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严庄的命令下,秦可桢被带去见了江晚舟。
狱卒放心地等候在外,秦可桢一人入了内。严庄如此笃定他们的无力与弱小,连脚步的回音都像是来自那人的嘲笑。
的确可笑。
他是要保护江晚舟的,可现在却成了害死江晚舟的诱因。
他们竭尽全力,在别人看来不过区区蝼蚁。
秦可桢站在江晚舟面前,红了眼眶。
“晚舟,我们恐怕没法一起离开洛阳四处游历了,不过……我们互相做个伴,黄泉路倒也不寂寞……”
江晚舟对自己的结局早有预料,此时也不觉得如何意外,他只是对现下的状况有些困惑,毕竟他被抓的罪名跟宗室身份毫无关系,而且,又是谁通知了秦可桢?
江晚舟直觉这里面有些不同寻常之处,追问不舍,秦可桢只得说出了严庄送信带话之事。
江晚舟一下握住了秦可桢的双手。
“你是说,严庄会把信扣留一天?”
秦可桢直视着江晚舟的双眼:“晚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不可能那么做的……”
“可是梅山……”
“难道你觉得我用这种方式苟活会比我们两人一起死了更好?”
那大概是严庄乐意看到的,但秦可桢只是想想便觉得难以忍受。
江晚舟努力说服秦可桢:“你可以活下来替我报仇。”
秦可桢忽然退后一步:“晚舟……晚舟你看看我有多无能,我只能当一个傀儡,我连保护你都弄成了这样……我怎么替你报仇……”
秦可桢边哭边笑,自责、愧疚和痛悔已经快把他逼疯了。
枉他还曾经自视甚高,以为俗人可笑,现在才觉得,最可笑的人是他自己。
“梅山……你觉得,换一个人到你的位置,便能比你做的更好吗……”
秦可桢顺着墙滑坐在地,垂头不言。
“人和人,的确不大相同,”江晚舟蹲下身一笑,“你都不知道多少人艳羡你的才学。”
可纵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他也救不了江晚舟。
“人么,谁还都能面面俱到,你以为严庄如何强大,其实,也不过是他所在的那个位置强大而已……”
秦可桢微微抬眼,似是想反驳,但被江晚舟抢了先。
“其实我不是很在意报仇什么的,那是说来骗你的,毕竟我生来就是这个身份,没得改的。”
江晚舟的嘴唇开合了几下。
“我想让你活着,不为什么,只是想让你活着罢了……”
秦可桢忽然失声。
“如果真的有一天,你觉得痛苦到坚持不下去了的话……那也没关系,我总还是等着你的……”
死很容易,活下来的确很难。
不知江晚舟最后又与他说了什么,但秦可桢最终是选择了后一条路,而他的手记也到此为止了。
何星将手记翻回了第一页。
“所以,他最后还是帮江晚舟报了仇。”
“毕竟,不找点事情做的话,他也撑不到现在。”
萧扶忧摇了摇头:“不对,还有一个人没有死,甚至你之前都没有提到他。”
何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与萧扶忧一起看着沈黛衣。
“你们的复仇还没有结束对不对?洛阳收复,严庄却投了降,居然还封了官,你们暂时没有办法动他,是吗?”
沈黛衣挑眉。
“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一天不会放弃杀他,如果你们想阻止,最好现在就把我抓起来。”
萧扶忧勾唇一笑:“我们为什么要阻止你?只不过,你好像不会武功吧。”
“不会武功就不能报仇吗?”
“你为什么会对秦可桢和江晚舟的事如此上心?”
“或许是因为我们都是奇怪的人吧。”
何星看着沈黛衣有些感叹。
“无论如何,现在总算真相大白……沈姑娘可否随我们去一趟府衙?这件事情还是由你向府尹大人亲述比较好。”
沈黛衣往后一躺,向着太阳闭上眼。
“谁说我要去府衙?我可不相信做官的,尤其是河南府的。”
“沈姑娘,现在的江大人却非李沐那种人。”
“管他是哪种人我也不去,我看,还是你们去说吧。”
“可你总得上堂作证的。”
“作证?我没有打算为谁作证啊?”
何星与萧扶忧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可能是理解错了沈黛衣的意思。
“你不打算为秦可桢平反吗?”
沈黛衣“噗”地笑出声。
“不打算,而且也没有什么反么,毕竟的确是先生为江公子罗织了罪名,眼看着江公子受戮的。他赔他一条命,有什么问题?”
“但是……”何星说了一半停下,“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秦可桢的意思?”
“什么谁的意思?道长说的我可听不懂啊。”
萧扶忧拈起手记:“这册子……”
“这是我的笔迹,你要拿便拿去。不过你要是问原本……这风吹日晒的,不知道江公子的墓前还有没有剩下点灰烬?”
萧扶忧摇头,这秦可桢当真是一点后路不给自己留。
何星:“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故意透露线索,而且如此刻意?”
如果不是沈黛衣说出来的两条线索都恰恰跟案子有关,江归也不会那么容易怀疑到她头上。
沈黛衣颔首:“是我太心急了。”
“你明明在第一次进府衙的时候一问三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
沈黛衣坐起身。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逃出来吗?”
“因为江月楼不安全?”
“也不能说不安全吧,就是总有些臭虫来骚扰我。”
萧扶忧为这个比喻一笑:“沈姑娘指的莫不是张宗?”
“你们知道他那就更好,他派人三番五次前来旁敲侧击,实在叫人厌烦,还有那位江大人,派人守在江月楼周围,还不是为了从我这里打听真相?”
“原来你都知道……”
“哼,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些,我还知道,先生的案子之所以这么受关注,不仅是因为江公子的身份,还因为它关系到上面身份最高的那几个人,对不对?”
“你是怎么……”
“你不必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只能说,拿先生和江公子做棋子,我不会叫他们如意!”
“所以你才要告诉我们真相?可是,现在你拒绝配合,张宗还是会得逞。”
“那可未必……”
何星与萧扶忧好奇沈黛衣还有什么办法,但沈黛衣却怎么也不肯说了。
何星无奈:“那么,就只能这样了?你和秦伯都决定了要看着秦可桢赴死?”
沈黛衣垂头,片刻后又笑着仰起脸。
“说起来,过得真快啊,转眼……就是一年多了……”
“他是坚持不下去了吗?”
“不知道啊,也许,只是怕江公子等太久吧……”
“还有一个问题,你的那个丫环呢?”
“你说绣菱?我要躲清净,她也不愿留在江月楼,那我自然要顺手帮她一把,放她离开。”
“那你呢?你还回去吗?”
“回啊。”
“你不是也想过赎身?”
沈黛衣扯了扯衣角。
“绣菱有家可回,我能去哪儿呢?”
对于这个问题,何星与萧扶忧也只能沉默。
风过庭院,扬起落英纷纷。
“既然如此……沈姑娘,我们今日便先告辞了……”
何星与萧扶忧站起身,向沈黛衣行了一礼,沈黛衣依然坐在榻上,也没有还礼。
他们转身向外走去,只是还没走到院门,忽然听到沈黛衣发问。
“哎……你们说……周伯仁死的时候,在想什么啊?”
二人驻足,萧扶忧转过头。
“不管他在想什么,我觉得,他应该都不会后悔与王茂弘相识一场。”
周伯仁指周顗,王茂弘即王导,“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起源。
不要骂我短,我上一章很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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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