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莫边芽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启程,萧扶忧二人送她至谷口。
“师姐,小心珍重。”
这句话莫边芽已经听了很多遍了,不过她并不厌烦。
“你们留在万花也要照顾好自己。”
莫边芽打算上马,忽然,她摸了下自己的腰间。
“欸……”
萧扶忧:“怎么了?”
“好像钱袋落在屋里了。”
“那我去帮师姐取来。”
萧扶忧说着离开了。
何星将目光从萧扶忧身上转回来,向着莫边芽道:“莫姑娘是有什么事要单独和我说吗?”
莫边芽无奈一笑,她也知道这样支开人的方法很拙劣,萧扶忧和何星都看出来了。
“是有一件事,是关于师弟的死劫。”
何星的神色郑重了起来。
“你们俩讨论过这件事吗?”
“还没有……”
萧扶忧死里逃生,何星大病初愈,他们暂时根本没有心思去记起这件事。
“道长你不要担心,我的意思是,师弟的死劫虽然奇怪,但和赵涵雅的早夭命数毕竟不同,他此番怎么也算是捡回一条命,所以我想,他的死劫会不会已经过去了?”
何星一惊:“这……真的有可能吗?”
“这只是我的猜想,还需要证实。”
“如何证实?”
莫边芽眼神微凝。
“算一卦。”
算一卦命数,死劫有没有过去自然一目了然。
何星想着莫边芽的话,越想越觉得难以置信,如果萧扶忧的死劫真的就此不复存在,那他们岂不是……
长相厮守这四个字让何星久久愣住。
“莫姑娘……你说的那一卦该怎么算?他自己能算吗?”
“算卦本身不难,难的是算不算得出,算得准不准。给自己算命数是最难的,这一卦还是由师父来算最好。当然,凭师弟的天分,他也可以一试,只不过师弟现在的心可能定不下来。”
何星努力把莫边芽说的每个字都刻在脑子里,甚至想立刻有纸笔好记下来,以防自己漏了哪段。
莫边芽看着何星,神色柔和:“道长你不要急,我说的这些,师弟也都知道。”
何星抬头。
“但我想他可能是怕你担心,又怕你最后失望,所以不敢和你说。你就小小惩罚他一下,不要怪他了。”
何星一怔:“我没有怪他……”更别说什么惩罚了。
莫边芽忍不住笑出了声。
“道长,你实在太纵着师弟了,这可不行啊,会把师弟宠坏的。”
何星的脸一下烧了起来。
“好了,我该走了。”
莫边芽收了笑意,利落上马,何星赶紧上前一步道:“莫姑娘你的钱袋……”
“什么钱袋?”莫边芽从包裹边缘抽出她常用的钱袋的一角,“那个新钱袋就送给道长吧,至于里面的东西,也留给你们了。”
莫边芽含笑握紧了缰绳。
“道长,告辞了。”
“一路保重……”
马蹄声伴着莫边芽的身影逐渐远去,何星的视线里只剩下了山间翠绿的林丛,身后有人缓步而来,何星转头,看见了萧扶忧。
“师姐走了?”
何星颔首,目光落到了萧扶忧手中一个崭新的霁色钱袋上。
“这里面的东西应该是师姐留给我们的。”
“到底是什么?”
萧扶忧重又解开系绳,取出袋中之物放在了掌心。
那是一枚同心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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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莫边芽暂时离开了,但孙思邈依然让人把莫边芽住的那间房留着,萧扶忧心中颇为感谢,也决心要把这场瘟疫的来龙去脉弄个清楚。
他把这件事说给何星,何星自然没有异议,不过在着手调查之前,何星先把莫边芽告诉他的事向萧扶忧挑明了。
萧扶忧一点儿都不意外。
“你有何打算?”
萧扶忧撑头反问:“道长有何打算?”
何星不解蹙眉,萧扶忧道:“我都听道长的。”
“我觉得……”何星站在窗前沉思,“不如等万花的事了结后回一趟衍天宗……我同你一道。”
萧扶忧慢慢坐直了身体,唇角一旦扬起了弧度,就怎么也压不下去。
“道长要跟我回衍天宗?”
“你离开宗门那么久,也该回去一趟。”
如果到那时萧扶忧自己还不能算出那一卦,那他们就去请萧卿云来算,而如果那时已经知道结果,无论是好是坏,何星也都想陪萧扶忧回去看看。
他想知道萧扶忧是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长大,也想目睹萧扶忧向他描述过的大漠里的星辰。
“道长可不能反悔……”
这有什么可反悔的?何星失笑。不过看着萧扶忧受宠若惊的模样,何星忽然想起了莫边芽临别前的那句戏言,耳后一热,将手从萧扶忧怀中抽了出来。
萧扶忧一愣:“怎么了?”
何星忙摆手:“没什么……”
萧扶忧可不信,抓着何星追问,何星不得已,只能用更委婉而啰嗦的话来转述莫边芽的意思,萧扶忧听完,笑得直颤。
“嗯……道长打算怎么惩罚在下?”
