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3]浮光化蝶 第5章 沉下去

扬州城啊。且不说去招人，就算只是去逛上一逛，我内心都有些许期待。

“主人。”一道温和而透露着坚定性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耳朵还算灵的我一下便听出是阮闲舟。

毕竟这位的声优可是某二游超人气角色的配音，在剑三却唤我为主人。这让我一开始就很喜欢单独点开他的语音，不厌其烦地听他喊我主人。

我回过头，看到规规矩矩伫立在门口的男人，“闲舟。”

温折枝从他手中接过来一本小册子递到了我手中。

“这是我这两日为庄园做的大致规划与开销的统计，请主人过目。”

我展开小册子，只见其上清俊工整的字，透露着几许风骨，再看每一个条款和内容，都是有条有理，看得出整理这些事项的人细心又有大局观。

我不禁一边看一边点头，佩服起了他，再看后边的详细开销的规划，忽而觉得如果实际情况真和上边写的一模一样，那我这种田游戏玩和不玩都可以了，我包里的金似乎都可以任我肆意挥霍都不会空。

合上册子，我左手撑着下巴，看向仍旧站在门口的阮闲舟，说道，“闲舟的本事果然不得了，许多事项我都注意不到的，你都清清楚楚写在了上面，让我佩服。”

他微抬起头，与我对视，一双眸子明亮而温和，他颔首，“主人满意就好。”

“不过。”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距离有些过于远了，便起身缓步走到了他面前，一边说道，“咱们家大业大的，我现在也没那么想走常规的路线，要不咱直接走招揽高端客户的路线，把庄园打造成高级会所的感觉？不用计较利润。”

“不计……利润？”他平静无波的脸上似乎有些惊讶的味道。

我点点头，又朝他靠近一步，问道，“我可以信任你吗？”

“自然。”他回答的坚定。

我朝他伸出手，手握成拳，再摊开，便有一块沉甸甸的金砖出现在我手心。

我拉他的手，将金砖放到了他的手上，“咱家还有好几百块这玩意，按照你统计出来的物价，这一块就可以用一年了，人生也不过百年，你放手大胆去做就是，不必计较盈利。”

阮闲舟诧异地看了看手中的金砖，又看向我，似乎有些无奈，答道，“听主人的。”

他转身要走时，我忽然记起什么，伸手拉住了他的袖角，他顿住，回头间几乎与我没有了距离，一张俊脸离我只有一掌宽，他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明情绪。

我看到了，微微一笑，“所以今日晌午过后，闲舟可否带我去扬州城逛一逛，咱去买点好吃的？”

他呼吸似有些许变化，深重了一些，他张嘴半天，最后道了一个好字，这才被我松开，下了楼。

“主人，房间收拾好了，我先撤了，有事可以随时叫我。”温折枝端起空空的饭碗也离开了。

我拿起小册子缓步走出了房间，落座在了蓝花楹下的书桌前，一只手撑着下巴，慢慢翻看了起来。

“你与我想象的不一样。”邪神大人突然现身，慵懒地横坐在了我面前的栏杆上。

我懒得抬头，“那是自然。”

“显然坏心眼更多。”他补充道。

“嗯。”我点头。

“你发现了他的异常。”他说完，伸手摘下盆栽里的桃花一朵，将花送到鼻前轻嗅，随后慵懒地将花扔下，让花随着风而去。

是的，我发现了。按茸茸的说法，这里的大家起初还只是npc，带着些npc的特点，温家姐弟如此才是正常的。

而阮闲舟不一样，他面上再多遮掩，我仍能感受到他细微的异常，情绪与细节，还有他的字，我看过其他几人的字无非都是印刷一样规矩的正楷，而他不同。

“你想诱那人转变，又想诱这人暴露。”邪神大人轻笑一声，“果然坏心眼。”

“向你学习的。”我抬起头，对上他危险而朦胧的双眼，微笑道。

是他，诱我承认，诱我堕入深渊。

他不言语，脸上的笑意若有若无。

我再次低头继续翻看小册子，提笔展开了另一个空白的册子，将心中规划写下。

这几日同邪神大人闹腾了多次，今日终于是安静享用了一个晌午的小憩，醒来吃了碗冰乳酪，这才有了精神。

庄园渡口，小船上阮闲舟早早便立在那里等候着我。

“主人。”他朝我伸出手。

我将手放入他手心，借着他的搀扶稳稳上了船。入了船舱内，我将今日写的小册子递给了阮闲舟。

他打开册子细细看了起来，而我则稳稳落座在椅子上，摆弄着眼前的茶杯。

船舱外船夫正持槁而行，船槁时不时撞到船身，发出笃声，夹在水声里有节奏地传进我的耳朵里，让刚刚睡醒的我竟又有了睡意。

“主人困了？”他忽而开口。

我抬眼看向他，只见一双清亮的眸定定地看着我，他面上无波无澜，神色自然，只有唇角微微上扬，他的容貌比起邪神大人的妖魅、温辞秋的俊朗，显得平淡许多，夹着几丝书卷气，显得温和而沉稳。

