扯淡,即使快半夜也不例外。
容珊神行落地之后看了看四周,尽是一些或凑在一起说悄悄话,或相互依偎着的小情侣,军爷带着花姐威风凛凛地双骑,道长带着小秀萝在举高高,另一边还有撑着伞看雪的伞爹和药姐。不过这会人不算多,她和燕长离很快找到了个清净地方。
他们来到湖边一处缓坡,这里离人们有一段距离,风景也不错,能看清映雪湖清凌凌的湖面。雁门关的夜晚透着寒气,但天也黑得澄澈。今天月光正好,银色的月光洒了一地,倒让人想起高中语文课本里朱自清那句简直称得上绝妙的比喻“像笼着轻纱的梦”。
遍地清辉里,无论是覆满雪的枯树、满地积雪还是积雪中间的人,都因它而成了笼着轻纱的梦,清晰而又朦胧。
“今天怎么了,阿拉斯加?”容珊转过头问坐在自己身边的燕长离,“你别是生病了吧?”
“我……我可能没跟你说过,我对花生过敏,碰到也不行。”燕长离叹了口气,“结果今天上班,同事发亲戚孩子结婚的喜糖,是颗花生酥糖。”
“那你没告诉过他们这回事?!”容珊惊呼,“我听说严重的过敏反应可是会出人命的!”
“说了也没用,根本没人当回事,还好没真吃下去。”燕长离摆了摆手,“我今天还是从医院回来的……不过也好,正好休息几天。”
“这……这也太吓人了。”容珊下意识地按住心口,长舒了一口气,“要是你就这么交代了,可怎么办啊……”
燕长离转过头,看她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却忽然笑出了声。“怎么,小蝴蝶,你吓坏了?”他问。
容珊别过头去不答话,他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居然会担心我?真是没看出来——不是担心我怎么会吓成这样,是吧?”
“瞎说什么呢,什么交代不交代的!”她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膝盖里闷闷地回应,“我还以为你是加班耽搁了,现在听你说的这么吓人,我……我能不担心么!”
“好拉,小蝴蝶,我现在不是没事嘛。”燕长离说着,忽然从雪地上站起来,从怀里摸出了个什么轻轻往地上一扔,“看你都快吓哭了……来,看这个吧。”
容珊抬起头,却发现自己身边绽开了一大片冰蓝的光,蓝色的光华流动成一片像是天空,又像是冰海的璀璨,浮动着点点星光。光影幻化成蓝色的巨鲸,在同样由光影幻化成的透明水母的簇拥下跃出光的海面,头顶水柱喷涌而出,化作点点星辉。这是浮鲸定波烟花的特效,她在全息化之前就见过,然而全息化之后置身其中,才知道它何其华美。
在一片冰蓝中,她暗红的衣裙也显得格外夺目,如同一束冰海中怒放的玫瑰。
童话里美人鱼浮上的,应当也是这样一片冰海。
“我觉得这个比什么真橙之心好看多了,就在交易行买了一个。”燕长离对她说,“开心点儿吧,看,我还好好地在这给你放烟花呢。”
最先看到公告的是刚刚散排结束的谢鸣锋,他还没来得及表达出家里这头猪终于拱到了白菜的乐见其成,岚峰小二爷就扑啦一下飞到了他的斗笠上,扇着翅膀兴奋地大叫起来:“炸烟花,炸烟花!在一起,在一起!”
容珊的帮会频道里也是一片喧闹,看到公告的不由分说刷起了屏:
“看,那天跟容珊一起的苍云给她炸烟花了!”
“什么呀,他俩不是情缘么?难道现在才在一起?”
“奶毒找个苍云?那很有生活了。”
“你一个奶花不也找了个天策?”
“不行,我也要找情缘去。”
……
但容珊并没有回应这些善意的喧闹,她站起身来,然后燕长离感到一双手臂轻轻拥抱了自己——容珊抬起手拥抱了他,她的温度与气息又一次与他近在咫尺,不,他们的体温与呼吸都在此时融合在了一起。即使隔着玄甲,他也感觉到了她的体温,和她轻柔的呼吸。她的拥抱如此轻柔,却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个拥抱中静止了。
她在拥抱他,就如同他在扬州战场区外的广场上偎依着她时那般。她的呼吸、体温和拥抱都是真实的,甚至胜过一个现实中的拥抱。他们身边流动着灿烂光辉的冰蓝依旧没有消失,在流动的光华中,他抬起手,如同她拥抱他那样,轻柔而又确定地抱住了她。
卡米耶·克洛岱尔(Camille Claudel,1864—1943),法国最优秀的女雕塑家之一。她出生于法国维勒讷沃,是著名作家保罗·克洛岱尔之姊,是法国雕塑大师奥古斯特·罗丹的学生,也是他的情人和艺术的竞争者。讨论她倔强、任性而又才华横溢,曾参与创作罗丹最著名的几件作品,如《加莱义民》,以及《地狱之门》群像的手脚部分。而罗丹的《吻》和《永恒的偶像》等雕塑也正是创作于二人热恋的时期。
电影《罗丹的情人》中由法国女演员伊莎贝尔·阿佳妮扮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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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秋水照颜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