他好像是有点太纵着萧扶忧了,因为萧扶忧贴着他的后背,下巴枕着他的肩,手扣在他的腰上,居然还厚脸皮说这种话。
何星觑了萧扶忧一眼,萧扶忧按捺着笑意道:“明白了,道长的‘惩罚’原来就是这样……有罚便该有赏,道长的赏呢?”
何星不搭理他,萧扶忧于是故意在他耳边轻轻叹了口气。
“唉,道长不愿主动给,那在下……也只好亲自来取了……”
何星被按住肩头扳过了身子,鬓发被轻轻拨开,他抬起头,遇上另一人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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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扶忧还记着要让何星跟他讲之前的经历,不过他们暂时先跳过了中间一段,从瘟疫发生之初讲起。作为瘟疫的亲历者,何星将所有知道的事都告诉了萧扶忧,听完何星的话,萧扶忧决定下一步去询问三星望月上的有过出谷经历的其他人。
他们问的第一个人就是夙文林,他之前在谷外待了不短的时间,不过可惜,萧扶忧一番旁敲侧击,夙文林所说的情况却与何星之前从徐郁那里了解到的并没有多少区别,无非是因为瘟疫焦头烂额,还要面对医官们的排斥罢了。
一切都很正常,看不出有**的痕迹。
萧扶忧捏着下巴沉思,何星在一旁问道:“除了这些,小秋姑娘可还碰到了别的烦心事?”
夙文林无奈地解下围裳:“道长你也知道,小秋那个脾气……”
何星沉默。
“哦,不过我之前跟小秋见面,她还真说了一件有点奇怪的事。”
“奇怪”这两个字一下触动了萧扶忧。
“怎么个奇怪法?”
“就是那个……怎么说来着……”夙文林一拍额头,“对了,她说她和以文,小晴他们几个发现瘟疫好像是从北到南出现的。”
“什么?”
萧扶忧与何星都神色一变,夙文林却好像早有预料。
“挺吓人的对吧?我当时听完也跟你们的反应一样,结果小秋她转眼又跟我说,后来发现是他们弄错了。”
“弄错了?”
“嗯。”夙文林将围裳收好,从缸里舀了一瓢水倒入铜盆,“小秋说,阿麻吕师叔他们回来后,裴师伯又挨个问过了,发现并不是离长安近的地方就出现瘟疫早,也有迟的。”
夙文林洗完手在布巾上擦了擦,补上了后半句。
“不过听说我们在的那个水磨庄的确很早就有村民生病,应该比阿麻吕师叔的那个小梁沟还早。”
何星点头。
从夙文林处离开,二人继续向其他人打听,然而打听了一下午,甚至最后连苏凤棠都问了,他们也没有得到其他什么有用的信息。
苏凤棠不解地道:“你们打听这些做什么?”
“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比较关注,所以打听问问。”
苏凤棠一笑,萧扶忧这是敷衍之辞他听得出来,不过他相信何星和萧扶忧,知道他们不会对万花有歹意。
“你们既然这么想知道,何不直接去问徐师兄?他一直跟着老神仙和裴师叔他们,定是什么都清楚。”
直接问徐郁,萧扶忧与何星之前不是没想过,但大夫们实在太忙,进出晴昼海也很不容易,毫无头绪地乱问怕是只会耽误工夫。
萧扶忧想了想,他们现在手上算得上头绪的大概只有夙文林最后说的“弄错”的那件,封小秋可能是想逗逗夙文林,把它当件有意思的事说了,但萧扶忧还没那么快放下怀疑。
也许他们可以先找徐郁把这件事问个清楚,不过这恐怕也得再等几日。
“昨日我看李郎君他们都已经从晴昼海离开,应该是那边的新帐篷都已布置妥当?”
苏凤棠点头:“本来说加三十顶,最后加了四十顶。”
一顶帐篷大约可以住三个病人,这么多帐篷,应该够了。
李东流他们都松了口气,接下来就等着纯阳宫弟子护送病人前来,不过那边其实也不太顺利。纯阳本来打算将这百来号病人聚在一处,一下护送来,然而开始上路的时候才知道,这根本行不通。
从长安到万花的这段路,不算太远也绝不算近,病人路上需要大夫更多的照顾而大夫却不够,这么多病人,路上的吃住也都是极大的问题。迫于无奈,纯阳宫调整了安排,将弟子分成了许多支,一个村一个村地陆续护送,待前面的病人到了,跟随的纯阳和万花弟子也可以再回头护送后面的人。
“听说这回来的纯阳弟子有百余人,”苏凤棠握着玉笛一笑,“道长到时也可以顺带见见同门。”
何星一顿。其实他在知道纯阳遣人下山的消息的时候便在想这件事,如果来人有金虚门下……
他好像回到中原后只给师祖师伯寄了一封简单的报平安的信,前段时间染病的事也没有告诉他们。
不必是金虚门下,但凡是认识他的同门,都能看出他的变化,总会有人回去把这件事告诉卓凤鸣他们的。
何星忽然开始头疼。