“嗯。”我应了一句，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册子。

他将册子仔细收进袖中，继续用低沉而悠然的语调对我说道，“主人的计划我会和归云好好执行，她现在已在扬州城内提前做好准备了，一会我同她见面再修改一二便好，主人……想去看些什么？买些什么？”

那里边的东西我改的挺多的，若硬拉着他同我去逛扬州城，怕是会耽误事。我思忖了片刻，同他说道，“你先去忙，忙得差不多了，再来寻我便好，我想一个人逛逛。”

他似乎有些犹豫，没有开口，他伸手替我倒上一杯茶，只低声道，“也好，你注意安全。”

我接过他手中的茶，浅浅喝了一口，看着他落座在我对面，微微垂着头，似在整理衣袖又似在从袖中掏册子，像是在忙的样子，我只看得见他的睫毛与鼻梁。

“阮闲舟。”我开口唤道。

他停下手中动作，缓慢地抬起头看向我，沉静如镜的脸庞上看不出丝毫别的情绪，“有什么吩咐吗，闲舟尽力去办。”

和NPC设定的台词一样，一字不差，语气也是。

我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朝他伸出，“唤我。”

他眉头微微颤动便立刻恢复平静，缓慢地伸出双手将我的右手放在掌心，淡然道，“您想要我如何称呼您？”

我微微笑着，看着他，并不言语。

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看他抬眸与我对视，看他目光渐深，感受着他双手慢慢握紧我的手，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低沉地唤我，“主人。”

我勾唇。

他似是终于放弃了什么，缓缓半跪在了我的面前，捧着我的手，仰头看着我，眸中深沉而闪烁的不知是什么，他再开口，一声一声地唤着我，“主人。主人。主人……”

我抽出右手，抚上他的脸庞，感受着渐热的温度，看着他红透了耳尖，说道，“你知道的。你明白，你也清醒，为什么要假装？”

他抬手覆上我抚摸他脸颊的手，微微眯眸，说的话虽仍旧是悠然而沉稳的语调，声音却带上了一丝颤动，“留下主人在这儿，我什么都没做，连清醒的时刻也不对，我……只知道，你爱听我叫你，主人。其他的，仍旧不明白，不敢有疑问……”

他似乎是什么都没说，但……什么叫做留我在这？

我藏下心中疑问，只是淡然地收回了手，同他说道，“不明白，有疑问，我也一样，可是，又有什么好追究的呢？你依旧是你，我依旧是我。”

生死的边际里做一回飞向恣意的飞蛾，也未尝不可。

他抬头怔怔地看着我，似乎是在思索，随后便收起了平静之外的一切，淡然地起身回到了座位上，似是方才的一切什么都没发生。

对于我的话，他作出了自己的理解。也好。

我收回视线，抬头，便看见扬州城的渡口已然不远了。

“客官，扬州城到了。”船夫停船呼道。

渡口送走阮闲舟之后，我这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确定自己这一身衣裳在众人之后不突兀之后，便自然地融入进了人群里，朝着扬州城而去。

人潮之中，我抬头，看见威严而高耸的扬州城城门，忽而感慨这真是让人震撼，从前游戏里总是用着大轻功便轻松飞越了去，此时此刻却是成为了城墙下一只匍匐前进的蚂蚁。

入了城，便知人声鼎沸是何含义，人群来去穿梭，街道商铺的商品琳琅满目，街道边的小摊也是来往的人络绎不绝，人们笑着闹着，来来往往，男女老少。

我见众生颜色乱我眼，听得嘈杂欢乐耳旁过，忽而我停在人流之中。

并没有人因我而停下，亦没有人看向我，即使我是流水之间那根突兀的木桩。从前便是如此，如今依旧如此。

我轻笑一声，甩开情绪，掏了钱袋子往人群多的地方而去，学了他们，笑着赖皮着同小贩们一来一回，买下心仪的、嘴馋的，又掉头踏进商铺里，有模有样地摆起架子，顺从着小厮的夸奖，为一些不打紧却又显得昂贵的物件付了钱。

我停在小吃摊的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糖葫芦，侧目悄然看着周围的人群，忽然之间从交易行那边来的人们口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随后人群小小沸腾了，打算回的人们也听见了，立刻调转了方向，众人齐齐朝着交易行而去。

我缓缓放下糖葫芦，问了店家一句，“现在是什么年份？”

店家在忙，没有回答我。

扬州的热闹也捂不热我的心，此刻却清晰地裂开了一道口子，自它之下疯狂生长出了一股不明的情绪。我深吸一口气，放下相应的银钱，抬起步伐顺着人潮而去。

要见他吗？见得到他吗？邪神来了，那他呢？如果我笔下的他代替了原来的他，会发生什么？如今什么年份了？他还好吗？是否同游戏设定那样？

心跳渐渐乱了，步伐却渐渐慢下，我停在人群之外，听着众人呼喊着他的名字，一丝一毫都瞧不见他的身影，只是听见而已，我眼角却泛酸，我不知道这种心情是什么，只是觉得难熬。

仿佛堕入深不见底的、无声无色、一切死寂的深渊。

是的，我想见他，只是，我又是谁？

我配吗？

“走。”一道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再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被稳稳放在了高高的城墙上，我侧过头，看见垂眸神色不明的邪神。

我回过头去，看见湛蓝无暇的天空，看见红檐碧瓦，看见小雀飞过，看见杨柳枝软随风摇曳，再看见……人群簇拥下，由一群藏剑弟子护着的，白发高束、眉上绽梅的他，他闭着眼，神色淡然地顺着侍从的指引往前慢慢前行着。

“叶英！”“叶庄主！”“大庄主！”人群呼着他的名号，透漏着对他的敬仰与爱慕。

是他。无瑕而美好，淡泊而亲切，坚定的，温柔的，叶英。

我那一片远山雪。

雪凝在心尖上。我忽而笑了，看向人群，轻笑，“不愧是叶庄主，因为美貌而引起如此轰动的，怕是只有他一个了吧。”

邪神大人没有说话，立在我身后，只是伸手抬起我鬓边一缕发，低头在我耳边似是与我耳鬓厮磨，又伸出另一只手，遮住了我的眼睛。

“做什么？”我没有反抗，只是好奇。

“看见了他能如何？看不见他又能如何？”他语气淡淡，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你没有那个胆量，就不用想着去触碰……”

“确实。”我苦笑一声，在他臂弯里转过身，抬头看向他仍旧无喜无悲的眼睛，抬手捧着他的脸，道，“我如何配呢？”

闻言，他眸子闪过一丝光亮，却也只是一瞬，仍旧淡然，伸手将我禁锢在他怀中，把头贴在我耳侧，说道，“我会和你一起，沉下去。”

如何不沉下去呢？不能的吧。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睁开眼睛，看向渐行渐远的那片雪，抬手间，被人抱着稳稳落在了人群之后。再侧身去看的时候，邪神大人又化成了我脖颈上的那条吊坠。

如此便好，本就不该是一个方向的人。我笑笑，转身，看见不远处立着的人影，看着他怔怔地看向我，我朝他招了招手，他便慢步走上前来了，手里还拎着什么。

“这是今年的新茶，尝尝可喜欢这个味道。”阮闲舟淡淡说道，却是半敛了眸子，没有直视我。

“好。”我应了一声。

归程安静，谁也不多言语，只是水流声扰人，我起身想往船尾去，抬步刚踏上，衣角却突然被拽住。

我回头，对上阮闲舟的视线，沉稳的人似乎终于摘下了面具，眸中闪着细碎的光，他的手拽着我的衣角，似是有些颤抖。

“若有心事不足同外人……”他说着，突然顿住，轻笑一声后终于坦白，“我在的，和我说……”

许是被他温柔而低沉的声调动容，我竟无耻地享受着他人的沉沦，我低下头，握住他拽着我袖子的手，弯腰与他额头相抵。

他一颤，随后伸手搂住我的腰，合上眼，唤着，“主人……主人……主人……”

我落入他的怀中，被温柔地拥着，听着他用那低沉而沉沦的嗓音不停地唤着我，他的唇贴在我耳边，温热的吐息不停地拂过我耳朵，撩拨着我如死木的心弦。

沉下去吧。

我仿佛听见邪神大人蛊惑人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